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自己那只依旧裹着厚厚纱布的右脚踝上,他心头一阵烦闷,那些被刻意压下关于沈贺的阴霾,关于未来的不确定,让他不自觉地蹙紧了眉头,唇线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一只手掌,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楚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他猛地从烦乱的思绪中惊醒,下意识地抬起头。
“别想了。”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顾杰倾身向前:“不管你在想什么,我都在,别把我排除在外。”
楚萧怔怔地看着顾杰那直白的目光,他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若无其事,只是随口一说。
可楚萧的心,却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那感觉很奇怪,有点痒,有点麻,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悸动。
他迅速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刚才还盘踞在心头的烦躁和阴郁,竟真的被那轻描淡写的一拍和一句话,神奇地驱散了大半。
有时是在放学路上,顾杰骑着自行车,楚萧坐在后座,楚萧看着远处沈贺那群人模糊的身影,眼神微沉。顾杰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反手向后,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拍。
每一次触碰,都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一次比一次激起更深的涟漪。
最初,楚萧会猛地僵直身体,随即是强装的镇定和一丝被冒犯的羞恼。
渐渐地,那僵直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不再抗拒,反而会下意识地微微放松紧绷的肩颈,任由那温暖的力量驱散心头的阴云。
楚萧依旧沉默。他依旧会在顾杰拍完后迅速低下头,掩饰自己微红的耳尖和加速的心跳。
深秋的清晨,寒意已浓,十一月底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居民楼下,那几棵梧桐树的叶子几乎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透着几分萧瑟。
顾杰依旧斜跨在那辆锃亮的自行车上,单脚点地,支撑着车身,他穿着单薄的校服外套,里面只套了件T恤,在寒风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微微缩着脖子,双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小团白雾,他时不时抬头望向那扇熟悉的单元门,眼神里少了前些日子的雀跃期待,却多了一份习惯。
“吱呀。”
门被推开,楚萧走了出来,他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再需要拐杖的支撑,右脚踝的纱布早已拆掉,但行动已无大碍,他穿着厚实的白色高领毛衣和深色外套,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清俊却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径直走到顾杰面前,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顾杰身上,尤其是他那身明显不合时宜的单薄穿着上。
“上周五,不是说好了,不用再来接我了吗?”
顾杰原本懒懒散散地靠着车,一看到楚萧出来,尤其是听到他说话,那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嘴角咧开,露出整齐的白牙。
“是吗?你说过吗?”顾杰装模作样地歪了歪头,眨巴着眼睛,“我怎么不记得了?哎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车往前一步,挡住楚萧的去路,目光却故意落在楚萧的右脚踝上,语气带着点夸张的担忧,“我觉得吧……你这脚啊,看着是能走了,但肯定还没好利索,伤筋动骨一百天呢,这才多久?半个多月,还差得远呢,少走点路,多养养,准没错。”
楚萧看着他这副强词夺理的样子,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目光扫过顾杰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和微微发青的嘴唇,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穿这么点……不冷吗?”
顾杰闻言,眼睛更亮了,他龇牙一乐,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又带着点傻气:“不冷,一点儿都不冷,火力旺着呢,走吧!”
楚萧看着他冻得微微发抖却强装没事的样子,又看了看他那张写满期待的笑脸,沉默了几秒,最终,他没有再像最初那样抗拒,也没有像前些天那样无奈地叹气。
他只是侧身一步,跨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这一次,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和僵硬,坐姿放松而自然,甚至,在坐稳的瞬间,他的双手便轻轻环住了顾杰的腰侧。
顾杰的身体在楚萧双手环上来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泡进了温热的蜜糖里,又甜又暖,几乎要融化开来,他嘴角的笑容咧得更大了,他用力一蹬脚踏板,自行车轻快地驶出,迎着凛冽的晨风,却仿佛载着整个春天。
寒风依旧凛冽,刮在脸上生疼,但顾杰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他觉得他的后坐上就是他的整个太阳。
那份最初的抗拒和别扭,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晨光中,在顾杰固执的接送里,在一次次不经意的触碰和那句有我在的低语中,悄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悄然滋生的习惯和依赖。
课间休息的喧嚣中,张宇宏的目光始终黏在教室另一角的顾杰和楚萧身上,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紧紧追随着顾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那自然搭在楚萧椅背上的手,那低头凑近讲解题目时几乎相触的额角,那在楚萧起身时下意识护在他腰后的手臂每一个越界的小动作,让他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和焦躁愈发强烈。
终于在楚萧和周冉都被老师叫走后,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笑容,凑到正埋头看楚萧帮他整理好的数学笔记的顾杰身边。
“顾杰,好久没去奇缘开黑了,手都痒了,放学一起去呗?组队刷个副本?”
顾杰头也没抬,手指还点在楚萧娟秀的字迹上,随口应道:“行啊,你问问尤一、钱佑他们去不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把楚萧送回家就能过去。”
张宇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过阴郁:“楚萧的脚……不是已经好了吗?我看他走路挺利索的了。”
“好了?谁说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久?万一呢?万一路上再崴着了怎么办?你负责啊?”
张宇宏讪讪地笑了笑:“顾杰……你……真的打算一直这么……管着楚萧啊?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你也知道,沈贺那帮人……最近可没消停,我听说他们放话了,说早晚要狠狠整一整楚萧……我怕你跟他走得太近,到时候……”
“你担心我?”顾杰猛地打断他,他终于抬起头,声音也冷了下来,“张宇宏,你几个意思?”
“没,没别的意思,真没有,顾杰,你别误会,我……我就是担心你,真的,沈贺那家伙阴得很,我怕你被他盯上,毕竟……毕竟咱们是兄弟嘛。”
“呵……担心我?省省吧!沈贺?他背后那点弯弯绕绕的关系,老子早就摸得一清二楚了,他想在学校里整楚萧?”他冷哼一声,“门儿都没有,老子把话撂这儿,他敢动楚萧一根汗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张宇宏被他话语里的狠厉和笃定震得心头一凛,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那就好,那就好,你有数就行,我这不也是……瞎操心嘛!”他干笑了两声,不敢再多说,赶紧找了个借口溜走了,转身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镜片后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深秋的傍晚,天色暗得很快,顾杰蹬着自行车,载着楚萧,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楚萧坐在后座,双手环在顾杰的腰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和风声在耳边回响。
自行车驶过一个年久失修坑洼不平的路口,车身猛地一颠。
“啊!”楚萧毫无防备,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出于本能,他环在顾杰腰间的双手猛地收紧,手指下意识地用力,紧紧攥住了顾杰腰侧的衣服。
顾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骤然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萧手指的力道,那突如其来带着点惊慌的紧握。
他几乎是立刻稳住了车把,让颠簸的车身迅速恢复平稳,但身体那瞬间的僵硬和紧绷,却清晰地传递给了身后的楚萧。
我操!他的手真有劲儿。
楚萧在稳住身体的瞬间,立刻察觉到了顾杰腰腹的肌肉在他手指下绷得紧紧的。
糟了!
他手指猛地一松,迅速从顾杰的腰侧弹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跳出来,他庆幸此刻顾杰是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窘迫和慌乱。
他赶紧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回自己腿上,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试图拉开一点距离。
而前方,顾杰紧绷的身体在楚萧松手的瞬间,缓缓放松下来。但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弯起,最终,定格成一个带着阳光般灿烂笑容,那笑容在渐浓的暮色中,熠熠生辉。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脚下蹬车的动作,变得更加轻快而有力,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也吹不散他脸上那抹心满意足仿佛偷吃了全世界最甜糖果的笑容。
顾杰把自行车稳稳停在楚萧家楼下,看着那扇熟悉的单元门关上,才调转车头,朝着奇缘网咖的方向猛蹬而去,晚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在脸上有些刺骨,但他心里却像揣了个小火炉,暖烘烘的,嘴角还残留着刚才路上那抹压不下去的笑意。
推开网吧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混杂着烟味、泡面味、汗味和电子设备特有气味的暖流扑面而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键盘敲击声、游戏音效和少年们的喧哗,他熟门熟路地穿过烟雾缭绕的过道,来到他们常驻的角落卡座。
“顾杰,这边!机子早给你开好了,就等你这尊大神了!”尤一第一个发现他,立刻兴奋地挥手大喊,声音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钱佑眯着眼盯着屏幕上的战场,闻言头也不抬,拖长了调子调侃:“哎哟喂,顾少爷,您老人家可算舍得驾临了?这都多久了?半个月?一个月?把我们这帮兄弟抛弃在艾泽拉斯的苦海里多久了?啊?再不来,我他妈都快学会单刷史诗本了!”
朱彬彬捏着兰花指,一边操作着屏幕里的小牧师,一边尖着嗓子帮腔:“就是就是,见色忘友的家伙,哼~!有了楚美人儿,就把我们这些糟糠之友忘得一干二净,还好这几周有张宇宏在,不然我们几个就得去集合石上面对那些妖魔鬼怪了,那日子……啧啧啧,简直不是人过的!”
张宇宏坐在顾杰预留的位置旁边,闻言立刻笑着接话:“嗨,都几把的兄弟,说这些见外话干啥,互相照应应该的,快坐快坐,就等你了!”
顾杰咧嘴一笑,几步走过去,目光扫过朱彬彬那张怨气冲天的脸,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痞气:“彬彬,来,看着我的眼睛。”
朱彬彬被他突然凑近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下意识后仰,捏着嗓子尖叫:“哎呀,你干什么呀,老娘纯直男,钢铁直男!不搞基!离我远点!”
顾杰被他这反应逗乐了,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看清楚没?我这眼神里表达着什么?对,就是那种……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懂不懂?”
“滚蛋!”朱彬彬气得抓起桌上的纸巾盒就朝他扔过去,被顾杰笑着躲开。
顾杰大马金刀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熟练地开机,输入账号密码,他一边登录游戏,一边豪气干云地宣布:“来,让爸爸今天带你们飞,保证让你们爽翻天!”
张宇宏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顾杰,喝点什么?我去给你拿?可乐?雪碧?还是红牛?”
顾杰盯着屏幕,头也没抬:“矿泉水就行。”
“行,那我再拿两包烟啊。”张宇宏应了一声,快步走向吧台。
杨鸣正紧张地盯着屏幕,他的圣骑士在副本门口跳来跳去,闻言立刻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杰:“呜呼,起飞,有大腿在,誓要抱紧大腿,顾哥,顾神,顾爸爸,等下附魔、宝石、合计啥的,都找我,小弟我倾家荡产也给你弄最好的,只求各位大哥,带带我这个小骑士拿个低保吧,求求了!”他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钱佑被逗笑了:“哟!鸣鸣,你这信仰不坚定啊,前几天不还喊着圣光背叛了我吗?怎么?这就开始重新相信圣光了?”
杨鸣哭丧着脸:“别提了,大地母亲她老人家最近老忽悠我,周周低保都黑得跟锅底似的,装备不是垃圾就是重复,实在没办法啊,只能抱紧顾神大腿了,圣光不行,顾神行!”
这时,张宇宏回来了,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矿泉水、两包烟,还有一堆薯片、辣条之类的零食,他把一瓶水放在顾杰手边,又殷勤地拆开烟盒,递了一支给顾杰。顾杰看了眼,没接,目光依旧专注在屏幕上。
“かいそう!かいそう!”
副本进行到一半,杨鸣的圣骑士正笨拙地拉着几只小怪,场面一度有些混乱,顾杰操作着自己的角色,释放技能,一边在语音里指挥:“彬彬,奶好鸣鸣,尤一,左边那只,控一下,钱佑,爆发开,秒掉那只大的!”
卡座里气氛紧张而热烈,张宇宏坐在顾杰旁边,操作着自己的角色,眼神却有些飘忽,他趁着顾杰全神贯注指挥其人也紧盯屏幕的间隙,身体极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拉开了和键盘的距离。
他不动声色地侧过身,用身体挡住旁边人的视线,另一只手悄悄伸进裤兜,摸出了手机,屏幕的亮光映在他镜片后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他迅速点开一个隐藏的聊天窗口,上面赫然是沈贺的名字。
张宇宏:贺哥,顾杰这边……天天雷打不动接送楚萧,现在楚萧脚早好了,他还是一样接送,看得可紧了。
消息发出,几秒后,屏幕亮起回复。
沈贺:哼。你的意思……就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张宇宏眼神闪烁,手指更快地回复。
张宇宏:不是的贺哥,机会肯定有,我最近打听到点事,之前楚萧刚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好像跟旁边职高的人起过冲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精光,继续打字。
张宇宏:我觉得……咱们可以找机会打听一下,那天跟楚萧他们起冲突的到底是职高哪帮人,到时候……根本不用咱们亲自动手,借刀杀人,让他们狗咬狗,咱们坐收渔利。
消息发出,他屏住呼吸等待。几秒钟后,回复来了。
沈贺:哦?职高?哼……看来你还有点用,知道了。
张宇宏看着这条回复,他迅速删除了聊天记录,将手机塞回裤兜。
他重新坐直身体,目光投向旁边的顾杰,顾杰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眉头微蹙,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嘴里还在快速指挥着队友。
张宇宏看着这样的顾杰,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他看不上顾杰这种为了一个人就不顾大局的愚蠢和冲动,更有一种扭曲的嫉妒和不爽,不爽顾杰那副满不在乎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桀骜姿态,更不爽他偏偏把所有的关注、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在乎,都毫无保留地、甚至是卑微地,倾注在那个叫楚萧的人身上。
凭什么?凭什么楚萧就能得到顾杰这样的对待?而他张宇宏,费尽心机地讨好、接近,却永远像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这股阴暗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让他握着鼠标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但他脸上,却迅速恢复了那副带着点讨好、人畜无害的笑容,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游戏画面中。
楚萧独自坐在出租屋那张旧沙发上,手中拿着于宁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容依旧灿烂,眼神清澈,仿佛从未被这个世界的黑暗沾染过,楚萧用指腹轻轻拂去照片上细微的浮尘。
脚踝的伤早已痊愈,这半个多月的平静,像偷来的时光,这份平静并非凭空而来,那个叫顾杰的少年,像一道横冲直撞的阳光,强硬地闯入他阴霾密布的世界,用他张扬的方式,在他周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沈贺那群人没有再找麻烦,这反常的平静,恰恰是顾杰存在的最好证明。
然而,这份平静却让楚萧的心更加沉重,沈贺吃了那么大的亏,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报复……是迟早的事,想到沈贺那双阴鸷怨毒的眼睛,楚萧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是顾杰。
那个像小太阳一样,不知疲倦地出现在他楼下的少年,那个骑着自行车,后背宽阔温暖,为他挡去清晨寒风的少年,那个在篮球场上为他挡下拳头,眼神凶狠如狼的少年,那个在医务室里,红着眼睛嘶吼着“我护定你了”的少年,那个在颠簸路上,因为他一个无意识的环抱而绷紧身体又偷偷扬起嘴角的少年……
楚萧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不!不可能!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顾杰产生这种感觉?
抗拒?是的,最初是强烈的抗拒,抗拒他的靠近,抗拒他的关心,抗拒他带来的所有麻烦和…温暖。
懵懂?是的,在那些不经意的触碰、那些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拍,他渐渐习惯了那份存在,甚至是开始依赖那份无声的守护。
但现在……这份感觉变了,它不再是简单的习惯或依赖,它像一颗种子,在不知不觉间,汲取着顾杰给予的所有阳光和雨露,悄然生根、发芽、疯长,那是一种……悸动,一种带着甜蜜的酸涩、带着渴望的恐慌、带着想要靠近却又拼命压抑的……心动。
喜欢?我……喜欢顾杰?
他怎么会喜欢顾杰?顾杰那样的人……热烈、张扬、冲动、甚至有点傻气……和他自己,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可是……楚萧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他无法否认,当顾杰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时,当顾杰不顾一切地挡在他身前时,当顾杰因为他一个微小的动作而偷偷傻笑时……他的心,确实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份悸动,清晰而灼热,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他那样的人……认真对一个人的时候……好像真的……很难不动心吧……
顾杰的喜欢,是那么直白,那么滚烫,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管他如何用冷漠去浇,用疏离去挡,那火焰依旧固执地、顽强地燃烧着,甚至……将他冰冷的心也渐渐烤得温热。
可是……怎么办?
沈贺的报复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顾杰已经因为他卷入了这场风暴,得罪了沈贺,如果……如果沈贺的报复真的来了,目标不仅仅是自己,还有顾杰呢?顾杰虽然不怕事,但沈贺那种阴险小人,手段防不胜防。
不行!不能再把他卷进来了!必须……推开他!
推开他?像最初那样,用冰冷的言语,用拒人千里的态度,将他彻底推开?
楚萧的眼前,瞬间浮现出顾杰那张总是洋溢着灿烂笑容的脸,如果被他推开,那笑容会变成什么样子?是错愕?是受伤?是难以置信?还是……那种被彻底背叛的心碎般的失落和难过?
仅仅是想象那个画面,楚萧就感觉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和愧疚感缠绕在他心头。
我……我怎么能这么残忍?
他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于宁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少年,笑容依旧纯净,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可这份憧憬,最终被沈贺那群人彻底碾碎,他不能让顾杰……也因为他,陷入同样的危险和绝望。
可是……推开顾杰,就能保护他吗?就能让沈贺放过他吗?楚萧心里没有答案,此刻的他只觉得浑身的无力感和迷茫感,一边是悄然滋生的无法抗拒的心动和依赖,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充满危险的漩涡和对顾杰的担忧,他就像站在天平的两端,无论选择哪一边,都仿佛要承受剜心之痛。
他该怎么办?
楚萧痛苦地闭上眼,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照片上。
楚萧不知道的是,命运的齿轮早已咬合,冰冷的链条正悄然转动,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想要将顾杰从这场风暴中摘出去,都只是徒劳。
沈贺的怨恨,早已将他和顾杰的名字紧紧缠绕在一起,在沈贺的眼中,顾杰早已不是旁观者,而是必须被一同摧毁的目标,那份在篮球场上爆发玉石俱焚般的守护,那份日复一日昭告天下般的接送,早已将顾杰牢牢地钉在了沈贺的复仇名单上。
楚萧想要保护顾杰,就和顾杰固执地想要保护他一样,他们都想用自己的方式,将对方推出那片名为危险的阴影,一个选择推开,试图用冷漠筑起高墙,一个选择靠近,试图用身体挡住风雨。
然而,他们都低估了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沈贺的狠毒与执着,楚萧的每一次犹豫和挣扎,顾杰的每一次靠近和守护,都在无形中将两人捆绑得更紧,他们心底,早已深深烙印下彼此的身影——一个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却渴望阳光,一个如骄阳般炽热,只想照亮那片黑暗。
这份双向无声的守护,就像是黑暗中相互依偎的烛火,微弱却执着,他们不知道前路的风暴有多猛烈,也不知道这微弱的烛火能否在狂风中幸存,他们只知道,此刻,在彼此的世界里,对方的身影,早已成为无法割舍的存在,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