夸父奔雷传 第19章 《万道思》（二）

“你有没有感觉像在看着一面令人讨厌的镜子？”

宫之奇忍着笑，在盖世耳边轻问道。

“你好。”裴彻见宫之奇靠过来，便向他打招呼。

宫之奇收起笑容：“你好。”

“你们好。”裴彻转而礼貌地问候其他人。

百里奔雷：“你好。”

齐格：“你好，你的雷语说得真不错。”

“你也是。”

客人这话让本地人齐格很受伤，但高傲的天龙人显然不会顾及雷州土著的心情是好是坏。

裴彻径直走到沙盘前，瞄了一眼，说道：“看来你们刚才是在做长平之战的研习……”

“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盖世对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一点好感也没有。

“这……这个兵阵是有意而为之的吗？”裴彻盯着沙盘，发出疑问，又恍然大悟道：“噢，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在做关于错误战术的复盘！”

作为排列兵阵的正主，盖世此时心里已经气得冒烟，但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啊？这是一个完美无缺的突围兵阵！”

裴彻：“这么说来，是你布的阵啰？”

盖世：“请指教！”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对吧？”说着，裴彻指向沙盘的一处角落。

果然，他所指的“虎啸谷”左侧真有一处不起眼的纰漏被忽略，吃了哑巴亏的盖世只能压抑心中不断升腾的怒火。

裴彻却火上浇油：“看来你对战术的研究不是很深入啊……”

“那是术士要干的下等活，我是个道士！”盖世死鸭子嘴硬。

“道士啊？那就难怪了……”裴彻说话时带着些许轻蔑地口吻，“排兵布阵是我们术士的拿手好戏，道士能做到你这种程度也算不错了。”

“原来又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术士，难怪了！”

对方明褒暗贬的阴阳怪气让盖世再也压不住火，提高声量反击。这个“又”字也将同为术士的宫之奇包括在内，一句话怼了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还同时反击了看自己笑话的蛟人。一石二鸟的反击让羽人的心情好了些。

裴彻：“看来你好像对我们术士很有成见啊。”

“嚯嚯，没有的事，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盖世终于释然了，什么最年轻的博士，什么十六岁就拿到了学位，原来只不过是个术士的博士学位而已。心中一扫气馁的阴霾，骄傲重新填满羽人空荡荡的心房。

“在我看来，你这个道士对道的研究也不过如此。起码对《万道思》的研究不够深入，不然也不会排出这种漏洞百出的兵阵……”

裴彻仔细地观察着盖世制作的战役沙盘，口中不断说出刺耳的话。

“什么？你这家伙……”这个目中无人的臭小子真是狂到没边了，盖世反击道：“文渊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可是全大陆最优秀的！”

“现在不是了。”裴彻摇头，“永新阁的上座已经去了我们天章学院，而你们这里的教士好像连一个主编也没有。”

上座、主编都是永新阁的职位，它们从高到低分别为：首席、上座、主编、有道、明经、修记。

“一个人……”盖世本来想说一个人能翻起什么风浪，但一听是永新阁的上座，便转而说道：“……一个人要教你们这帮榆木脑袋，真是难为他了！”

裴彻不怒反笑：“我猜你们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已到了强弩之末……”

“不好意思，身为道士的我比你这个术士更加清楚。”盖世自信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文渊学宫对《万道思》的研究都是全大陆最有深度的！”

“你难道没发现《万道思》其实更适合术士研习吗？”裴彻一脸坏笑，“不过我相信，你再研究个三五年就会明白的……”

“哇，好厉害的嘲讽啊！盖世肯定要气炸了。”

“是的呢，等下他们不会真的要打起来吧？”

看热闹的齐格忍不住惊呼，而口中担忧的宫之奇脸上却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荒谬！”盖世提高声调，“《万道思》首篇开宗明义‘万道齐行，唯霸难用’……”

“这句不就是在讲‘术’吗？”裴彻两手一摊，微笑道：“因为‘道是唯一’，那么‘万道’就只能是指‘术’了，对吧？而且，‘唯霸难用’更是具体到了霸术……”

“住口！不许你这样亵渎小宗师的圣言！‘霸’是指霸道，这句话明明是在论述只有圣道才能使天下一统，国泰民安；王道次之，但也是安邦定国之策；而霸道下之，虽然能称霸，却不能久恒……”盖世果然气炸，他越说越气，离裴彻越来越近，“‘唯霸难用’是在警示所有人谨慎对待霸道这种残暴之道，这不是道又是什么？！你竟然把圣言曲解到这种地步，真是不可饶恕！”

“冷静，冷静……”裴彻赶忙推开跟自己骑脸理论的羽人，“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也不能因此否定了我对圣言的理解也有可取之处……”

“强词夺理之意，牵强附会之词，有何可取之处？！”盖世愤怒质问。

“你心里应该清楚，能称得上‘论道者’的只要大宗师一人而已，而其他人的‘道’只不过是在此基础上论‘术’而已。”裴彻亮出自己的观点，“所以，严格来说，小宗师的《万道思》不能称之为道，而应该是对道的各种论述和思考，‘万道思’嘛……”

“胡说八道！”盖世再也听不下去，他已顾不得学士的基本礼仪，多次打断对方的议论，“小宗师继承了大宗师的思想，论述了道的真谛，集大成的《万道思》不是道还能是什么？！”

裴彻：“从始至终，我都没否认过《万道思》的成就，只是反感你的观点而已……”

盖世：“你……”

“等一下，我们现在都无法说服对方。”见羽人又要发作，裴彻赶忙摆手道，“我很期待十年后你我学有所成时再来辩论一番，希望那时能分个胜负……”

“你现在就跟我去看看我对《万道思》的研究成果，看完之后保证你会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盖世不由分说，拉着裴彻往外走。

（大宗师·孙武，至圣先师；《万道思》，小宗师·盖茨所著，是其封圣名篇。）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是啊，真是不妙啊……”

看着两人急冲冲的背影，百里奔雷很是担忧，宫之奇则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坏笑——终于有人治治这个臭屁的鸟人，帮自己出了口恶气。

长久以来，宫之奇的术士身份一直饱受盖世的无端嘲讽，今天终于轮到这个自大狂被数落。更妙的是，帮自己报仇的人也是个术士，这种扬眉吐气的复仇快感真是好得不能再好，爽得不能再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