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一相逢 第7章 柒

南珰他们出了仙乐坊之后进了一个小巷子，几个人在突起的青石板上坐下。好几个身穿白色道袍的青俊少年十分扎眼，经过的人都要偷偷地侧目看他们。

杨戬和孙悟空就落在不远处堆积的杂物上，不会被发现，又能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南珰把云星松散的头发放了下来，重新给她弄了一下。剩下的弟子们都坐在他们旁边，低头交谈着。有几个在南珰耳边说着快些回去之类的话。

琼南靠在一旁的墙上，低头看着他们，淡淡地提醒道:“这个时间回去，师父一定要罚的。”

南珰手上忙活着，还不忘给琼南一个白眼:“谢谢你啊，还能冷静地分析现状。”

云星手里拿着师弟们给她买的新头绳，抬头疑惑地问道:“可是，明天回去师父还是要惩罚的呀。”

“云星，你别动。”南珰看她想要抬头，马上制止住，继续说道:“今天回去，一定要扎一晚上马步的，第二天还要继续训练；明天回去就只加在训练里了。”

他们走之前广成子交代过，明日要给云星受剑，所以就没有时间惩罚他们了。想到这里南珰愉快地哼起了曲子，手上的动作也轻柔了不少。

其实广成子知道他们一定要在外面疯玩的，平时他们回去晚也没有怎么惩罚过，只是斥责几句，让他们扎会马步。

云星想要点点头，想到南珰不让她乱动，就“哦”了一声。

“你怎么和杨戬扯到一起去了？”

听到这，孙悟空变的飞虫突然摩擦了一下翅膀，嘲笑杨戬，意思是“看吧，别人视你为洪水猛兽呢。”

杨戬不想理他，只是震动了一下翅膀当做回应。

那边的云星却犯了难，她以为南珰已经把这件事忘记了，谁知他又提起了，眼珠子转了几圈，想着如何扯个谎搪塞过去。

“说实话。”

琼南看到云星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就在她开口前警告她一句。

云星本来在心里想好了说辞，突然被打断，心虚起来，就结结巴巴地回答:“就是，我和你们走散了，在路上碰到了杨戬师兄和大圣，就在一起待了一会，然后你们就来了啊。”

“你有没有和他说你是崆峒山的？”

云星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只说了我的名字，其他什么都没说。”

那边的杨戬和孙悟空:“……”

这下杨戬真知道了。

琼南低声提醒:“师兄小心隔墙有耳。”

南珰不再追问，只是数落了云星几句，引她起身，拍了拍她白色道袍上的尘土。

琼南看到他们起身，就往前去找客栈落脚，其余师弟们跟着他一起先走了。

不一会狭小的巷子里就剩南珰和云星两人。南珰正准备走，云星却伸手去拉南珰的衣摆让他停下，抬头去看他，问道:“我要是死了，会不会能让他们喜欢我一点点？”

云星的问题来的很突然，但是南珰知道这几天他这个小师姐一直都在想这个事情。虽然大家一直叫她师姐，其实都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南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眼前的小女孩，他知道云星心里是有期待的，但是真相总是残忍的。

云星口中的“他们”指的是炎帝夫妻。前些天他们来崆峒山，云星激动的好几天都没睡好。她一直期待着，可是当她看到严厉又陌生的父亲，还有温柔又悲伤的母亲，她陷入了疑惑中。

她小小的脑袋里突然涌现了一个想法:他们不爱她。

云星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她可以确信，父母在看自己的时候，眼中流露的不是爱。

她问过师父，师父只是扶了扶胡须，说:“你从小就追随师门，与他们的感情有些淡。”

云星觉得不是这样的，她曾见过师弟们见家人时的情形。

南珰的本家是仙界里很有声望的仙门世家，在他很小的时候家族就把他送到崆峒山修炼，可他的母亲每次见他时的热切，仿佛是日日都见。

也许是表达方式不同，云星这样安慰自己。

期待了多日的见面，可她听到的却尽是家族荣光，对故去姐姐的回忆，她挂在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了。

她不想习武了，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生，自己不想做什么家族的希望，或者素未谋面的姐姐的替身。

她趁着师弟们向着热闹的人群走去时悄悄离开了。小小的一个人，没有目的，也不知道去往哪里。偶然间遇到的杨戬和孙悟空，居然让她找到了一丝家人的感觉。

南珰弯腰将云星抱起来，用手拍了拍她的背，缓缓地说道：“云星啊，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我们不能决定的，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云星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怀里。

“你是崆峒山的希望啊，师父和师弟们都会守护你的。”

杨戬和孙悟空等他们离开了，才现身。

孙悟空回头去看云星的身影渐渐消失再拐角处，叹了口气说：“一个小娃娃身上承担这么多东西。”

杨戬没理孙悟空的感叹，反问道：“崆峒山何时落到这般田地了，殷郊……”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殷郊叛逃师门，不由得叹了口气，师门无长徒，怪不得崆峒山要这样草木皆兵。

杨戬忽的反应过来孙悟空对云星的态度，很是疑惑：“你平日最是讨厌多管闲事，今日怎么对我一个同宗的小师妹这么上心？”

孙悟空只是笑，没有说话。

多年之后，杨戬和孙悟空在东海市的星空下把酒言欢时，他提起了这个事情。

孙悟空说：“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云星和你有缘分，就当我为你们牵线吧。”

千年弹指一挥间，眼前过客太多。但是杨戬都会时不时想起那个穿着白色道袍的小姑娘，灿烂又悲伤。

后来杨婵去世，自己身负重伤，三界都在传自己大义灭亲。不知为什么杨戬似乎理解了云星当时的疑问。可他却没有机会当面告诉这个小姑娘那并不是她的错，错的是这个世间，是他们。

那天，梅山的花都开了，早上沉香还嘟囔着说，前些日子那些树都还坠着花骨朵，今天怎么一股脑都开了。

整个院子都充盈着香气，置身其间让杨戬觉得仿佛回到了百年以前。

老康闻不了花香，在庭院里打了好几个喷嚏，后来躲在屋里不出来了。老姚在池边坐着喝了好几杯酒，杨戬知道他一定也是在追忆。

沉香和大毛二毛他们三个叽叽喳喳的满山头乱跑，一会要比武，一会又抓蝶采花。杨戬扶额，心想以后还是要严厉的要求他们，不能再随着他们胡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哪家酒肆。

还没等杨戬教育他们，就看到二毛规规矩矩地快步走来。

有客？

梅山这几百年已经无人拜访，谁还能想起曾经名噪三界的二郎真君。

杨戬踱步到正厅上坐着等客。百无聊赖间，抬头只见沉香和大毛引着一位身形纤瘦的女子上来。

是她。

杨戬没想到两人的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随即又觉得应景。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杨戬发现她似乎不记得自己了，捉弄的玩心在躁动。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