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一连几天都被小宝盯着哪都没去,说是要等她的膝盖完全恢复以后,她才能重获自由。她闲得无聊,只好重新拿起了那本她还没看完的话本。沉璧看话本完全不挑内容,只要写的有趣就行,所以什么题材的她都来者不拒。现在的这本,情节上还是传统烂大街的狗血爱情戏码,只是这主角并非寻常的男女,而是男男,是一本不折不扣的断袖文。沉璧忽的想起上回初雪她给欧阳宸泡茶的时候,他好像翻过这本书。当时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原来问题出在这儿!沉璧嘴中的一口热茶登时就卡在了嗓子里,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却吓坏了一旁的青若。
“娘娘,您怎么了?
沉璧眼里噙着泪花,被呛地说不出话来,只好先向青若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没事。青若轻轻拍着沉璧的背,替她顺气。好一会儿,沉璧才缓过来。
“方才喝了口茶呛住了,不打紧的”
青若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药罐,“娘娘,该涂药了”
看到这药罐子,沉璧就想到了公主,“公主那儿,我们还是得走一趟”
“小公子盯得紧,娘娘怎么去?”
“所以带着他一起去呗”
“一起去?依奴婢看小公子似乎和九公主很不对付,怎会心甘情愿地跟咱们走?”
“放心吧,他上回答应过我了,他不想去也得去”
“那奴婢现在去叫小公子?”
“嗯,再把上回公主说好看的那只手镯拿上”
“是,奴婢这就去”
…….
“宁儿,宁儿,皇嫂来看你了”
“皇嫂?”欧阳宁听到沉璧喊她,马上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
沉璧愣了愣,“宁儿,你不是最讨厌女红了吗?怎的突然间转了兴趣?”
欧阳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听说练习女红最能静心了,所以想试试看,磨磨我这火急火燎的性子”
“你这手?”沉璧瞧见欧阳宁的一根手指上裹了纱布。
“嗨,我这不是刚学嘛,笨手笨脚的,扎了手也是难免的,不过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沉璧知道欧阳宁之所以这样做多半是因为上回小宝故意说的那些气话,只是没想到一向养尊处优的她竟会耐下性子做起了她从前最讨厌的事。
“宁儿,你也知道的,小宝当时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太在意”
“皇嫂,他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以前大家都太骄纵我了,我没有注意到”
“宁儿,小宝他早就不生气了,你瞧,今天他也过来了,还是主动跟我要求的。小宝,来”
小宝的眼皮跳了跳,“公主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是小人误会您了”
“说来也不算误会,放心,我没有那么小气,况且是我错在先,你说的对,以后我的缺点我会慢慢都改正过来的,欢迎监督”欧阳宁俏皮地一笑。
这回轮到小宝尴尬了,他从没想过公主会这样直接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可能姐姐说的对,我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欧阳宁似乎也感觉到了小宝的窘迫,“咱们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昨天皇兄送了我几斤上好的羊肉,我正想烤来吃呢,可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恰好你们来了,我让人去准备,咱们先坐在那炭火边儿烤烤火,如何?”
“公主盛情难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沉璧笑着说道。
…….
“皇上,周将军首战告捷,他说眼下局势已尽在他手,请皇上放心”
正在看地图的欧阳宸眼皮抬了抬,露出一丝欣喜之色,
“替寡人传信给周围,就说待他凯旋而归时,寡人亲自为他接风洗尘”
“是”
传令兵得了皇帝的口谕,匆匆向外跑去。
这时,欧阳宸书房内方才与他共同在看地图的那人说话了,那人是欧阳宸的谋士,名唤公孙离,和荀昉一样都是欧阳宸极其信任的人。荀昉年纪大了,欧阳宸有意让他减轻一些负担,所以近几年召见公孙离的机会较之以前多了许多。
“周将军运筹帷幄,想必不出五日,定可全胜而归。只是微臣曾听到过一个小道消息,说这次东狄国的叛乱是有人在暗中推动,并给予了一定的支持”
公孙离字斟句酌地说道。欧阳宸察觉到了公孙离的反常之处,大手一挥,
“公孙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回皇上,微臣的人说那在幕后指使的人正是南国皇帝傅谦,眼下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欧阳宸仔细想了想,说道:“比起东狄,南国确实更令人担心,寡人也知道最近南国不太平,蠢蠢欲动。他们想用这扮猪吃老虎的法子,也得看看咱们这老虎蠢不蠢才行”
“皇上,要不要启用咱们在南国线人?”
“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傅谦是个有才干的好皇帝,南国却不是一个适合他那套法子的好国家,小打小闹,不足为俱”
“皇上,咱们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会不会太纵容了些?日后再管起来,难度可要大得多。况且傅谦新娶了崤关太守薛仁之女做皇后,他什么用意,咱们再清楚不过了”
崤关那个地方易守难攻,乃是兵家必争之地。薛仁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崤关虽然属于南国的地界,但是借着崤关的地理优势,薛仁从不把南国放在眼里,一直是拥兵自重。可以说只要占有崤关,南国的大门就打开了三分之一。欧阳宸他们曾经也去劝降过薛仁,但那薛仁油盐不进不说,还杀了欧阳宸派去的使臣。现在傅谦娶了薛仁之女,薛仁就不可避免地会偏向傅谦,这是谁都能一眼看明白的东西。公孙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小一个薛仁,就算他能耐再大,也不过是一只泥鳅罢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今日崤关是他薛仁的保护伞,日后崤关就有可能成为他的葬身之地。薛仁杀我使臣之仇,往后寡人会一并报了,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欧阳宸顿了顿,脑子打了个转儿,又接着说:“让恒河界的尤勇近几日向南国施施压,挑点事儿。注意千万不要伤到皇后的哥哥,吓唬吓唬他们就行。然后让我们的人散布一些消息出去,重点对象是南国的那些墨守成规的旧贵族。他们害怕自然会向傅谦施压,不用我们费一兵一卒,这样岂不是更好?”
“南国的那些旧贵族他们会如我们所愿吗?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过于冒险”
公孙离这人那点儿都好,就是有时候想的过多了,以至于做事的时候畏手畏脚的,所有事情必须得有了九成的把握才肯动手,这样确实稳妥,但也错过了很多良机。
“一群乌合之众,内里已经腐朽到不可挽救的地步了,饶是他傅谦再有作为,也奈何他们不得,谁让这些旧贵族掌握了南国将近百分之八十的财权呢?南国之弊,并非一蹴而就啊。那些旧贵族自私的很,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都做的出,放心吧,公孙先生。就算是不起作用,我们再采取方案二也不迟。”
“既是如此,微臣也放心了。不过还有一件事微臣有些不解,薛仁那厮,老奸巨猾,只想着保他薛家无忧,上回我们劝降也不是没给他承诺,可他却一口回绝。这些年,在崤关既不与我们亲近,也不与南国接触,大有作壁上观之意,怎的突然会把女儿嫁给傅谦,这样岂不是违背了他的初衷?”
“薛仁不好下手,那就只能从他身边之人下手。寡人听说薛仁将他的小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哪怕她要天上的星星,薛仁也会想办法去摘的。所以只要讨了他女儿的欢心,薛仁也就如同那囊中之物了。恰好傅谦又有一副好皮囊,对那待字闺中,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女孩来说,这诱惑还不小吗?”
“美男计!”公孙离捻了捻他那山羊须,“若是当初我们也用这个法子……”话说到这里,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欧阳宸,后半句话硬是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谁知欧阳宸浑不在意地说道:“公孙先生,别想了,想也没用。寡人这好皮囊,只能去诱惑皇后一人”
公孙离“.……”
……
在玉堂的沉璧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语道,“许是有人想我了吧”
公主和小宝之间的龃龉,今天总算是完满地解决了,沉璧很高兴。但是她总有一种预感,那就是公主对小宝好像有种特别的情感,她不敢直接去问欧阳宁,怕她恼羞成怒。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沉璧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公主品性纯良,抛去身份若是能和小宝在一起,那确实是金玉良缘。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一个是北国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个是南国她和傅谦的好弟弟,地位悬殊,还隔着不能逾越的鸿沟,正如她和欧阳宸一样,她已经过的够辛苦了,难道还要让公主重蹈覆辙?公主目前是喜欢小宝的,但是小宝好像对公主也就那样,平平淡淡的。要不再等些日子,看清楚再做决定吧。沉璧如是想着。
除了这件事,沉璧心里还想着东狄国的事,今日之东狄怕就是明日之南国。傅谦哥哥励精图治,能不能利用自己争取的这一段太平日子,自强自立,重整旗鼓?沉璧对这些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她亲眼见识过南国那群旧贵族的手段。她当初拼尽全力保下南国,除了自己的私心,更多的还是因为她也渴望有朝一日,天下大同。听闻北国暴虐,自然不能寄希望于北国。但是她真的来到北国时,却发现北国并不是那样,他们的子民看起来要比南国的子民幸福地多。她也曾问过自己,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只是到最后往往是情感盖过了理智。她向欧阳宸要的那个承诺,已是她能为南国争取到的最后一些东西了。人生在世,堪堪数十载,身后事如何,谁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