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第47章 新年

欧阳宸离开后，沉璧翻来覆去也没有睡着，她有些后怕，自己为了一时的痛快，口不择言，说了上回青城道观的事，如果欧阳宸要细细地追查下去，小宝的身份绝对会暴露，那么那个时候他是否会让小宝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呢？沉璧不敢往下继续去想，她现在只盼着欧阳宸能把她当时说的那些话当做耳旁风，不予追究，她便谢天谢地了。

盛怒之下的欧阳宸回到承明殿，脸色阴鸷，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继续批阅奏折。奏折上的字密密麻麻的，仿佛咒语，他根本静不下心来，此刻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她的影子。她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即使是上回受人诬陷，她也从未向自己抱怨过只言片语。她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一针见血，说到底还是自己太不理智了些。可是上回初雪时，她温柔俏皮，善解人意的样子就像梦魇一般缠着自己，逃不脱甩不开，他发了疯地想她，想要见到她。就在方才这些他所珍视的东西全部化为了泡影。

他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忽的又回想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青城道观后山她早已成了一缕孤魂”，难道说那日她遇到了危险？怎的也没人提起过？可是当初护送王太后的禁卫军都是军中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老手，按理说这种低级错误是不会犯的，又怎会让她孤身犯险呢？而且这么大的事，自己到现在居然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真是不该！就这样还如何能让她信任，口口声声地说要护她周全。

欧阳宸郁结于心中的那股怒火再也压不下去了，他扔掉了手中的奏折，看着一旁早已瑟瑟发抖的女婢，说道：

“你去给寡人叫杨易过来！”

杨公公抹了把脑袋上微微渗出的汗，低头走了进来，

“皇上，”

“去找丁统领过来”声音虽平静却包含了不容反驳的意思。

杨公公看了眼外边的天色，现在差不多已接近子时了，又加上今晚是除夕，那丁统领怎么可能在呢？只得小声说道：

“皇上，您忘了今晚是除夕，往年这个时候禁卫军们大部分都已经回家了，明天他们才会来，这还是皇上您亲自定下的规矩”

“杨易！到现在连你也敢违逆寡人了吗？”

杨公公吓得立马就跪了下去，“奴才不敢，奴才这就去找丁统领，皇上息怒”

说完拔腿就跑，人刚出了大殿的门，只听得后面传来一声，

“算了，明日再说吧”

杨公公总算舒了口气，“皇上，明日一早奴才就去找丁统领，还请皇上早些休息”

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便安静了下来，想必皇上是去睡了，杨易瘫在地上，跟了皇上这么些年，从前他虽然也动怒过，但是都没有今天这样可怖。不知又是哪个不怕死的人招惹了皇上？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这“池鱼”的日子也真的不好过呦！

新年的第一天，沉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醒来，隐隐地觉得自己的小腹处有些疼痛。她想了想，怕是自己的月事要来了。沉璧的月事是今年才来的，比其他女子似乎都要晚些，不过好在没什么不舒服的。

“青若，本宫的月事好像来了，你去给本宫准备一些红糖姜汤水”

“是，娘娘”

沉璧早起习惯去院子里逛逛，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个时候小宝往往也已经起来在院子里练功了。沉璧看着小宝一丝不苟的样子，又想起了从前看傅谦练剑的时候，两个人影就这样在沉璧的眼中重叠起来。她心下一热，向小宝喊道：

“快过来，姐姐给你做了好吃的，先休息一下，吃一些再说吧”

说着便拿了块帕子给小宝擦汗，“也用不着这么辛苦的，姐姐也就是随口一说，你别太累了，这样我会心疼的”

“不辛苦，”小宝盯着为他擦汗的沉璧，眼睛亮亮的，发觉沉璧要看向自己的时候，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没头没闹地问了一句：“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沉璧递给他一块点心，“傻孩子，你说呢？我是你姐姐啊，我不对你好我还能对谁好”

“哦”不知道为什么小宝的心里居然生出了一丝失落。

沉璧好像没察觉，自顾自地说道：

“上回公主说你帮了她好大的忙，让我替她好好感谢你呢”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公主还说，她会找机会亲自来谢谢你，让你不要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嗯，知道了”

沉璧这才感觉到小宝的回答透露着一点儿不耐烦的意思，“好了，好了，姐姐不说了，你吃吧，吃完就继续练功去，我一会儿去找皇上一趟”

“去找他？做什么？”

“还不是…”差点儿就说出来了，幸好及时停下来了，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小宝知道，否则他一定会为了自己先一步去找欧阳宸的，若是那样，麻烦可就大了。现在自己去向欧阳宸服个软，事情可能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呃，姐姐毕竟是他的皇后，有些皇后的本分还是要做的，不过你不必担心，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害我的事的”

“那我陪你去”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你就在这儿等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沉璧刚要走，就看见公主过来了，公主后面的蓉儿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匣子。因为太兴奋了，欧阳宁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向前扑过去。若是公主的容貌有所损伤，就算是十个沉璧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于是沉璧抢先迈出一大步，却不想因为着急踩住了自己的裙角，完了，沉璧如是想。刹那间沉璧自己的膝盖撞到了石凳，她疼地咝了一声。不过此刻她还顾不上自己，赶紧向公主那边看去，公主没摔倒，是小宝接住了她！谢天谢地，沉璧扶着石桌站了起来。

“公主，你没事吧？”

此刻的欧阳宁正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抱着小宝，听到沉璧的声音，连忙放开了小宝，

“瞧我毛手毛脚的，差点儿就坏了大事，不过还是谢谢你，这是你第二次救我了，我…”

欧阳宁话没说完，小宝就走向了沉璧那边，满眼担心，十分关切地问道：

“姐姐，你的膝盖要不要紧？”

沉璧迅速放下了自己衣裙盖住了膝盖，笑着说道：“我没事儿，就是撞了一小下，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公主没事儿，就好。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小宝”

“皇嫂，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慢慢走路，要不要找个太医帮你看看啊”

“我没那么娇气，公主，放心吧，不用找太医”

“真的没事儿？要是因为我，你出了事儿，我永远都原谅不了自己”

“好了，公主，这次事出突然，你也差点儿摔倒，我不怪你，只是以后你还是要注意一些，若真的摔了磕着碰着，那我才会伤心呢”

“嗯”欧阳宁低下头答应道。

“公主，咱们这东西还送不送了？”蓉儿出言小声提醒道。

“送送送，怎么不送？”欧阳宁接过了那只匣子，放在桌子上，“皇嫂，这把剑是我托皇兄给我找来的一把名剑，我想着小宝，对什么金银珠宝也瞧不上眼，或许这把剑他倒还喜欢些”欧阳宁一边说余光却一直瞥向小宝。

“小宝，你过来看看嘛，这确实是一把好剑，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把趁手的兵器吗？这不是正好吗？公主真是有心了”

沉璧既然发话了，饶是小宝再不情愿，也只得走过去，

“那小人先谢过公主了。只是公主以后不必再这样大动干戈，若是要感谢小人，以后请您稍微看着点儿路即可”

欧阳宁怎会听不出这话分明是在责怪她，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这样说过她，一时委屈愤怒，愧疚相互交织，眼泪就已经流了下来。

“好心当作驴肝肺，我真是多此一举，自讨没趣！蓉儿，我们走”

“公主？公主”沉璧连喊了几声，欧阳宁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小宝，你这是做什么？惹得公主生气”

“要不是想着她摔倒了，你会受罚，我才不会去管她，骄里娇气的”

“小宝…”

“好了，姐姐，你别说了，我去看书了”

唉，沉璧叹了口气，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青若，你去厨房拿几样点心，替本宫和小公子好好地给公主道歉，快去”

沉璧看着自己青了一大片的膝盖也顾不上疼，叫了几个人，到承明殿去。这会子，欧阳宸一定在，沉璧心里把自己要说的话反复排练了几遍。这才跟着杨公公往里面走去。刚进去，沉璧觉得自己的小腹绞着疼了一下，和平时来月事的时候不太一样。不过，都已经到这儿了，要是回去，她可不太甘心。

丁统领？坏了，欧阳宸难道已经知道了？沉璧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丁统领，但愿你什么都没说，但凡有点儿脑子，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说认识我。沉璧心里暗自祈祷着。

谁知那丁统领瞧见沉璧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皇后娘娘，您快跟皇上说，是您让我这么做的啊，您不让我告诉别人您被绑架了，是您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的啊，娘娘，救救我，救救我吧”

愚蠢至极！沉璧心里咒骂道。看来他已经全部都招了，事已至此，也只能照实说了。

“皇上，是嫔妾让他瞒着您的，是嫔妾不让他把此事告诉别人。”

“玉儿，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

沉璧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小宝了，“嫔妾不想让皇上过分担心，皇上有那么多事要忙，嫔妾的事是小事，国家的事才是大事。上回嫔妾说的那些话，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嫔妾也是气急了，这才口无遮拦，让皇上平白担心了”

“玉儿，你到底怎样才能对我说实话？我都知道了，你也去丁统领那调查过，那日给丁统领传信救你的人是谁？”

“皇上，嫔妾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那绑我的黑衣人或许和淳妃娘娘有些关系”

“淳妃？”

沉璧不能透露有关小宝的任何信息，没法子只得转移欧阳宸的关注重心。

“玉儿，你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

“嫔妾知道的，就这些”

“好”，随后他又冷冷地说道：

“丁统领，玩忽职守，没有尽到保护皇后的责任，后又故意隐瞒，数罪并罚，处死吧”

“娘娘，您救救我，您说句话，说句话给皇上吧，求求您了”

沉璧本来不愿意去搭理丁统领，可一想到丁统领上有老下有小的，心却软了下来，

“皇上，念在他至少算是救了我的份上，您饶了他吧，您打他五十大板，逐出宫去，这样可好？再说也是我让他瞒着您的”沉璧带了几分央求的语气。

欧阳宸的目光软了下来，“好，就依你说的。以后别和我置气了好不好？既是与淳妃有关，我会好好查下去，给玉儿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不好？”

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本来就是服软的，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沉璧断然没有再说“不”的理由。好在欧阳宸没有再问小宝的事儿，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诶呀”沉璧的小腹突然开始剧烈地疼痛，她没忍住，叫出了声。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角落下，脸瞬间变得煞白，人也不由自主地弓下腰去，腿也没了力气。

欧阳宸吓坏了，他搂着沉璧的腰，打横抱把她抱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往自己的床前走去，“杨易，快去找太医”

“玉儿，你别吓我，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不要离开我”

不要离开我，是沉璧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几个字。沉璧在北国的新年，就以这样一个并不美好的方式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