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城的夜色浓稠如墨,城中最隐蔽的地下赌场却灯火通明,喧嚣鼎沸。骰子在碗中滚动的声响、赌徒们的欢呼与咒骂交织成一片。叶卿末派出的侍卫们隐匿在这嘈杂的人群里,已经连续蹲守了好几日,眼睛熬得布满血丝,却依旧死死盯着每一个入口。
终于,孙管家佝偻着身子,鬼鬼祟祟地现身了。
几个侍卫交换了一下眼神,悄无声息地围了上去。待孙管家输得两眼发直,起身准备离开时,他们一拥而上,用事先准备好的麻袋将孙管家套住,迅速拖出赌场,塞进了一辆早已等候的马车。
马蹄声急促,向着督察府疾驰而去。
督察府密室之中,烛火摇曳。叶卿末一袭玄色劲装,眉眼冷峻,端坐在主位之上。
面前的孙管家瘫倒在地,浑身瑟瑟发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
“说,县主和萧依的案子究竟有何关联?”叶卿末的声音冷若冰霜,在密室里回荡。
孙管家哭丧着脸,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叶大姑娘,我不过是个小小管家,实在一无所知,县主大人的事儿,我哪敢过问呐!求您饶了我吧!”
叶卿末秀眉紧蹙,她尝试了各种威逼利诱的手段,可孙管家就像被施了缄口令,始终撬不出半句有用的话。
叶卿末斜倚雕花檀椅,丹蔻轻敲扶手,泠泠作响。眸光如淬了霜的匕首,剜向阶下跪之人,唇角勾起一抹凉薄笑意。
“你倒是一条忠心的好狗啊。”
叶卿末指尖蘸取铜盆里的盐水,滴在孙管家渗血的伤口上。孙管家瞳孔骤缩,喉间发出呜咽,却仍咬牙摇头。
叶卿末突然轻笑,取出火漆封印的密信晃了晃:“这是你写给黑市商人的购药单,曼陀罗花配乌头,打算用来迷晕谁?”
铅灰色云层低垂,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巨幕笼罩着县主府,檐角铜铃在凝滞的空气中纹丝不动。崔志鸿握着狼毫的手突然顿住,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大人!出事了!“书房门被撞开,贴身小厮跌跌撞撞冲进来,衣摆还沾着泥点,“孙......孙管家被上官府的人带走了!“
羊脂玉镇纸“咚“地砸在案上,震得未干的墨迹四下迸溅。崔志鸿望着窗外愈发暗沉的天色,乌云翻涌如汹涌的潮水,远处隐隐传来闷雷。他忽然觉得后颈发凉,仿佛那些藏在密室暗格里的账册、收受贿赂的密信,都在这压抑的阴云下无所遁形。
风卷着枯叶拍打着窗棂,崔志鸿扯松胸前紧绷的玉带,喉结上下滚动。孙管家跟着自己十余年,经手的每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刃。此刻阴云压城,他竟分不清是暴雨将至,还是大祸临头。
崔志鸿双袖翻飞,将鎏金镶宝的珊瑚树、西域进贡的夜光琉璃盏一股脑塞进描金漆盒,红绸扎带系得歪歪扭扭。他望着檐角低垂的乌云,冷汗顺着蟒纹补服的金线蜿蜒而下,攥着车帘的手指节发白:“快!取本官的八抬大轿!”
朱漆轿辇碾过青石板,两侧灯笼在风中摇晃如鬼火。崔志鸿倚着金丝楠木轿壁,反复摩挲怀中的翡翠扳指。雨丝穿透轿帘打湿官服,他想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求上官明泉看在同僚的面子上,让叶卿末放人。
八抬朱漆轿在上官府门前稳稳落下,小厮弓着背疾步上前,袖中滑出烫金拜帖。他赔着笑将拜帖塞进门房掌心,指尖还夹着两枚碎银:“烦请通禀一声,我家大人有要事求见骠骑大将军。”
门房匆匆进去通报,片刻后出来,神色为难:“实在对不住,县主大人。我家将军今日政务缠身,实在抽不出空。”
“那叶氏叶大姑娘呢?”小厮着急道,“我家大人说,若叶姑娘愿意一见,什么都好商量。”
门房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复述叶卿末的原话:“叶姑娘说了,县主大人是一方父母官,若是身体抱恙,就该请郎中在家安心修养,这小小的上官府可容不下县主大人大驾光临。”
小厮又赶忙转身,脚步踉跄地跑向马车,原原本本转告。这一来一回,细密的雨幕早已将他浑身浸透。
崔志鸿一听,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堂堂县主,何时受过这般羞辱。可此刻,把柄在人家手中,他也只能强压怒火,灰溜溜地回到县主府。
回到府邸,崔志鸿在书房里急得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嘟囔:“这叶氏叶大姑娘,仗着上官氏的权势,也太目中无人了!”
他赶忙召集心腹幕僚商议对策。
一位幕僚凑上前,献计道:“大人,要不咱花重金雇些江湖高手,趁夜摸进上官府,把管家救出来。”
崔志鸿听了,眉头拧成了麻花,摆手道:“太冒险了!上官氏势力庞大,眼线众多,万一行动失败被抓住把柄,我们就彻底完了。”
另一个幕僚沉思片刻,开口道:“大人,依我看,不如我们主动交代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先稳住叶姑娘,再伺机而动。”
“是啊,说到底也就是个小姑娘,可能觉得之前被拒之门外,失了颜面。”其他幕僚也纷纷开口附和。
原避而不见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没承想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崔志鸿思索良久,无奈之下,觉得也只能先如此了。
与此同时——
暮春时节,细雨如丝,将揽月坊的飞檐斗拱浸润得愈发古意盎然。檐角铜铃在微风中轻晃,叮咚之声与坊内飘出的琵琶弦音交织,朦胧的雨雾为这座秦淮河畔最负盛名的风月场所,笼上一层暧昧不清的纱幔。
沿着铺就青砖的回廊蜿蜒而上,二楼最深处的厢房朱门紧闭。雕花窗棂半掩,只透出昏黄摇曳的烛火。屋内,博古架上摆放着珍奇古玩,墙角青铜香炉青烟袅袅,袅袅檀香萦绕间,福妈妈一改往日周旋于达官显贵间的谄媚姿态,神情肃穆如临大敌,压低声音道:“公主要求你尽快回去复命,你的时间不多了。”
她手中攥着的密信微微发颤,指尖都因用力而泛白。
小春娘斜倚在金丝楠木雕花榻上,素手随意搭在软垫边缘。她慢条斯理地扫了眼那张字迹工整的纸条,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皓腕轻扬,纤指捏着纸条凑近红烛,跳跃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薄纸,玄色字迹在明灭中渐渐扭曲、化为灰烬。
“急什么?好歹熬过开春再回去复命也不晚~”
她语气散漫,尾音拖着慵懒的调子,眼波流转间,瞥见桌上朱漆描金食盒,盒面绘着的并蒂莲在烛光下栩栩如生。
小春娘随手拈起一块梅花酥,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递向福妈妈时,酥皮上的糖霜簌簌落在她褪色的裙裾上。
“尝尝味道怎么样?这可是我照着江南的方子做的,费了不少心思。”
福妈妈接过糕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良久才点头赞道:“好吃,你这手艺越发精湛了。”忽而似想起什么,眉峰微蹙,眼中满是忧虑,“这是你亲自下厨给叶氏叶大姑娘做的?”
“这么明显吗?”小春娘轻掩唇角,笑意盈盈,眼尾因常年练习舞蹈而微微上挑,“叶姑娘出身世家,寻常点心可入不了她的眼。”
福妈妈捏着未吃完的糕点,面色凝重,踌躇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劝道:“你与叶姑娘走得太近,就不怕惹祸上身?你二人身份悬殊,仿若云泥,她是金枝玉叶,你……”
后面的话,福妈妈未说完的话,俩人心知肚明。
福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满是无奈与担忧,“待案子了结,你们便不会再有交集,切莫投入太多感情。”
小春娘指了指自己,挑眉轻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福妈妈,瞧您说的,倒把我当成那为情所困的痴儿了。”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福妈妈恍然,掩唇而笑,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苦涩:“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你天生冷血。”
小春娘闻言,眸光微暗,垂眸盯着食盒,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不知道再想什么。
良久,她纤手一扬,将食盒径直抛入墙角的朱漆溺桶,糕点与盒身相撞发出闷响,惊起桶中浮沉着的残茶剩羹泛起涟漪。
福妈妈望着那被糟蹋的点心,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好了,不说这些了。”小春娘说道,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不知何时雨霁云收,春日暖阳倾泻而入。
待福妈妈离去,小春娘半躺在窗边的藤编躺椅上,任由日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她阖着眼,看似慵懒安适,可微蹙的眉峰却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暗潮。
不是同路人吗……
戌时三刻,更鼓惊落檐角薄雪
叶卿末指尖抚过密信上未干的朱砂印,忽将羊脂玉镇纸重重一掷,玄色斗篷扫过满地碎冰。
"备马,去揽月坊。"
雪粒子打在金丝眼罩上沙沙作响,她足尖轻点青瓦,檐角铜铃未及发出声响,人已伏在雕花窗棂。暖黄烛影里,小春娘腕间银铃轻颤,羊毫在薛涛笺上游走如蛇,笔下仕女斜簪的螭纹玉佩,似乎与孙管家项间坠子有些相像。
"叶姑娘这身法,倒比坊里的夜猫子还轻些。"小春娘头也不回,素手一抖,画纸化作翩跹火蝶。猩红舌焰舔舐仕女面容时,她突然旋身,梅花香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姑娘可知我画中人是谁?”她起身逼近,发间梅花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不等对方说话,自问自答了起来。
“奴家打听到,孙管家在城郊置办了一处宅子,里面住着一个小郎君,就连县主大人都不知道。”
“在这场棋局中,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叶卿末冷冷的望着她。
小春娘轻移莲步,唇角噙着慵懒笑意,指尖似有若无地滑过叶卿末发烫的耳垂,柔声道:“奴家自是站在全沧州小娘子们这边——讨个公道罢了。”说罢,她欺身上前,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惊起一阵轻颤,丹蔻轻点在叶卿末颈侧,留下淡淡绯痕,“只是这公道该如何讨,还需娘子指点一二。”
叶卿末神色一冷,反手如钳般扣住她的手腕,鎏金护甲与腕间银铃相触,发出清脆声响。她眼神锐利如鹰,逼视着小春娘。
“不要得寸进尺。”
菲菲王者陪玩俱乐部v luhanshuai06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小春娘,你们终究不是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