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6章 陆

不是孙悟空在说笑，而是他确实见过小时候的云星。

那日，杨戬和孙悟空相约去喝酒，两人分别架着小飞船一路狂飙，在各个大船中穿梭自如，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仙乐坊。

“杨戬，你技术可以啊。”

孙悟空说着抬手将飞船钥匙抛给迎上来的店小二，脚步平稳的朝台阶上走去。

“那是。”

杨戬跟上去，不紧不慢的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欣赏着远处的风景。

孙悟空回头看他一眼，笑着问道:“二郎真君今天没有信徒拜访吗？这么悠闲，能出来和我一起喝酒。”

杨戬本来挺直着腰板，听到他这话后一松劲，整个人就塌了下来，但背还是板直的，无奈道:“别提了，一堆破事儿，让梅山兄弟他们去摆平吧，我懒得管。”

“哈哈哈，那敢情好，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两人说着靠在了一起，孙悟空用手搭着杨戬的肩，准备进去。还没走两步，他就拉着杨戬停了下来。杨戬向他投去探究的目光。

孙悟空没说话，却只见他耳朵动了动，并示意杨戬听。

杨戬听到门口的环道旁边传来小声的抽泣声，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梳着两个小啾啾，身穿白色道袍的小姑娘坐在台阶上啜泣，不住的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孙悟空和杨戬对视一眼，以为这是谁家走丢的孩童，便一起走上前去。

那小姑娘看到两个高大的年轻男子凑到自己跟前，吓的止住了哭泣，用手做防备姿势。

孙悟空开口问她:“小姑娘你是哪个洞府的？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这个脸上长着金色毛发的怪人，她一双眼睛像小黑豆一样，在阳光下发出别样的光芒。

孙悟空看她有些害怕，又继续说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还没说完，杨戬就打断他说:“坏人从来不说自己是坏人。”

孙悟空不服气地说道:“那你来。”

“你可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她看了看杨戬，怯生生地开口:“不是…我是偷跑出来的。”

孙悟空听到她的解释就笑了:“你这小姑娘，还没一只灵犬高，就离家出走啊。”

她嘟囔道:“我不想练武，就跑出来了。”

杨戬无奈地笑了笑，用手轻揉下她的头，说:“但你这样跑出来，家里人会担心的。”

她没再说话，只是撅着嘴将头放在膝上。

“那你跟我们进去吃饭吧，顺便等等你家人来接你。”

孙悟空蹲到她面前，拉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露出两边的犬牙。

她抬手将他扯起的嘴角拉下去，说:“你还是不笑好看。”

孙悟空眼神顿时暗了下来，一脸不快，不过好再让她开心起来了，心想自己牺牲下也行，就伸手拉起她的手，让她从台阶上起来。

那小姑娘踉跄着站起来，一脸无奈地说:“我腿麻了。”

孙悟空回头对杨戬说:“你抱着。”

杨戬问:“为什么让我抱？”

孙悟空一摊手说:“我一个和尚，怎么会抱孩子。你肯定会。”

杨戬:“…”

他确实会。

没办法，杨戬只好走过去，蹲下身然后抱起她。小娃娃看起来很胖，抱在手里却轻飘飘的，而且身上没什么肉。

她伸手环住杨戬的脖子，慢慢地对孙悟空说:“猫猫，你是和尚啊，妖怪还能做和尚吗？”

“什么猫猫，我是猴好吗？天地间唯一一个石猴！”

小姑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惊喜道:“你是孙悟空吗？”

“呦，你认得我。没错我就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小姑娘一改之前的态度，十分讨好的对他笑着说:“师弟们经常给我讲你的故事，我喜欢听，你很厉害。”

孙悟空愉快的吹了吹口哨，拉长了语调说:“那是…”

杨戬听到她说“师弟们”，就猜想她应是某个洞府的关门弟子，辈分比较长。过不多时应该就会有人来寻她，想到这也就放下心来。

今晚仙乐坊有演出，是以里面的宾客如云，十分拥挤。

杨戬用手护着小姑娘，以免她被旁人撞到。自己尽量避开迎面走来的人，但还是被撞了几下。

孙悟空在人群中左闪右躲，看到一个店小二经过，立马抓住他，说道:“小二，我们要一个雅间。”

小二认得孙悟空，马上点头应承，引着他们穿过人群，来到一个雅间前。

这雅间正对着看台，视野很好，还不会被看客影响。虽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间还算宽敞，但对于长手长脚的孙悟空和杨戬来说着实有些狭小了。

杨戬弯腰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到铺着锦垫的长凳上，然后伸手拿起小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可是刚送到嘴边，就被孙悟空横空夺去。他只好又倒了一杯水，这次还没端起又被孙悟空端走了。

杨戬汗颜，只听孙悟空解释:“让小姑娘也喝一杯呀。”

后者闻言乖乖的说了一声“谢谢”，接过孙悟空递过来的杯子，双手抱着喝起来。

折腾了半天，杨戬终于喝到了水，端坐在锦垫上休息。孙悟空坐在另一边和小姑娘说着逸闻趣事，逗的她笑个不停。

不一会表演就开始了，周遭吵闹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都聚到观看台旁等待。

“大圣，你曾经飞过没？”

小姑娘看到一些仙女来到舞池中央，就跳下去跑到窗边看，那个兴奋劲儿，让杨戬想到杨婵小时候缠着他看表演时的样子，和她一样，对一切都充满好奇。

孙悟空腿一翘，将背靠在墙壁上说:“想知道？叫哥哥～”

杨戬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心想:孙悟空这年纪说不定都能做这小姑娘的祖宗了，还厚着脸皮让人家叫他哥哥。

小姑娘乖乖地喊了一声“大圣哥哥。”

孙悟空听到后很满意，继续道:“当然飞过，俺老孙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现在那些飞船，真是慢…”

说到这，孙悟空停了下来，就听见那边的舞女正歌颂着仙界曾经的繁荣。其语切切，其情人皆共之。曾见证过那段的人，都陷入了回忆，没见过的只能根据舞女的传唱神往。

某次大灾难后，除了有翅膀的，所有的神仙都不能飞了。虽然本事高强的可以借着功力腾空，却也没有之前随心所欲了。想要远行只能借助使用混元气的飞船，十分受限。

“我从出生就是不会飞的，真遗憾。”

说着，小姑娘撅起嘴，看起来十分不高兴。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舞女的表演吸引走了，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

孙悟空用手肘碰了碰杨戬低声道:“哎，杨戬，问你个事儿。”

杨戬侧身，示意他说下去。

“上天庭最近怎么回事，我前几日云游，发现除了仙门洞府，其余天官都擅离职守，辖区里十分混乱。”

“天帝最近有些力不从心，”杨戬小声说道，抬头看了一眼舞池，又继续道:“最近天官所受的香火大幅减少，大家都怨声载道的，更有甚者已经失了香火，仙力都难以维持。”

“那梅山呢？”

“香火虽然减少，但其他并无明显变化…我发现，似乎封神榜上的神官并未受到影响。”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孙悟空听了杨戬的话，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低着头思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只听小二说道:“客官们，要不要上些吃食？”

孙悟空起身打开房门，随便点了几个他们常吃的菜，又转头高声道:

“小姑娘，你想吃什么啊？”

“一碗面就好。”

她也不常来，只是之前师弟带着她来时点过面，觉得还不错。

孙悟空转头对小二说“再加一碗面。”

“好嘞！一会儿就给大圣送来。”

小二一一记下后，关上房门出去了。

“哎，小姑娘，忘了问你了，你叫什么名儿啊？”

她眼睛转了转，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们，但她还是回答道:“…我叫云星。”

孙悟空听了呲牙一笑，夸道:“挺好的名字。”

云星小声嘟囔一句:“我一点也不喜欢。”

孙悟空离的远，没太听清她说的什么，一直没说话的杨戬开口道:“为什么不喜欢？”

云星老老实实地说:“师父说，我是鬼月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字，是为了镇住我的厄运。”

杨戬听到后沉默一瞬，然后说道:“'如云非云，如星非星'不也别有一番意境。”

云星当时也不知道杨戬所说的意境是什么，她只觉得金霞洞里的杨戬师兄是个好人。虽然师父和师弟们对金霞洞的态度并不好，而且三令五申不让云星随意和崆峒山以外的人相处。她知道师父是对自己好，不让她随意与外人接触，是因为殷郊师兄随时都想至自己于死地。

师父说金霞洞想让崆峒山后继无人，殷郊师兄伤了师父走了，可能将来的某一天她也会死。

三个人吃完饭，仙乐坊的演出也要结束了。杨戬和孙悟空看着云星不禁犯难。

孙悟空先发制人的提出:“要不你带梅山去吧，我四海为家的，不方便。”

杨戬也有此意，不行了就送华山让杨婵带着她。

云星看着他们两人商量，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

显然杨戬和孙悟空是不会让她一个小姑娘自己回去的，杨戬提议送她回去，可是云星始终不愿说自己住在哪儿。

“完蛋了！小师姐肯定丢了！”

“师父会杀了我们的！”

“救命啊！师姐！你在哪儿啊！”

云星:“……”

杨戬看到三四个白衣道袍打扮的青年男子正相互搀扶着哀嚎，在仙乐坊的大厅里十分显眼，准备离开的宾客听到动静都回头看他们，嘴里还小声议论着。

为首的那个男子直接急的哭了出来，八尺男儿当众潸然泪下不禁让人觉得好笑，只听他冲着身后的人吼道:“都是你们！急着看仙子却把师姐弄丢了，师父回去要是杀我，你们也活不了！”

后面的人听到师兄的责骂，头都要埋到地上了。有一个不服气的小声反驳道:“你不也是看完表演才开始找嘛。”

“琼南！”

琼南看着师兄面上挂着泪冲自己吼，想笑又不敢，只得假装撇嘴藏笑。

孙悟空看到琼南撇嘴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去看杨戬牵着的云星，她看着那男子也撅起了嘴，果然一模一样！

“云星，找你的？”

杨戬扯动了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小声问道。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嗯…”

杨戬意欲上前，却被云星挡住了，她笑着说:“今天叨扰大圣和…二郎真君啦，云星改日再谢！”

没等他二人说什么，云星就跑到那群男子面前，为首的男子“嗷”一声紧紧抱住她，哭的更凶了。

杨戬看到她脸上既无奈又嫌弃，却出声安慰道:“好啦，南珰师弟，我这不是回来了嘛，咱们快回去吧，晚了师父又要训咱们了。”

南珰伸出袖子抬手擦了擦脸，一边走一边说:“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是是是，以后我一定紧紧抓住南珰师弟的衣袍。”

“不行，我以后要抱着你。”

“啊，师弟，不要啊，我都多大了。”

琼南听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幼稚对话，想要翻白眼，赶快说了一句:“云星，刚才我看到你是从两个男子那儿跑过来的，他们是谁？”

南珰听到琼南的话，心中警铃大作:“男子？谁？”

“大圣呀，还有…杨戬师兄。”

云星可以保证，师弟们此刻精彩的表情一定是因为听到了杨戬的名字。

南珰小心翼翼地查看周遭的环境，发现并没有可疑的身影，却还是和琼南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几人加快步伐离开了仙乐坊。

看到他们离开，杨戬和孙悟空才从暗处出来。

孙悟空抱怨道:“明明是做了好事，还要像防贼一般。”

“云星她认得我。”

杨戬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的，孙悟空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头上那第三只眼，谁不认得。”

“不，她唤我师兄。”

孙悟空疑惑道:“那瞧着并不像金霞洞的人。”

“确实不是。”

孙悟空眼睛一转，笑道:“我去听听。”

然后他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小飞虫去了。

杨戬伸手去拦他却抓了个空，只好也变作小飞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