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归途 第38章 第 38 章

周二清晨

顾杰斜跨在自行车上的身影，他单脚点地，支撑着车身，下巴微微缩在竖起的校服领口里。

“吱呀”

单元门被推开，楚萧还拄着那根临时拐杖，动作依旧迟缓。

“早啊！”

顾杰那带着笑意的、清亮的声音，如同往常一样。

楚萧抬起头，看到顾杰推着车挡在面前，脸上是那熟悉的灿烂笑容，他嘴唇动了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吐出那句：“……不用麻烦，我自己能走。”语气平淡，却少了强烈的抗拒，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推辞。

顾杰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对他的嘴硬早已习以为常，他熟练地拍拍后座那特意加厚的软垫，语气轻快：“行啦行啦，知道你能走，快上车，再磨蹭真要迟到了！”他一边说，一边自然地伸出手，稳稳扶住楚萧的胳膊。

楚萧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看看那辆擦得锃亮的自行车，沉默了两秒，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不再多言，借着顾杰的力道，侧身坐上了后座。

这一次，他的背脊不再像第昨天那样绷得像块钢板，虽然依旧挺直，却带上了一丝自然的弧度，他的双手也不再只揪着衣角，犹豫了一下，他抬起右手，轻轻的搭在了顾杰的腰侧，一个比抓着衣摆更靠近身体重心也更自然稳固的位置，指尖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能感受到顾杰身体传来的温热和蹬车时肌肉的微微起伏。

顾杰的身体在楚萧的手搭上来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在他心底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了，脚下用力一蹬，自行车轻快地驶出，晨风拂过脸颊，带着清爽的凉意。顾杰的心情，比这初秋的晨光还要明媚，他忍不住哼起了不成调的歌，声音不大，却充满了飞扬的快乐，他骑得更加平稳小心，仿佛后座上载着的，是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

楚萧坐在后面，感受着顾杰刻意放缓的速度和稳稳当当的车身，晨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看着顾杰宽阔的后背，感受着掌心下传来属于另一个少年的体温和力量。一种奇异的平静感，悄然取代了最初的别扭和抗拒。

周三清晨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单元门推开，楚萧拄拐的身影出现，顾杰早已推车上前，笑容灿烂地堵住去路：“早！上车！”

楚萧抬眼看他，嘴唇微张，那句“不用麻烦”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极其轻微：“……嗯。”他甚至没有像前两天那样强调“自己能走”，只是默默地动作比昨天更自然了些，在顾杰的搀扶下坐上了后座。

这一次，他的坐姿更加放松，身体不再刻意保持距离，而是随着自行车的轻微晃动，自然地贴近了顾杰的后背一些，他的右手，极其自然地轻轻环在了顾杰的腰侧，这是一个更亲密也更依赖的姿态。

顾杰清晰地感受到了腰间那只手，那不再是轻飘飘的搭着，而是带着一种无言的感情的进步，他脚下蹬车的动作更加轻柔、更加稳健，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哼歌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满足。

自行车载着两个少年，驶过安静的街道，楚萧微微侧着头，脸颊几乎要贴上顾杰的后背，他闭着眼，感受着风拂过脸庞的凉意，那份最初强烈的抗拒，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堵截和这平稳的骑行中，悄然融化，他甚至开始默认，清晨的楼下，就该有那辆锃亮的自行车，和那个带着灿烂笑容等待的身影，这份习惯性的依赖，在他未曾察觉的心底，扎下了根。

自习课的时间，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轻响。

楚萧正专注地解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眉头微蹙，笔尖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毫无预兆地从旁边伸了过来，目标是楚萧摊开在桌角、刚刚写完的数学作业本。

是顾杰。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熟稔，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作业本边缘的瞬间，那修长的手指却似乎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向下滑落了一寸。

极其细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碰感传来，顾杰微凉的指尖，轻轻擦过了楚萧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背。

楚萧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正在演算的笔尖瞬间顿住，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立刻将手抽回。

然而，那瞬间的僵硬过后，他的手指却只是蜷缩了一下，最终……停在了原地，没有立刻抽走。

那只被冒犯的手，依旧静静地搁在桌面上，手背上残留着那转瞬即逝的带着点酥麻的触感。

顾杰的嘴角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他顺利拿到了作业本，却没有立刻翻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将身体又往楚萧那边凑近了些。

他微微侧过头，下巴几乎要碰到楚萧的肩膀，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楚萧的耳廓。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困惑，指着作业本上的一道题：“喂，楚萧……这题……怎么解的？快教教我呗？”

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他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又往前挪了挪。

楚萧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像被按下了加速键，开始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地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一股莫名的燥热感，瞬间从被触碰的小臂蔓延开，迅速爬上脖颈，烧向耳根，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开始发烫。

楚萧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烦人……

他试图在心里抱怨，试图用烦人这个标签来压制那失控的心跳和脸上攀升的热度，可这抱怨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意味，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强迫自己将视线聚焦在顾杰手指的那道题上。

“这题……”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平时的清冷语调，“……要用辅助角公式……先这样……”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个公式，动作显得有些急促。

顾杰靠得极近，近到能清晰地看到楚萧耳廓上细小的绒毛，近到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带着点清冽气息的温热，他假装认真地看着楚萧在纸上写下的步骤，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捕捉着楚萧脸上那细微的变化，那微微泛红的耳尖，那紧抿着却透着一丝倔强的唇线，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他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保持着这个亲密的距离，感受着衣袖下那片皮肤传来的属于楚萧的微热体温，阳光的微粒在两人之间无声地跳跃，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两颗年轻心脏，在沉默中悄然加速的共鸣。

体育课，楚萧因为脚伤未愈，只能坐在操场边缘的树荫下，充当观众。他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目光有些放空地落在远处喧闹的人群里，他拧开自己带来的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小口。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热浪和汗味的风猛地刮了过来。

顾杰像一阵旋风般冲到了他面前。他刚打完一场激烈的篮球赛，几缕湿透的黑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他二话不说地弯下腰，一把抄起楚萧放在草地上的那瓶矿泉水、

“渴死我了！”

楚萧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见顾杰已经仰起头，对着瓶口。

“咕咚！咕咚！咕咚！”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在汗湿的脖颈上清晰地上下滚动。

楚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他看着那上下滚动的喉结，看着汗水滑落的轨迹，看着顾杰因为缺水而微微干裂、此刻却因为水的滋润而重新变得饱满的唇瓣……然后，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顾杰紧贴着的瓶口上。

那个位置……那个瓶口湿润的边缘……正是他刚刚……喝过的地方！

顾杰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水，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他抬手，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下巴上残留的水渍和汗水，然后，他像是回味般，伸出舌尖，舔了舔湿润的唇瓣，目光落在楚萧那张染上绯红的脸颊上，嘴角勾起一抹坏坏的笑容：“嗯……甜的。”

这两个字，像带着钩子，轻轻巧巧地钻进楚萧的耳朵里，瞬间点燃了他脸上所有的热度！甜的？什么甜的？是水甜？还是……别的什么？楚萧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猛地别开脸，不敢再看顾杰那双带着促狭笑意的眼睛，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噗嗤！”

一声带着浓浓调侃意味的笑声从旁边传来。

周冉不知何时也溜达到了树荫下，正咬着根棒棒糖，目光在顾杰和楚萧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楚萧那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根上。

“哎呦喂！顾少爷，您这喝水喝得……啧啧啧！够深入啊，连味道都品出来了？还甜的？那家的矿泉水里放了糖啊？”她故意把甜的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楚萧，你这水……怕不是加了什么独家秘方吧？嗯？比如……爱的蜜糖？”

“这间接接吻的滋味儿……是不是特别甜啊？嗯，根据分子扩散原理，理论上确实存在唾液酶和微量DNA的交换，从这个角度来说……”

“周冉！闭嘴！”楚萧终于忍无可忍，猛地转过头，恼羞成怒地低吼一声，他脸颊绯红，眼神有些慌乱，伸手就要去抢顾杰手里那瓶罪魁祸首的水。

顾杰却眼疾手快地把水瓶高高举起，脸上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他故意晃了晃瓶子，里面剩下的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哎，别抢啊！这么甜的水，我还没喝完呢！”他一边躲闪着楚萧伸过来的手，一边冲着周冉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冉姐懂行，这独家秘方……可不是谁都能尝到的！”

“顾杰！”楚萧气得咬牙切齿，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去抢，却忘了脚伤，动作一滞，疼得“嘶”了一声。

顾杰见状，立刻收敛了玩笑，赶紧放下水瓶，伸手扶住他：“哎，小心点，别乱动！”

周冉看着顾杰那副瞬间变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再看看楚萧又羞又恼、却无可奈何的表情，笑得更加花枝乱颤，棒棒糖棍在嘴里转得飞快：“哎呦！哎呦！这护花使者当的，啧啧啧，顾杰，你这甜水喝得值啊，连售后服务都这么到位！”

顾杰扶着楚萧的手臂，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和滚烫的体温，嘴角那抹得意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而楚萧，在羞恼和慌乱之下，心底深处，却悄然泛起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如同蜜糖般甜丝丝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