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67章 第 67 章

庭审结束后的那声法槌敲响，为一段血腥混乱的往事画上了休止符。沈贺、钟武、王迁、陈俊义等人，因犯故意伤害罪、聚众斗殴罪、□□罪，数罪并罚，被判处重刑。法庭详细陈述了他们在废弃仓库对顾杰的残忍围殴，以及后来在废品站对张书雪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证据确凿，情节极其恶劣，法律给予了最严厉的惩戒。听着判决，楚萧心中没有太多快意，只有一种沉重和物是人非的苍凉感。于宁的仇，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报了，但他和顾杰，却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走出法院，夏日灼热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周冉、南景、尤一、王雪雪等同学心情复杂地互相道别，各自离去。楚萧婉拒了周冉一起吃饭的提议，独自一人朝着出租屋的方向走去。背影在烈日下拉得细长，显得格外孤寂。

王雪雪站在原地，看着楚萧越走越远的背影，心脏砰砰直跳。庭审上楚萧冷静陈述的样子，以及之前他那番诚恳的道歉和解释，再次触动了她。她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人生能有几次这样心动呢？她不想留下遗憾。

她小跑着追了上去，悄悄跟在楚萧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眼见楚萧走进了那个老旧的单元门，门被关上，王雪雪心中一急，恰好里面有一位住户出来，她连忙道谢侧身挤了进去。

楼梯间里昏暗又安静，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心跳声。王雪雪快步追上，终于在楚萧拿出钥匙，插入301房门锁孔的那一刻，气喘吁吁地喊住了他：“楚……楚萧！”

楚萧诧异地回头，看到脸颊绯红、眼神闪烁着孤注一掷光芒的王雪雪，有些意外：“王雪雪？你怎么上来了？有事吗？”他手还搭在门把手上，没有立刻开门。

“我……我想进去说，行吗？就几句话。”王雪雪的声音带着恳求，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眼神不敢直视楚萧。楼道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萧皱了皱眉，但看着王雪雪恳切又紧张的样子，他还是叹了口气，转身拧开了门锁：“进来吧。”

房门打开，楚萧侧身让王雪雪先进去。

王雪雪走进房间，环顾了一下这个简单整洁的空间。她站在屋子中央，局促不安，手心里全是汗。楚萧随手将钥匙放在门口的柜子上，关上门。他走到厨房，拿起一瓶水拧开：“喝点水？你刚才想说什么？”

楚萧的客气和距离感，反而加剧了王雪雪心中的挣扎和勇气。她想，如果现在不说，可能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不用了……”王雪雪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毕生力气，走向楚萧，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颊烧得通红。

“楚萧！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我！我知道你心里或许有别人！但王雪雪咬着嘴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但能不能……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哪怕一次？试着……看看我？我不是张书雪那样的人……我很认真的……”

话音未落，在楚萧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王雪雪向前一步，张开手臂，不顾一切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了楚萧的腰。

“啊！”楚萧完全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手中的水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他整个人瞬间僵直，身体紧绷得像块石头，双臂本能地抬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摆放。

“王雪雪！你冷静点！别这样！”楚萧的声音带着震惊和明显的不悦，他试图挣脱，但王雪雪抱得死紧，脸埋在他胸前，

“你先放手！”他意识到情况失控，双手用力地抓住王雪雪的肩膀，试图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

楼下。

一辆出租车猛地刹停在小区门口。车门打开，风尘仆仆的顾杰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来！他脸色苍白，左臂还吊着石膏，身上简单的T恤被汗水浸透，显然经历了漫长而焦急的奔波。他不顾姐姐顾晴的强烈反对甚至经济封锁，想尽办法弄到钱，才买到了最快返回淮汐市的机票，一路上的煎熬和期盼，几乎要将他吞噬，他心中预演了无数遍重逢的场景——质问、拥抱、喜悦、或是楚萧看到他时的惊讶……

他冲到楼下，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拨打楚萧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怎么没人接？他知道楚萧租住在301，他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举动，环顾四周无人注意，他咬紧牙关，忍着左臂的疼痛，凭借以前来这里找楚萧时留意过的老旧外墙水管和窗台凸起，开始艰难地向上攀爬。

每向上一步，受伤的手臂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立刻见到楚萧！马上！

他终于爬到了三楼的高度，气喘吁吁，手指紧紧扒着窗台边缘，努力稳住身体。他迫不及待地、带着满腔的思念和一路积攒的委屈，朝着那扇熟悉的窗户缝隙望去。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顾杰脑海中炸开，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和色彩！

透过那窄窄的缝隙，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冻结、心脏骤停的一幕——

王雪雪，正紧紧地、亲密地抱着楚萧，而楚萧……楚萧背对着窗户，站在那里，他的手……他的手竟然搭在王雪雪的肩膀上？！

所有的不顾一切、所有的思念、所有坚定不移的信任、所有对重逢的期盼……在这一刻，被眼前这铁证如山的画面，彻底击得粉碎。

巨大的痛苦和无边的绝望瞬间将他吞没，他感觉浑身力气被瞬间抽空，手指一软，猛地从窗台边缘滑落，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在下坠过程中胡乱地抓挠着水管和墙壁，减缓冲力，最终重重地摔在了楼下的草地上。

身体撞击地面的闷痛，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撕裂般的剧痛。

他甚至没有力气爬起来，也没有力气去质问，去怒吼。只是失魂落魄地、挣扎着从草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小区，融入了外面酷热喧嚣的街道。

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刺得人睁不开眼。汗水从他额头、脸颊疯狂涌出，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紧黏在皮肤上。但那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冰冷彻骨的绝望感，却让这盛夏的烈日都失去了所有温度。

一滴滚烫的液体滑落眼角，砸在滚烫的柏油路上，瞬间就被蒸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微小到几乎看不见的、模糊的湿痕——如同他那份刚刚被现实瞬间蒸干、焚烧殆尽的爱情与希望。

他不知道那流出的究竟是汗，还是再也抑制不住的泪。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只剩下一片灰白，和无处不在的、灼热的、令人窒息的痛楚。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无声的呐喊，在他空洞的胸腔里反复回荡、撞击，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故事，仿佛就此定格在了这个盛夏正午，定格在了顾杰漫无目的充满迷惘与伤痛的绝望行走之中。

——

而301房间内。

就在顾杰松手坠下的瞬间，楚萧似乎心有所感，猛地一阵心悸，他几乎是用了些力气，终于将王雪雪从自己身前推开，眉头紧锁，语气冷硬：“王雪雪！请你自重！我说得很清楚，我们不可能！”

他下意识地、怔忡地转头看向窗边，刚才那一瞬间，他仿佛感觉到窗外有什么……但那扇窗紧闭着，窗外只有被烈日扭曲的空气和……老旧的水管。

什么也没有。

他迟了一步，错过了那致命的一瞥，也错过了挽回一切的可能。

送走了失落哭泣的王雪雪，楚萧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拿出手机，这才想起庭审时关了机一直忘记打开。

刚开机，屏幕亮起，一个标记着“骚扰电话”的号码正好打了进来。楚萧看也没看，心烦意乱地直接按掉了拒接。

灰色的通知栏里，另一个未接来电的提示，就那样安静地、被忽略地躺在列表里。

而他，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