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朔的脸色沉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柄。
他下午安排防务时,特意让亲兵守着山洞,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沈副将已经去查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纪宣宁身上,见她一脸担忧,又放缓了语气,“你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不会让你受委屈。”
纪宣宁却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坚定:“将军,我不用特殊对待。大家都在省着用,我也可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需要帮忙,比如整理伤员的绷带,或者清点物资,我都可以做。”
我不想在这里当累赘。
这句话纪宣宁没有说出来。
开玩笑,她如果这样说,顾朔只会觉得她矫情。
顾朔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忽然一软。
他原本以为失忆后的纪宣宁会像温室里的花,需要人精心呵护,却没想到她如此懂事,甚至还想着帮大家分担。
他刚想开口拒绝,怎么能让她做这些粗活?
可转念一想,他又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呢?就算他这样说了,纪宣宁又不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如何,说完后只会让双方都尴尬。
而且若是不让她做点什么,她怕是会更不安。
“好,” 他点头,“明天你可以去后勤营帮忙清点草药,那里的李医官性子温和,会教你怎么做。”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后勤兵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惨白:
“将军!不好了!李医官说伤员太多,草药不够用了,尤其是止血的金疮药,刚才给西营的伤兵敷完,就剩最后一小包了!”
顾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物资短缺已经够棘手了,现在连救命的草药都不够,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他猛地转身,对季节说:
“你带两个人去附近的山涧看看,能不能找到些能止血的草药,比如牛筋草、蒲公英,越多越好。”
又对那后勤兵说:“让李医官先把草药碾碎,掺些干净的布条,能省一点是一点。”
“是!” 季节和后勤兵齐声应答,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帐内只剩下纪宣宁和顾朔两人,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纪宣宁看着顾朔紧绷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心疼。
他明明已经打了一天仗,累得眼睛都红了,却还要处理这些烦心事——既要防备匈奴人的再次突袭,又要追查偷物资的内鬼,还要解决草药短缺的问题。
纪宣宁刚要说什么,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士兵的呵斥声。
顾朔脸色一变,立刻拔出佩剑,对纪宣宁说:“你待在帐里,别出来!” 说完,他快步冲了出去。
纪宣宁心里一紧,忍不住走到帐门边,透过缝隙往外看。
只见营地里乱作一团,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的人,那人手里还攥着一个空了的药包,显然是偷草药的人。
而不远处,沈副将正押着两个士兵走过来,他们腰间的水囊鼓鼓的,显然是偷了存水的人。
“将军!这几人都是后勤营的士兵,说是家里有亲人在西营打仗,担心他们缺水缺药,才偷偷去拿的!”
沈副将大声汇报,语气里带着几分复杂——既是愤怒,又有几分同情。
顾朔站在那几个士兵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他们瑟瑟发抖的模样,又想起那些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士兵,心里五味杂陈。
“军有军规,偷取物资本该按律处置,”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
“但念在你们是为亲人担忧,这次饶了你们。不过,你们偷的物资要加倍补上,以后就去后勤营帮李医官照顾伤员,直到战争结束。”
那几个士兵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下,对着顾朔连连磕头:“谢将军!谢将军!”
纪宣宁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明白了顾朔为什么能成为 “战神”——他不仅有统领千军的威严,还有体恤下属的温柔。
顾朔处理完事情,转身看到帐门边的纪宣宁,眼神里多了几分无奈:“不是让你待在帐里吗?”
纪宣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担心你。”
说完,她脸颊一红,连忙转身躲进布帘后的军榻边,心脏却像要跳出来一样。
顾朔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眼底的疲惫渐渐散去,露出几分柔和。
他知道,物资短缺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匈奴人也可能随时再来突袭,未来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们。
但只要纪宣宁在身边,只要军营里的弟兄还在,他就有信心撑下去。
他走到布帘外,轻声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季节给你送些干粮和水来。”
布帘后的纪宣宁轻轻“嗯”了一声,听着顾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安稳。
她躺在军榻上,盖着带着阳光气息的被褥,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战场上的厮杀、顾朔的温柔、物资短缺的困境,还有那些为亲人担忧的士兵。
她虽然还是想不起过去,却忽然觉得,留在边疆,留在顾朔身边,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
次日天刚蒙蒙亮,纪宣宁便往后勤营赶。
营地里的士兵大多已经起身操练,长枪碰撞的脆响、马蹄踏地的闷声交织在一起,透着一股紧绷的肃杀之气。
她拢了拢身上的粗布外衫,想起顾朔昨夜疲惫的神情,脚步又快了几分——她想多帮些忙,哪怕只是清点草药,也好让他少些烦心事。
后勤营的帐篷外堆着不少晾晒的草药,李医官正蹲在石臼旁碾药,花白的头发上沾了些草屑。
见纪宣宁来,他停下手里的活,温和地笑了笑:“纪姑娘来得正好,昨日新采的牛筋草还没分类,你且帮着挑拣下,把枯黄的叶子去掉就行。”
纪宣宁应了声,搬来小凳坐在草药堆旁,指尖拂过带着晨露的草叶,动作仔细又轻柔。
她正专注地挑拣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争执声,其中一个声音还带着几分熟悉的尖细。
“凭什么她能待在这里清闲挑草药?我们就得去搬运粮草!”
说话的是个穿着后勤兵服饰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脸上满是不服气,目光直直地盯着纪宣宁的背影。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士兵,也跟着附和:“就是!听说她连战场都没上过,还能得到将军特殊照顾,说不定是走了什么门路!”
纪宣宁挑草药的手顿了顿,心里泛起一丝委屈,却没回头辩驳——她知道现在说什么,只会让争执更激烈。
可没等她平复心绪,那少年竟直接走上前,一把掀翻了她面前的草药篮,翠绿的草叶散了一地,还沾了不少泥土。
“你干什么!” 纪宣宁猛地站起身,眼眶微微发红,却还是强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李医官连忙上前阻拦:“阿木!不得无礼!纪姑娘是来帮忙的,你怎么能这么粗鲁!”
那叫阿木的少年却梗着脖子,一脸不屑:“帮忙?我看她是来添乱的!军营里物资这么紧张,凭什么她能舒舒服服的?说不定偷物资的内鬼,就跟她有关系!”
这话像根刺扎进纪宣宁心里,她攥紧了衣角,刚想反驳,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抬头一看,顾朔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沈副将。他显然是听到了争执,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落在散落在地的草药上,又转向阿木,声音冷得像冰:
“你说谁是内鬼?”
阿木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哆嗦,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将军!我…… 我就是随口说说!她来历不明,还总待在您身边,说不定……”
“住口!” 顾朔厉声打断他,“纪姑娘是客人,轮不到你在这里造谣!军营里的规矩,你都忘光了?”
他顿了顿,看向沈副将,
“按军规,造谣生事、侮辱同伴,该如何处置?”
沈副将上前一步,沉声回道:“回将军,当杖责二十,罚去搬运粮草三日。”
阿木脸色瞬间惨白,“扑通” 一声跪下:“将军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 只是觉得不公平,不是故意要造谣的!”
纪宣宁看着阿木发抖的模样,想起昨日那些为亲人偷物资的士兵,心里忽然软了下来。
她走到顾朔身边,轻声说:“将军,他或许只是一时糊涂,就饶了他这一次吧。毕竟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杖责了他,搬运粮草的人手就更紧张了。”
顾朔转头看向她,见她眼底没有丝毫怨怼,只有几分不忍,心里的怒火渐渐压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对阿木说:“既然纪姑娘为你求情,这次就免了杖责。但罚你搬运粮草三日,且要向纪姑娘道歉。若再敢造谣生事,定不饶你!”
阿木连忙磕头:“谢将军!谢纪姑娘!” 他站起身,红着脸对纪宣宁说了句 “对不起”,便低着头跑开了。
顾朔看着纪宣宁,语气缓和了些:“刚才没吓到你吧?”
纪宣宁摇了摇头,弯腰去捡散落在地的草药:“我没事,只是这些草药脏了,得重新挑拣。”
顾朔蹲下身,帮她一起捡草药,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迅速移开。
他看着她认真的侧脸,轻声说:“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不用忍,直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