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要吃谁?”一个清润的嗓音突然从门口传来,紧接着又有两人走了进来。问话的人走在前面,穿一身月牙白浮光锦长袍,腰间束着玉带,贵气十足,长相也很周正,眉宇间带着几分温和。
而他身后之人,身段格外高挑,比前面之人足足高出大半个头,穿一身玄色素锦道服,领口处绣着细密的银色莲纹,腰间玉带坠着一枚通透的琉璃佩,走动时轻轻晃动,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愈发挺拔。
沈娆盯着那人的身高,心里默默估算:这怕是得有一米九以上了吧?正想着,眼神恰好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丹凤眼——那人眼尾微微上扬,睫毛纤长却不卷翘,垂落时在眼底投下一片浅浅的浓影;卧蚕线条利落如刀刻,长眉入鬓,眉色浓郁;鼻梁挺直似刀锋,左侧鼻翼上还缀着一粒小小的痣,添了几分桀骜不羁;薄唇红润,唇角微扬,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下颚线条锋利流畅,整个人透着一股极强的攻击性。
是刚才在楼上那个人!沈娆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刚才自己好像还故意冲他抛了个媚眼,没成想竟是祁玉嵘的朋友。她不由得心虚地看向身旁的祁玉嵘,只瞥见他那微红的耳尖。
“六郎,几日不见,听说你前阵子病了?”走在前面的男子先开了口,目光落在祁玉嵘身上,余光扫到他身边的沈娆,脸色突然一变,惊讶地喊道:“蛮儿妹妹?”
沈娆在脑海里快速搜刮原主的记忆,迟疑着回道:“袁...袁表兄?”记忆中好像是这么称呼他的。
“哈哈,妹妹还记得我!”袁嵩立刻笑了起来,语气熟稔,“燕王昨日还跟我提起你,没成想今日竟在这遇上了。”他是户部尚书袁诀的嫡长子,宫里的袁贵妃是他亲姑姑,从小就跟二皇子燕王、大公主关系密切,连带着他们的跟屁虫沈娆也曾一起玩耍过多次。
沈娆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歉意:“前阵子不小心伤了头,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什么?伤了头?”袁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满是担忧,“怪不得燕王说你嫁了人就没联系了,原来是受了伤!严重吗?现在身子好些了没?”
“除了记不清事儿,其他都没大碍了,劳袁表兄挂心。”沈娆温声回道,可总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悄悄抬眼,果然袁嵩身后那人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神深邃,让她心里莫名发慌。
袁嵩这才松了口气,侧身指了指身后的楚若玄,介绍道:“对了,蛮儿妹妹,这是永昌侯世子楚若玄,你还记得他吗?”
沈娆赶紧摇了摇头,原主的记忆里,压根没有这号人物。
楚若玄眼底的光暗了暗,随即上前一步,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带着慵懒的沙哑感,听得人心头发痒:“郡主安好,我与郡主甚少见面,不记得也很正常。”
“世子安好。”沈娆连忙回礼,心里对这个男人生出一丝莫名的惧意——他看她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加上方才自己那不妥的举动,让她愈发不自在,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郡主是如何受伤的?”楚若玄的低哑嗓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怎的没听六郎提起过?”说完还挑眉瞥了一眼一旁的祁玉嵘。
沈娆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能尴尬地笑了笑,抬手勾了勾耳边垂落的碎发,含糊道:“就是...脚滑了,不小心掉水里了。”
楚若玄闻言,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眼神越发深邃:“如此,郡主以后可得千万小心脚下,别再这般不小心了。”
沈娆僵硬地点点头,心里还在纳闷:祁玉嵘怎么一言不发?她快招架不住了!
沈娆用余光悄悄一瞥,只见祁玉嵘微垂着脸,目光落在地面上,双颊和耳尖都染着红晕,可她个子矮,刚好能看见他低垂的桃花眼里,盛满了藏不住的春意。
沈娆心里瞬间明了:这永昌侯世子楚若玄,就是祁玉嵘的心上人,也就是小说里的另一个男主!她就说怎么平白无故又冒出来个惊为天人的帅哥,果然小说里的男主,都是最顶尖的颜值,作者诚不欺我。
如此一来,沈娆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茅塞顿开:她方才还在纳闷,方才不过是对着楚若玄略微“挑衅”了一下,为何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此深邃,仿佛要将她吞噬,如今总算找到答案了——楚若玄和祁玉嵘本是一对,她这个后来者却占了“正牌娘子”的位置,现在的自己,可不正是他们感情里的头号绊脚石!
刚才楚若玄那句“千万小心脚下”哪里是关心?分明就是威胁吧?他该不会正在暗中盘算着怎么“除掉”自己?越想,沈娆越觉得后颈发凉,指尖悄悄攥紧了衣摆,心里暗道:不行,绝不能让楚若玄把自己当成威胁,得赶紧表明态度才行——她对祁玉嵘并无他意,对他们二人的感情更是全力支持,只求楚若玄能放过自己。
思及此,沈娆深吸一口气,忽然对着楚若玄露出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声音也软得像浸了蜜:“世子真是良善之人,如此关心,嘉裕心里万分感激。”
楚若玄先是一愣,随即勾了勾唇角,微笑道:“郡主客气了,些许关心,不足挂齿。”
见楚若玄态度缓和,沈娆更肯定了自己的推测——看来示弱是有用的!今日一定要借机向楚若玄表明自己的立场,让他彻底放下对自己的敌意,往后在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不至于哪天“意外”落水或是“不小心”摔了。
越想,沈娆越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仅凭几个蛛丝马迹,就能推断出事情的大致,简直能跟前世那些名侦探们媲美!她在心里偷偷比了个“胜利”的手势,真想对着空气大喊一声:“真相只有一个!”
可惜,她从头到尾,都大错特错了。
(楚若玄视角)
楚若玄,对祁玉嵘非但无爱,还带着点恨。
世人眼中的楚若玄,是活在云端的天之骄子。
旁人谈及楚若玄,无不羡慕其天潢贵胄之姿,生父乃永昌侯爷楚启白,生母为乐安长公主裴元枫,这等贵不可言的家世,使得他生来便万众瞩目。。
同窗提起楚若玄,皆赞其为旷世奇才,他从小就天赋异禀,过目不忘,学什么都比旁人快几分,小小年纪便精通六艺,文采出众,于白鹿学院就读十载,稳坐首席之位,从未旁落,乃是白鹿学院至今未有人超越的传奇。
友人说起楚若玄,无不叹服其君子之风,他待人温润谦和,对友人所求,向来尽心竭力。在他眼中,众生平等,从无贵贱之分,即便遭人误解,亦能以德报怨;平日里更是乐行善事,接济贫寒。
可只有楚若玄自己清楚,这些“良善”都是假的。
他天性凉薄,总觉得人生像一潭死水,乏味得很。那些“温和”“良善”的举动,不过是他排遣无趣的戏码——看着人们被他的伪装骗得团团转,对着他感恩戴德,甚至将他奉为“楷模”,他才会觉得日子多了点滋味,像看戏一样有趣。
从小,楚若玄就知道自己的家和别人的不一样。旁人眼中那“幸福美满”的永昌侯府,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精致的空壳——父母在人前是一对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可一回到府中,便各自回自己的院落,鲜少往来,更从未在府中同桌用膳过。
楚若玄自诞生起,就住在侯府西侧的空桑院,身边只有乳母秦嬷嬷和叶嬷嬷陪着。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即便得不到父母的疼爱,两位嬷嬷的关怀也足够温暖他的心:秦嬷嬷会在寒夜把他的小手揣进怀里暖着,叶嬷嬷则会给他讲些宫外的趣闻,哄他入睡。
加上他天资聪慧,三岁便可写字,五岁便会作诗,长得又粉雕玉琢,已然成了永昌侯夫妇带出门的“炫耀之物”。每逢宫宴、家宴,他们总会把他带在身边,让他在众人面前表演诗文、展示才艺。听着旁人“楚世子真乃神童”的夸赞,看着父母脸上那几分真心的笑容,小小的楚若玄总会尽力配合,期望从中获得他们一丝关爱。
直到六岁那年,母亲乐安长公主带着他进宫赴宴。席间,他在众人面前表演“七步成诗”,字句清雅,意境深远,引得元启帝圣心大悦,当场赏赐了一幅《寒江独钓图》——那是父亲楚启白寻了三年都没能得到的珍品。
楚若玄揣着画卷,心里满是欢喜,恨不得立刻把这份惊喜送给父亲。他来不及等母亲,便带着两名侍卫匆匆返回侯府。刚进府门,就直奔父亲的墨韵院,脚步轻快地往书阁跑。
可还没走到书阁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混杂着男子粗重的喘息,还有女子压抑的抽泣,既带着痛苦,又透着几分异样的愉悦。楚若玄愣住了,悄悄凑到窗缝边往里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浑身冰凉:向来衣冠楚楚、待人温和的父亲,此刻竟不着寸缕,将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压在书案上。
而那个女子,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平日里对他最温柔的叶嬷嬷!
父亲一边动作,一边反复喊着“轻竹”二字,声音里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急切;叶嬷嬷则趴在书案上,肩膀不住地颤抖,嘴里还断断续续地抽泣着。楚若玄心里纳闷:叶嬷嬷的名为“霜霜”,而非什么“轻竹”啊?年幼的他不懂人事,只觉得父亲是在欺负叶嬷嬷,那喘息声、哭泣声,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他心上。
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求父亲放过叶嬷嬷,后颈突然被人攥住,紧接着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他惊恐地回头,看到管家周叔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不等他挣扎,就被周叔打横抱起,快步往空桑院走去。
回到空桑院,周叔才松开手,蹲下身按住他的肩膀,语气沉重得吓人:“世子,今日书阁外的事,万万不可对任何人说起,包括侯爷和长公主,否则……”周叔没把话说完,但那眼神里的郑重,让楚若玄不敢再问,只能含着泪点头。
当晚,楚若玄就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母亲乐安长公主只来看过一次,站在床边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好生休养”,便匆匆离去;父亲楚启白更是踪迹全无。
这场高烧足足烧了三日,楚若玄才慢慢痊愈。可病好后,他发现空桑院里少了三个人——叶嬷嬷和那日跟着他回府的两名小厮。问了秦嬷嬷,她也只是红着眼眶摇头,不肯多说一个字。
没过多久,随着年岁渐长,楚若玄渐渐懂了那日书阁里发生的事。他把这件事埋在心底,不敢告诉母亲,怕她伤心。可没过多久,他又在侯府的回廊下,看到母亲背对着他,偷偷牵住了侍卫长的手,眼底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那笑容中的暖意,是他活了六年,从未从母亲眼中得到过的。
那一刻,楚若玄才明白:原来侯府里的所有人都过得很好,只有他,像个多余的人,被孤零零地丢在原地,守着那个冰冷的空壳。
他蹲在回廊的阴影里,看着地上飘落的梨花瓣,心里默默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他一直做最好的那个人,成为父亲和母亲最拿得出手的“炫耀之物”,总有一天,他们会真正需要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