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那句“名分”的调侃,像在我心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那天下午,我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晚饭都借口不舒服没去前厅,躲在房间里对着墙壁捶了好几下枕头,把那个恶劣的男人骂了无数遍。
【名分!他居然主动要名分!】
【这算什么?世子爷的直球攻击?】
【姐姐你跑什么!快答应他啊!】
【完了完了,姐姐道心乱了哈哈哈!】
弹幕看热闹不嫌事大,在我脑海里刷了一整晚。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一对淡淡的黑眼圈,更加不想去书房面对那个罪魁祸首。
然而,嬷嬷的脚步声依旧准时在门外响起。
我磨蹭着打开门,嬷嬷脸上带着比往日更和蔼几分的笑容:“沈小姐,世子爷说,今日天气甚好,总闷在屋里看书伤眼睛,请您去园子里的水榭坐坐,他已备好茶点。”
去水榭?不是书房?我微微一怔,心里有些意外,同时也悄悄松了口气。
至少,水榭是开放空间,不像书房那样逼仄,容易让人心跳失序。
我跟着嬷嬷来到花园的水榭。
此处临水而建,视野开阔,初夏的风带着荷塘的清香拂面而来,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水榭的石桌上,果然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茶。
萧景珩已经到了,他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平日的深沉,多了几分清雅,正背对着我,凭栏望着水中的游鱼。
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休息好?”
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还好。”
他也没追问,示意我坐下,亲自执壶给我斟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世家公子固有的优雅。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宫里刚赏下来的。”
我依言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茶汤清冽,回甘悠长,确实是好茶。
只是,和他单独坐在这样风景宜人的地方喝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们一时无话。
他也不再像在书房那样,动不动就用言语撩拨我,只是安静地品着茶,偶尔看看风景,或者……看看我。
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反而有种奇怪的宁静。
但我心里的警报却一直在响——事出反常必有妖!萧景珩这家伙,绝对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一杯茶见底后,他放下茶杯,状似随意地开口:“整日待在府里也闷得慌,想不想出去走走?”
出去?我眼前一亮!
自从“住”进这别院,我就像只被圈养的金丝雀,虽然安全,但也确实憋闷。
“可以吗?”我按捺住心里的雀跃,谨慎地问。
“本世子带你出去,自然可以。”他唇角微扬,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傲气,“就去西市逛逛如何?那里热闹,也有些新奇玩意儿。”
西市?那是京城最繁华的集市之一,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也确实有趣。
我前世身为闺秀,出门机会寥寥,对那种充满烟火气的地方,心底是存着一份好奇的。
“好。”我点了点头。
于是,半个时辰后,我换上了一身相对低调的藕荷色裙衫,戴着帷帽,和同样做寻常富贵公子打扮的萧景珩,出现在了熙熙攘攘的西市。
他果然没带随从,只有我们两人。
走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中,他看似随意,却总是恰到好处地走在我外侧,用身体替我隔开拥挤的人群。
偶尔有冒失的人撞过来,也会被他不动声色地格开。
这种感觉很奇妙。
周围是嘈杂的市井声,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食物、香料和人潮的气息,而我身边,是这个男人沉默却坚实的守护。
【呜呜呜男友力爆棚!】
【默默护着什么的也太戳了!】
【这算不算约会?街头约会!】
【世子爷好会!知道姐姐闷坏了带她出来散心!】
弹幕又在疯狂解读。
我努力忽略掉那些让人脸热的词句,将注意力放在两旁琳琅满目的商品上。
泥人、糖画、胡人的香料、精巧的机关锁……很多东西我都未曾见过,看得目不暇接。
萧景珩也不催我,就慢悠悠地跟在我身边,偶尔在我对某样东西多看两眼时,会直接掏钱买下。
“这个……”我看着他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个憨态可掬的泥娃娃,想要拒绝。
“拿着。”他不由分说地塞进我手里,语气淡然,“出来一趟,总不好空手回去。”
我看着手里那个咧着嘴笑的胖娃娃,心里有些异样。他这是在……送我礼物?
逛到一处卖首饰的摊子前,我被一支雕成玉兰花苞形状的银簪吸引了目光。
样式简洁雅致,不显奢华,却别有一番韵味。
我正看着,萧景珩已经拿起了那支簪子,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转向我。
“低头。”他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微微俯身,抬手,轻轻将那支玉兰银簪,插在了我的发髻上。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擦过我的发丝,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
隔着薄薄的帷帽轻纱,我能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
“甚好。”他端详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很适合你。”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幸好有帷帽遮挡。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砰砰乱撞。他……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亲手簪发!】
【这跟定情信物有什么区别!】
【世子爷这追求手段,一套一套的!】
【姐姐快说谢谢!然后夸他眼光好!】
我僵在原地,手足无措,连谢谢都忘了说。
萧景珩却似乎心情极好,付了钱,唇角一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不再停留,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吧,前面有家糖水铺子不错,带你去尝尝。”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他却握得更紧了些,力道不容拒绝。
“人多,别走散了。”他头也不回,理由冠冕堂皇。
我就这样,被他牵着手,穿梭在熙攘的人群中。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成了背景音,只有他掌心的温度,和那支刚刚簪上的、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触感的玉兰簪,无比清晰地存在着。
这种感觉……并不讨厌。
甚至,有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甜。
直到在一家客人不少的糖水铺子坐下,他才松开了手。
我赶紧把手缩回袖子裡,指尖似乎还萦绕着他的温度。
他点了两碗杏仁酪,将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
“尝尝。”
我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甜糯的杏仁酪,不敢看他。
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前世方子浩虚伪的温存,一会儿是萧景珩看似戏谑实则强势的靠近,一会儿是那支发间的玉兰簪,一会儿是他牵着我手时,那不容置疑的力道……
“沈清辞。”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我。
我抬起头,对上他难得认真的目光。
“以前如何,本世子不管。”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但从今往后,在你身边的人,只会是我。”
不是询问,不是商量,而是宣告。
我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悸动。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我怔忪的模样,萧景珩忽然又笑了起来,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调子,用勺子敲了敲我的碗沿: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在你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搅得心神大乱时,他又能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让你所有的情绪都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但不可否认的是,经过这一天——水榭的静默品茶,西市熙攘中的守护,发间微凉的银簪,掌心灼热的温度,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
我原本坚固的心防,似乎真的……被他撬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缝。
回别院的路上,我们依旧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