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 第36章 燕美人

自淳于柔被禁足以后，这后宫中似乎平静了许多。欧阳宸近来整日忙于国事，除了每日中午会来玉堂用午膳，几乎就是朝堂、书房和寝宫三点一线。虽说沉璧每天中午都和欧阳宸一起吃饭，但是沉璧对欧阳宸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淡淡的，万事都合乎规矩，独独却没有一丝感情。这样的态度总是让玉堂上下一干人等提心吊胆，生怕有一日皇后娘娘惹恼了皇上。可偏偏皇上不生气，还能每日坚持来看皇后娘娘，在他们眼中，皇上真的是爱极了皇后娘娘。

沉璧倒是巴不得欧阳宸他不来，他一来，沉璧总是浑身不自在，沉璧觉得他城府太深，自己总是看不透他，对于这种人，沉璧有一种天生的警惕。饶是知道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没有办法消除这一份不安，所以只能选择逃避。除了甘太医沉璧暂时还没法相信任何一个人。

这天，沉璧坐在园子里的长亭看书，正看到紧要关头，一双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这声音一听就是有人捏着嗓子在说话。除了九公主，谁还会这么无聊？

“九公主，快别闹了”

欧阳宁一屁股坐在了沉璧旁边，嘟着嘴，怏怏道：“不好玩，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近来，许久未见九公主，九公主怎么今日竟想起来找我？”

欧阳宁一把拉住了沉璧的手，“快别提了，皇嫂，还不是母后，母后嫌我太闹腾，专门请了很多嬷嬷教我学这学那的，你瞧瞧，我这脸最近都瘦了”

“既瘦了，那我让青若去给你准备些小点心好好补补”

“哎，不了，不了”欧阳宁拦住沉璧，“我今日好不容易跑出来，可不是上皇嫂这儿吃点心的，皇嫂快去收拾收拾，我们出去玩嘛”

欧阳宁拉着沉璧站起来，又推着沉璧去换衣服，“来，你们几个过来，快去服侍皇后娘娘换衣服，换个简单轻便一些的”

欧阳宁卖的是什么关子，沉璧也不知道。总之，等沉璧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欧阳宁手里又多了几块糕点，还塞了沉璧一块。

“皇嫂宫里的点心就是好吃，嘻嘻”

欧阳宁挽着沉璧，小步快走，“九公主，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听音坊听曲儿看戏，皇嫂，你还不知道吧，听说这回来的这个戏班子在咱们京城那可是鼎鼎有名，很多达官贵人有钱都请不到呢，要不是这回燕美人的关系，就算是咱们皇宫也没戏”

“燕美人？”

“燕美人的箜篌弹得极好，人也好，我见过几次，只是她是戏子出身，所以这整个宫里没有几个人看得起她的”

说着说着，她二人便已经到了听音坊，这听音坊内早已坐了许多娘娘。一看到沉璧和九公主来了，纷纷起身，向她二人行礼，“嫔妾等见过皇后娘娘，九公主”

“诸位姐姐，不必客气了，都是自家姐妹，继续坐着听曲便是”

“来”欧阳宁扯着沉璧坐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皇嫂，这个位置可是我专门为咱俩留的，整个听音坊，没有比这位置更好的了”

沉璧摸了摸欧阳宁的脑袋，“就你聪明！”

“呶”欧阳宁指着台上穿着红衣正在弹箜篌的女子，“这个就是燕美人”

沉璧顺着欧阳宁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燕美人眉目如画，秀丽端庄，纤纤玉指在箜篌的弦间来回跳动，从远处看去仿佛如画般精致动人。沉璧看着燕美人的箜篌，不禁想起了在南国自己的那一个，接着又唤起了往日里的许多事，爹爹、娘亲、哥哥、傅谦、兰儿，不知道他们都好吗？一股辛酸涌上心头，眼眶便也不知不觉地红了。

“皇嫂，皇嫂，皇嫂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只是这燕美人弹的是我家乡南国的曲子，所以想起了我的家人”

“皇嫂，背井离乡，一定很想家，我们这儿离你家乡那么远，”

“嗯，九公主，我没事儿，咱们继续看戏吧”

“皇嫂，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你的家乡看看，我也想看看南国的风光”

“嗯，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去，带你去见我的爹爹和娘亲，他们一定会很喜欢你”

“嗯”欧阳宁笑开了花，“一言为定哦”

接着台上演的是一出很热闹的打戏，沉璧此时却没心思再看，只是木木地盯着前方。过了一会儿，沉璧感觉有人在拉她的袖子，

“嗯？九公主，怎么了？”

欧阳宁凑近沉璧的耳朵，“燕美人过来了”

沉璧这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燕美人，“燕美人，起来吧，地上凉，你穿的这样单薄，小心着凉”

“嫔妾，谢过皇后娘娘，”燕美人从地上站起来，“皇后娘娘，您是这后宫中唯一愿和我说话的人”

沉璧听着燕美人的这番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许是这燕美人箜篌弹的极好，又许是她弹的是南国的曲子，总之，沉璧在见到她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燕美人，这话说的是折煞了自己，本宫从前也喜欢弹箜篌，燕美人的箜篌弹得极好，若是燕美人愿意，可以常去本宫宫里坐坐，本宫可以与你一同说说这箜篌”

燕美人听罢，又要跪下去，沉璧赶紧拉住了她，燕美人起身的时候，故意将自己的手腕露了出来，这个方位只有沉璧能看到，沉璧看到燕美人手腕上一朵梨花的标记。同样的标记在甘太医的手腕上沉璧也曾看到过。燕美人，是我们的人！沉璧给了燕美人一个眼神询问，

燕美人冲沉璧微微点头，接着说：“嫔妾改日一定去皇后娘娘宫里讨教一二”

燕美人走后，欧阳宁一直看着沉璧，这眼神让沉璧心里发毛，难道这九公主看出了些什么？

“九公主一直盯着我作什么？”

“皇嫂，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你怎么不嫌弃燕美人是戏子出身？”

“九公主，人的出身是没有办法选择的，我们可以选择的便是怎样度过这一生，不管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都可以好好地活着。我们活着总是有自己的价值所在，这个价值不会因为我们是谁而有所区别。”

欧阳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沉璧的半句话憋在心里，“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做沉家的女儿，北国的皇后”

“咦？怎么下雨了？”欧阳宁和沉璧正准备离开，外面却下起了大雨。

“皇嫂，这下完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天还那么晴，可什么都没准备呀”

这听音坊地处偏僻，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来，沉璧她们因为多耽搁了一阵子，各位听戏的娘娘们都已经走光了，戏班子也都去整理东西了，除了沉璧她们和几个丫头，也没其他人了。沉璧为了安慰欧阳宁便说，

“这是阵雨，一会儿就停了，我们先坐坐，你给我说说最近你都学了些什么，好不好？”

沉璧这么说，欧阳宁便像打开了话匣子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在她们说了好一阵子之后，这雨丝毫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皇嫂，这雨怎么还不停啊！我好累啊，我想吃东西”

“皇后娘娘，青若这儿找到一把破伞，暂时可以挡一下雨，青若可以打着这把伞跑快一些，多找一些人过来”

沉璧有些犹豫，因为这么大的雨要是跑出去还打着这样一把破伞肯定会被淋湿生病的。青若看出了沉璧的为难，“皇后娘娘，不用担心奴婢，原来在淳妃娘娘手下的时候，奴婢什么都做过，这个对奴婢来说，不算什么的。娘娘，公主，稍安勿躁，奴婢这就去”说罢，青若就跑了出去。

这边还没等青若回来，欧阳宸便先来了。

“哎？皇兄，你怎么来了？”

“这么大雨，寡人听皇后宫里的人说你们来这里了，这个时辰还没回去，寡人就想着你们是不是被困在了这里，所以过来看看”

“哇，皇兄，你可真是太机智了”

欧阳宸并不理会欧阳宁这彩虹屁，从他进来他的眼睛就一直在沉璧身上，从未离开过分毫。

“玉儿，怎么样？没有被雨淋到吧？”

“回皇上，嫔妾很好”

欧阳宸一把拽过了沉璧的手，沉璧想抽出来，可怎奈欧阳宸攥的很紧，她挣脱不了，

“手都冰了，还说自己很好，穿的这样单薄，当心生病”欧阳宸很深情地看着她。

沉璧能感觉到欧阳宸的关切是真的，可她也没办法回应，国仇家恨，让她只能逃避，

“嗯，嫔妾知道了，皇上您松开嫔妾的手吧”

“杨公公，把寡人的外套拿来”欧阳宸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沉璧的身上，“现在应该暖和多了，我们走吧”

“宁儿，那顶轿子，会直接送你去母后那里，快去吧，小心着凉”

“嗯，那皇兄，皇嫂，宁儿就先走了，皇嫂，宁儿有空再来找你玩”

“好，九公主要是想吃我那儿的点心，我就差人给你送过去”

“谢谢皇嫂，我走啦”欧阳宁从轿子里探出头朝着沉璧摆了摆手。

现在就剩下了欧阳宸和沉璧两人，沉璧刚想迈出门槛，下台阶，下一秒，却感觉自己重心向旁边倒去，欧阳宸已经将她抱在了怀里。

“皇上，皇上，您让我自己走吧，我……”

欧阳宸仿佛没听到沉璧说的，自顾自地下了台阶，又把沉璧放在了轿子里，接着自己也上了轿子。轿子本身空间就很狭小，此刻又挤了两个人，因此沉璧和欧阳宸的距离几乎就在咫尺之间。沉璧努力地往后靠，整个人几乎贴在了轿子的后壁上。她低着头，不敢去看欧阳宸。

“怎么？怕我吃了你？”欧阳宸有些戏谑地问她。

“回皇上，嫔妾只是有点儿累了”

“累了，就睡吧”

“皇上看着嫔妾，嫔妾睡不着”

“好，那我不看了”

沉璧这时突然想到青若，“皇上，青若她，她还在外边”

“哦，青若，我来的时候就遇到她了，她现在应该已经在玉堂了”

“嗯”

沉璧努力把头扭过去，背对欧阳宸，闭上眼睛，现在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希望自己能在这个深宫好好地活下去，南国的一切都好，这便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