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姑娘,不好了,那边有一个患了病的妇人突然肚子痛,怕是要生了”
沉璧正在煎药,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的状态,意识到事情的严峻性之后,她一刻也没有犹豫,
“刘嫂,麻烦您去帮我找个接生婆过来,动作要快”
“哎,好好好,我这就去”
沉璧也没闲着,立刻去找许太医开了几副能够使人保持精神的药,吩咐旁人煎了,自己则去了那个将要生产的妇人处。那妇人本就病着,脸色很苍白,此时又因为孩子的缘故,痛得奄奄一息,仿佛就如同那风中的枯草,一吹就要倒。
“刑主簿,你们这里有什么能够让她舒服一点的地方吗?”
“县丞平时办案的那间屋子倒是空着,但是这恐怕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县丞连自己的百姓都可弃之不顾,我们还要怕弄脏他的地方不成?刑主簿,请带路”沉璧说的果断坚决,还隐隐流露着一种威严,刑主簿乖乖闭了嘴。
他们把那妇人转移到县丞的房间后,沉璧灌了她一些用来吊精神的药,那妇人的脸色总算恢复了一点红润,沉璧握紧她的手,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那妇人还勉强支持着向她笑了笑。
“沉姑娘,稳婆到了”
稳婆来得及时,那药确实也起了一些作用,但更重要的是那妇人的坚持和韧性,沉璧真正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孩子很健康,那个妇人的情况却不太好。方才生孩子全凭着她的一口气,好不容易生了下来,她却出现了咳血的症状,沉璧离得最近,不可避免地沾到了她的血,面罩虽然挡了一大部分,但眼睛却没防住。不过此时,谁还顾得上这些,那妇人徘徊在生死的边缘,早有人去请了许太医过来。许太医简单地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又命人煎了几味药过来,那妇人的病情才逐渐稳定下来,渐渐睡去。旁边她的孩子正在响亮地啼哭,因那妇人是病患,孩子暂且不能留在这里,只得暂时托付给了另一个母亲照顾。
等一切都平静了下来,沉璧这才有空去处理沾在她脸上的血污,她打了一盆热水,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走出县丞的这间屋子时,她看到了欧阳宸。
“我都听说了,一切都还顺利吧?”
“嗯,母子平安”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欧阳宸心疼地看着沉璧,“你瞧,你又瘦了”
沉璧上前一步主动抱住了欧阳宸,“会好的”
生孩子这件事就像一个小插曲,没等大家沉浸在孩子顺利出生地喜悦中多久,大家就又忙碌了起来。这天沉璧像往常一样负责给大家送饭,可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一点不对,怎么头重脚轻的?手脚也不听使唤,她想着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便没放在心上。
晚上大家坐在火堆旁还一起分享了各自这些天的经历,姚恒能言会道,滔滔不绝。明明是很有趣
的事,沉璧却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欧阳宸自然地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困了就睡,别逞强”
这句话仿佛有魔力一般,沉璧很快地就睡着了。第二天,欧阳宸才察觉到沉璧有些异常。她不是个嗜睡的人,一摸她的额头,她居然在发烧,欧阳宸马上叫来了许太医。
“许太医,玉儿怎样?”
“夫人怕是也染上了瘟疫”
许太医的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欧阳宸不知所措,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柳兄,您先冷静一点,为今之计,是等夫人醒了,问清缘由,再做打算,或许夫人只是劳累过度发烧,也是有可能的”姚恒说道。
“对对,对,药呢!退烧的药呢!”
感觉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仿佛被一点一点抽离的沉璧终于在欧阳宸和许太医的努力下醒了过来,她看到欧阳宸那张着急的脸,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可能是染上了瘟疫。她想了想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试图找出感染的原因,从头到尾,昨天只发生了一件不一样的事,那就是有人生孩子。生孩子的过程中出了什么问题呢?血,我的眼睛沾到了那个妇人咳出的血。原来这瘟疫不仅能通过口鼻传播,而且眼睛也有可能传染。想到这里,沉璧用力地拽了一下欧阳宸的手,艰难地说道:
“夫君,快去通知大家瘟疫还有可能通过眼睛感染,让大家注意防护”
“你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
“正因为我这样了,才不能让更多的人重蹈覆辙”
“玉儿,我好怕,好怕你离开我”
沉璧伸手轻轻地抚上欧阳宸的脸颊,“别怕,我不会死的,我死了,南国怎么办?你就要踏平南国,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所以我会活着”
不长的几句话,却让沉璧的精力很快地耗尽了,她再一次昏睡了过去。此后的两天她也总是醒醒睡睡,醒来了就和欧阳宸聊几句,睡着了她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她有时听到欧阳宸他们的谈话,全部都是关于研制解药的事,数了数,这已经是她发病的第三天了,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于是这天醒来,她让许太医开了上次帮助那妇人吊精神的药。
“夫君,我想去看看云州的夕阳”
“等你好了,我们再去好不好?等你好了,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好不好?”
“
不好,我现在就想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好”
这天的黄昏沉璧如愿以偿地和欧阳宸在云州的城门上看到了夕阳,
“真美啊”沉璧感叹道,“原来一个事物走到尽头,也还是能有这样辉煌的结束”
“太阳今天落下去,明天还会升起来,这不算是它的结束,只是它的另一个开始罢了”
“嗯,夫君,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看到明天的夕阳”
“怎么会没有呢?你放心,宫里传来消息,甘太医找到了一味药,说是现在正在尝试阶段”
“嗯,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夫君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可是我要死了,我父母一定会很伤心的吧”
“你不会死,你相信我,玉儿,我会救你的”
“嗯,我相信你”
沉璧努力抬起头,看着欧阳宸,她怕有些话如果再不说的话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以前她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她怕自己因为欧阳宸而动摇会影响到她想做的事。但是现在这些问题都不存在了,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夫君,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问我爱不爱你?那时我不敢回答,因为我看不透你。现在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给你”
沉璧在欧阳宸的手心轻轻写下了一个“爱”字,写完的那一瞬间,她感觉那是她在生命将要消逝的前夕所做过的最正确的事。
第四天,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睁眼了,她很想最后看一看这个充满着喜怒哀乐的人间。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的蛮不讲理,也许是沉璧出生自带高贵的命格,也许是上天可怜她不想让她死去,总之甘太医从一本医学古籍上找到的那一味药确实对这次的瘟疫很有效果。她是第一批喝到那解药的人,随后她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小宝带着宫里的几十位太医赶来支援他们了,想必不出几天,这里的一切都会恢复的。
只不过什么药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没有喝了就会立马好的药,药效的发挥需要时间。好在沉璧终于在第五天的傍晚睁开了眼睛,
“玉儿,我们找到药了,大家都不会死了,你看,小宝,来了”
“姐姐,我都听说了,你先养好身体,不要说话,若是我能早来一天,你就能少吃些苦”
“辛苦了,大家都好吧?”
“嗯,大家都好”小宝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别哭,傻孩子,姐姐这不是没事嘛”
“若是当初我坚持留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若是你留在这儿,姐姐现在可能早都没命了,小宝,你做的很好”
“嗯”
“你先帮姐姐处理一下别的事情好吗?”
“好”
小宝哽咽着走了,沉璧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欧阳宸,劫后余生,她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夫君,你答应我的,你会救我,你做到了”沉璧尽量用很轻松地语气说道。
“玉儿,你知道我曾想过什么吗?我想过,如果你离开了,我就去攻打南国,我让你后悔你抛下我一个人离开,我想你恨我,这样下辈子你就会来找我,报复我,永远都不会忘了我”
“嗯”
欧阳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小心地吻着沉璧,明明是那样浓烈的情感,他却克制地很好,沉璧在他眼中,仿佛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他生怕把她弄碎了。沉璧顺着他,任由他引导着自己唇齿相交。
等沉璧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欧阳宸生怕她再出什么问题,就把云州城的事一并交给了后来赶来支援的周围和甘太医等人。自己和姚恒告了别,带着沉璧,许太医贺照他们先行回了郢都。
新的生命的诞生,旧的生命的逝去,幸运的生命的重生,普通生命的消失,人的生生死死只不过在上天的一念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