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宣宁攥着顾朔的披风,忽然想起季节说过的话。
顾朔是大靖战神,这些年抵御匈奴,从没有打过败仗。
可“战神”也是人,也会受伤,也会面临危险。纪宣宁靠在帐门上,心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边疆的日子,远比她想象中要凶险得多。
可是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怎么也不能后悔,不然谁都会很难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厮杀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甚至能隐约听到士兵们的呐喊声和匈奴人的嘶吼声。
纪宣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想推开帐门出去看看,却又想起顾朔的叮嘱“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于是索性在屋内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祈祷就算最后顾朔真顶不住了,也没人能找到她。
别怪她不相信顾朔了,她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哪里见过这样的大场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别人拖后腿。
就在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帐帘忽然被人从外面拉开,纪宣宁吓得浑身一僵,以为是匈奴人闯了进来,却见是季节端着食盘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
“纪小姐,你没事吧?刚才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吗?匈奴人突袭西营,将军已经带人过去了!”
“我知道。”纪宣宁的声音有些发颤,“外面的厮杀声……是不是很激烈?”
季节放下食盘,挠了挠头,脸上露出几分担忧:
“西营那边地势不好,匈奴人又是突袭,估计有点棘手。不过你放心,将军打仗厉害得很,肯定能守住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三千匈奴骑兵,还是突袭,西营原本就只有一千守军,就算顾朔带了左翼营驰援,兵力也只是勉强持平,想打赢,怕是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纪宣宁没说话,只是走到帐门边,再次透过缝隙往外看。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有士兵拖着受伤的同伴从帐前跑过,甲胄上的血迹在灯火下格外刺眼。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似乎是朝着主营的方向奔来。
季节脸色一变:“不好,该不会是匈奴人绕后了吧?”
他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纪宣宁身前,“纪小姐,你躲在帐里别动,我来挡住他们!”
纪宣宁看着季节的背影,有些怪异。
为什么这一幕出现她应该表现的很感动但是心里却总觉得很奇怪。
是什么给了季节错觉认为,就算没有十个也得有三个匈奴人进来,他能够保护得了她?
现在这个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找个地方藏起来而不是拿刀站在屋子中间吗?
还嫌自己得靶子不够明显?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但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说出来得。
纪宣宁心里一阵慌乱。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号令声——是顾朔的声音!虽然隔着很远,却依旧清晰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左翼营听令!随我杀回去!”
紧接着,便是士兵们振奋的呐喊声,还有马蹄声、兵器碰撞声,似乎是顾朔带着人杀了回来。
季节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是将军!将军打赢了!”
纪宣宁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她透过帐帘缝隙往外看,只见远处的火光中,一个玄色的身影正骑着马冲在最前面,手中的长枪挑飞了一个匈奴骑兵,动作干脆利落,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在战场上格外耀眼。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士兵们清理战场的声音。
季节打开帐门,探头出去看了看,回头对纪宣宁说:“纪小姐,没事了,匈奴人被打退了!”
纪宣宁没有走出帐外,只是学着他也向外探了探头。
营地里到处都是士兵忙碌的身影,有人在救治伤兵,有人在清点兵器,还有人在清理战场上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有些不适。她目光四处搜寻,终于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看到了顾朔的身影。
他正站在一群将领中间,似乎在交代后续的事宜。
玄色的铠甲上沾满了血迹,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他自己的,脸上也沾着些尘土,却依旧挺拔如松。
偶尔有士兵来向他汇报情况,他都能迅速做出决断,声音依旧沉稳有力,看不出丝毫疲惫。
纪宣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敬佩,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她忽然想起季节说过的,她和顾朔是盟友,可此刻在她心里,这份“盟友”的关系,似乎又多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就在这时,顾朔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瞬间,纪宣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低下头,脸颊微微发烫。
顾朔看着她,眼底的凛冽渐渐褪去,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他朝着她走过来,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些。
“吓到了?”顾朔走到她面前,声音比刚才温和了许多。
纪宣宁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他,目光落在他铠甲上的血迹上,忍不住问:“将军,你……受伤了吗?”
顾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铠甲,不在意地笑了笑:
“一点皮外伤,不碍事。”他顿了顿,又说:“刚才让你担心了。”
纪宣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颊更烫了,她连忙移开目光,小声说:“没有,我知道将军一定会打赢的。”
顾朔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心里忽然觉得很有趣。
他原本还担心她会因为战场上的血腥场面而害怕,可此刻看来,她比他想象中要勇敢得多。
看着她毛乎乎得头,忍不住抬手,想揉了揉她的头发。
但是抬起得手最终落在了她得身上。
纪宣宁诧异地抬起头,看见顾朔用十分温柔得动作将她身上披着得披风向上拢了拢,动作带着几分不自觉的亲昵。
“好了,外面风大,你先回帐里待着,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
纪宣宁愣住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心里像有小鹿在乱撞。
怎么回事啊纪宣宁!你怎么能如此没出息。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是一愣。
为什么她要觉得自己没出息啊?难道她之前对顾朔……
顾朔见她愣在那,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赶忙问道。
“怎么了?”
纪宣宁抬起头,张了张嘴,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顾朔见她这样,眼底一深。
“可是想起了什么?”
纪宣宁摇摇头,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
见她这样说,顾朔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转头对季节说:
“收拾出一个地方让纪小姐休息。”
季节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在顾朔威胁的眼神下嘿嘿一笑。
“好的老大。”
纪宣宁对着顾朔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回帐内。
帐外,顾朔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渐渐浮现出柔和。
他知道这样想不对,但是她希望纪宣宁不要恢复起记忆。
他不希望她被这些烦心事困扰,至少,在他将所有事情解决前,他希望她都是无忧无虑的。
眼下这场突袭虽然打赢了,可匈奴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日子,只会更加凶险。
但一想到纪宣宁在身边,他就有信心守住这片疆土,也有信心查清京里的事,给她一个交代。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面前的将领们,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再次恢复了统帅的威严:
“传令下去,加强营区戒备,尤其是西营和左翼营,防止匈奴人再次突袭。
另外,统计伤亡人数,妥善安置伤兵,阵亡士兵的家属,后续的抚恤一定要到位。”
“是!”将领们齐声应答,转身快步去执行命令。
纪宣宁看着季节忙碌着,不由得有些好奇。
“季大哥,请问我睡在哪里呀?”
季节手下动作没停但依然回答她:
“哦!你睡这里,老大去和弟兄们挤挤。”
纪宣宁看着那方被布帘隔开的小空间,心里泛起一阵暖意。
军榻虽不算宽大,却铺着两层褥子,边角叠得整整齐齐,她刚要道谢,就见季节忽然一拍脑袋,脸上的轻松垮了下去,挠着后脑勺叹气:
“哎,光顾着收拾地方了,忘了跟你说,咱们营里的水和干粮都有点紧俏。
刚才清点物资的弟兄来说,西营那边打了仗,储水的皮囊破了大半,粮袋也被匈奴人烧了不少,现在全营都得省着用。”
纪宣宁愣了愣,下意识看向帐外。
此时夜色渐深,营地里的灯火比刚才暗了不少,连巡逻士兵的脚步声都透着几分急促。
她想起方才在帐外闻到的血腥味,忽然明白这场胜仗背后藏着多少损耗。
不仅是士兵的伤亡,还有赖以生存的物资。
“那……大家够喝吗?”
她轻声问,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季节摆摆手,强装轻松:“放心,老大早有准备,之前让后勤营囤了些在山洞里,就是少了点,每人每天只能分两瓢水,干粮也得减半。
不差你这点。”
话虽这么说,他却悄悄把自己腰间的水囊往身后藏了藏。
那里面还剩小半囊水,本是他打算留着半夜解渴的,现在却想着要不要给纪宣宁送来。
纪宣宁没错过他的小动作,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她刚想说 “不用特殊对待”,帐帘忽然被掀开,顾朔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铠甲还没卸,玄色甲片上的血迹在昏灯下泛着暗沉的光,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背。
“都收拾好了?” 他看向纪宣宁,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可眼底的凝重却藏不住。
季节连忙迎上去:“老大,都弄好了!纪小姐这边……”
他话没说完,就被顾朔打断:“后勤营来报,山洞里的存水少了一半,说是昨天夜里有人偷偷去取过,还少了两袋干粮。”
“什么?” 季节的声音一下子拔高,“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个时候偷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