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至腊月,寒风凛冽,大雪纷扬洒落,恰似天公抖落满袖梨花。沧州城内,一片银白世界。
叶卿末身着一袭素色锦袍,端坐在暖阁之内。手中茶盏热气袅袅升腾,可她却神思游离,满心皆是小春娘前日所言之事:那可怜女子萧依,与书生私奔,一心操持家计,未曾想换来的竟是负心薄幸,如今还蒙冤受屈,着实令人唏嘘。
“姑娘,这案子千头万绪,我们该从何处查起?”茯苓轻声问道。
叶卿末放下茶盏,目光坚定,沉声道:“先从那书生入手。夫妻二人从年少情深到如今想看俩厌,这中间一年时光,定藏着诸多隐秘,我们便去查个水落石出。”言罢,便起身带着茯苓出门而去。
二人行至书生旧居,只见一座简陋小院,柴扉紧闭,满院萧条之景,仿若被岁月遗忘的角落。叶卿末轻轻推开院门,“嘎吱”一声,划破这长久的寂静。
屋内,叶卿末仔细搜寻每一处角落。在书桌抽屉中,寻得几封书信,字迹潦草凌乱,似是匆忙所写。展开一封,只见上面提及一些莫名的地点与时间,仿若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谋划。
“姑娘,你瞧这个。”茯苓从角落捡起一块碎布,其上沾染些许干涸血迹,触手一摸,料子上乘,绝非这贫寒书生所能购置。
叶卿末接过碎布,反复端详,心中隐隐觉得,这碎布定与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细微声响。叶卿末神色一凛,迅速抽出腰间匕首,低声对茯苓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二人屏气敛息,缓缓朝门口走去。待叶卿末轻轻推开房门,却见一道熟悉倩影立在门外。
“好巧。叶姑娘,没想到在此处又相逢。”小春娘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叶姑娘怎会屈尊来到这等偏僻之地?莫不是还在追查那桩案子?”小春娘款步走到她面前,轻声问道。
“你又为何在此?”叶卿末目光一寒,手中剑已抵至小春娘脖颈一寸之处,微眯双眸,神色高傲,“你似乎对这案子格外上心。”
“回叶姑娘的话,这附近常有流浪猫出没,奴家闲来无事时会来喂食。”小春娘举起手中竹篮示意,“适才听闻此处有动静,又念及与萧姑娘共事之情,便过来瞧瞧。”
叶卿末嗤笑一声,心中自然不信这漏洞百出的说辞。但是,此时微风拂过,暖阳倾洒,小春娘眉眼含春,眼眸恰似春日初绽的桃花,顾盼间皆是盈盈笑意,令人一时移不开眼。
“女子在这世间,本就举步维艰。不止奴家,全沧州的娘子们都在盼着这案子能有个结果。”小春娘轻轻叹息,话锋一转,“不知叶姑娘可有什么发现?”
叶卿末思索片刻,掏出那块碎布,问道:“你可认得这料子?”
小春娘接过碎布,细细摩挲,而后道:“这是罗生锦,产于沧州,京城并不时兴。”
“能用得起这料子的,只有县主府了。”
“竟如此轻易便告知于我?”叶卿末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笑意,“他们不敢动我,可若想对付你,却是轻而易举。”
小春娘闻言,立刻屈膝跪地,恭敬行礼:“求,叶姑娘庇护。”
叶卿末看着跪地的小春娘,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却未急着让她起身,而是继续把玩手中碎布,沉声道:“看来,是时候去会一会这县主大人了。”
暮色初合,叶卿末携着小春娘立在县主府朱漆大门前。鎏金匾额映着残阳,小春娘仰头望着"县主府"三个飞白大字,指尖不自觉绞紧裙裾,喉间似哽着块冰棱。叶卿末却神色自若,葱白指尖捏着描金拜帖轻递,帖角暗绣的上官家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门房接过帖子疾步入内,盏茶功夫便红着脸折返,弓着腰赔罪:“叶姑娘赎罪,县主大人今日忽染风邪,身子不爽利,实在不便见客。”
叶卿末柳叶眉微微一蹙,眼尾丹砂痣随着眸光轻颤。身后丫鬟茯苓气鼓鼓地嘟囔:“分明是做贼心虚,拿病当幌子!”
叶卿末嗤笑一声,广袖拂过阶前石兽:“哼,以为这般就能躲过么?不过是拖延些时日罢了。”话音未落已旋身离去,八幅月华裙扫过青石板,看似步履从容,指节却攥得发白,胭脂蔻丹都快掐进掌心。
三人踏入揽月坊,暖香与丝竹之音扑面而来。绕过熙攘舞池,走上二楼,推开一间雅间雕花木门。屋内布置精巧雅致,檀木桌椅、锦缎坐垫,墙上挂着水墨丹青,一派古雅之象。
小春娘抬手,为叶卿末斟上一盏香茗,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满是温柔。
叶卿末指尖摩挲着茶盏上的冰裂纹,忽然将茶盏推过桌面。
“你方才说时常喂猫,可知道野猫护食时,会把最软的肚皮亮出来?”她盯着小春娘骤然紧绷的肩膀,“就像你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小春娘的指甲掐进掌心,转瞬又娇笑出声。
“娘子若是觉得奴家可疑,何不效仿官府之举,将我囚于暗室,也好断了这猜忌?”她倾身时,一缕发丝扫过叶卿末手背,“不过……您舍得么?”
此时,楼下舞女的歌声悠悠传来,似在为这悄然升温的暧昧情愫添上一抹别样韵脚。
良久,叶卿末开口道:“既然县主不肯见我们,那便从他身边的人入手。你在这揽月坊,往来人多,消息灵通,可曾听闻县主身边有什么亲信或者把柄?”
小春娘思索片刻,说道:“我倒是听闻,县主的心腹孙管家嗜赌如命,时常偷偷在城中地下赌场一掷千金,欠下了不少赌债,县主曾为此差点辞退了孙管家。”
叶卿末眼睛一亮:“这或许是个突破口。我们先派人盯着孙管家,等他再去赌场时,设法与他接触,看看能否从他嘴里撬出些有用的消息。”
小春娘微微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说:“只是那赌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你们贸然派人去,会不会有危险?”
叶卿末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怕什么?一个小小的县主,也敢与我上官氏作对?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如此,便静候佳音了。”小春娘望着她,脸颊微微泛起红晕,在暖阁烛光映照下,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叶卿末率先移开视线,轻咳一声。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紫禁城,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近来朝堂看似风平浪静,却暗流涌动——以太师、太傅为首的几位老臣联名弹劾当今皇后,指斥其干政擅权,灭人满族。
长春宫内,上官婉琳慵懒地倚在湘妃竹榻上,时兰正轻柔地为她揉捏肩颈。忽觉力道恰到好处,上官婉琳不禁轻哼一声,随手用银签叉起一块温热的糖蒸酥酪,入口绵密细腻,甜香在舌尖化开。
“这几个迂腐老臣,自诩忠良,总以为扳倒世家,朝堂便能河清海晏。”她语气中满是不屑,美目微眯,“殊不知,水至清则无鱼。”
“没了上官氏,还会有别的世家取而代之。世家世袭之制,根深蒂固,只会转移,难以根除。”说到此处,她突然冷笑出声,那笑声空灵而森然。
时兰俏皮地笑道:“娘娘今日突然不发脾气,奴婢反倒有些心里直发怵呢。”
“就你这小妮子嘴贫,整个长春宫也就你和时樱敢与本宫说笑。”上官婉琳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意。
“娘娘可别打趣奴婢了。”时兰脸颊微红,杏眼机灵地瞥向窗外,一边努嘴一边压低声音,“别看时樱在外面打理花圃,耳朵尖着呢!指不定正贴着窗棂偷听!”说完还俏皮地比了个噤声手势。
此言一出,上官婉琳忍俊不禁。然而,笑意转瞬即逝,她的思绪又回到那日深夜——为保叶卿末的太子妃之位,她求得了皇上的圣旨。自那以后,皇上便下旨软禁长春宫。
这也是帝后之间第一次有了嫌隙。
这些日子,上官婉琳并未坐以待毙,每日自请前往太后宫中,陪同太后吃斋念佛。
正说着,时樱匆匆赶来,眼看着时辰快到来了,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皇上并未降罪,咱们何苦自讨苦吃?”
时兰也沉默不语,每至深夜看着上官婉琳膝盖上的淤青,满心疼惜。
上官婉琳目光深邃,幽幽道:“正是因为皇上未罚,本宫才要设法消弭他心中的怒火。”她垂下眼帘,脑海中浮现出叶卿末的模样。那个鲜活灵动的少女,真的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紫禁城里沉浮吗?毕竟,叶卿末是妹妹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了。
上官婉琳不禁暗想,要是叶卿末想一直在沧州做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又想起叶卿末在大殿上的豪言:“三年之后自来迎接圣旨。”
叶卿末,你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抵达太后宫殿,上官婉琳盈盈下拜:“臣妾见过太后,愿太后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太后闭着双眼,手中佛珠转动,口中念念有词,闻言叹道:“既已做了,日日跑到哀家这来又是何苦呢?”
“太后,臣妾从不后悔自己的任何决定。”上官婉琳跪坐在蒲团上,缓缓取下护甲,时兰适时递上手串,一切动作行云流水,“每日陪太后修身养性,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哼!”太后突然将佛珠重重掷于地上,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语气冷硬,“叶氏满门上下百余口性命,皇后,你确实该好好反省了。”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蒲团上留下月牙形血痕,却仍保持着端庄的跪姿。每当听到宫女议论‘皇后失势’时,她反而扯出冷笑,将佛珠捻得更紧。
室内不透风,点燃蜡烛后温度更是闷热,额间汗珠滚滚而落,里衣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跪得几近虚脱时,恍惚间,竟看到了上官婉蓉的身影。妹妹朝她伸出手,唇瓣轻启,似乎在说:姐姐,为自己活一次吧。
上官婉琳摇摇头,又是幻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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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叶卿末,你舍得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