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过澡的沈娆半倚在正堂西间的贵妃榻上,内着丁香色抹胸,外套一件玉色素绸大袖衫,下穿米色花素凌罗裙。因为刚泡过澡,此刻她的脸颊还泛着水润的粉,像刚剥壳的水蜜桃。花奴和月奴分坐在贵妃榻的两端,正用浸过玫瑰精油的棉纱布,轻轻地为她擦拭着湿发,动作轻柔至极;风奴和雪奴则坐在一旁的脚踏上,指尖沾满玫瑰香脂,细致地涂抹在她的腿脚之上,浓郁的玫瑰香气在屋内弥漫。
风奴和雪奴忍不住偷偷打量,方才听月奴姐姐说,郡主落水后失了记忆,性情也大变,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以前的郡主整日板着脸,从不正眼看人,总是高高在上、贵不可攀的样子;而此刻眼前的少女,眼尾微弯如月,唇角微勾带笑,像只吃饱喝足的小狸奴,这般神情她们从未见过!可是右脚踝那一点殷红的朱砂痣,又证明了她是如假包换的嘉裕郡主。
小丫鬟们暗自思付:如今的郡主可真好,总算不用再提心吊胆过日子了!如果是因为失忆导致的,希望她永远不要恢复才好。
沈娆正享受着,院外传来贺嬷嬷轻细的声音:“郎君回来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正门的纱帘便被掀起一角,一道浅蓝色的身影缓步而入。祁玉嵘此刻已换了身月色多宝暗花纱道袍,腰部系一条红色玉环宫绦,衬得他肩宽腰细,身形高挑——目测180以上。他身形不算魁梧,却胜在比例绝佳,让沈娆想起了前世巴黎时装秀上那些高挑的男模。
沈娆总算看清了“仙人”的模样: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尾自然下垂,上下眼睫都纤长浓密,在眼睑下投出深深的暗影;眉骨高挺,墨色眉峰如柳叶般斜飞入鬓;鼻梁笔直如削玉,鼻尖圆润小巧;双唇饱满红润,唇形轮廓分明。脸型线条流畅,柔中带刚,右脸外侧点缀着一粒浅浅的痣,更添几分风情。少年肌肤莹白细腻,散发着未经世事的纯净气息——果然美丽无关性别。
沈娆脑中瞬间闪过好几位以美貌著称的男星,可一对比,竟都黯然失色!
多好的夫君,可惜是个“弯”的!沈娆暗叹,她刚沐浴后的脸颊还泛着粉,眼神直直地盯着祁玉嵘身上。
祁玉嵘一踏入屋,便闻见满室玫瑰香,陌生又浓郁的香气令他耳尖泛红;可对面前少女这般“痴缠”的目光,心中又掠过一丝不悦。
这般神态,祁玉嵘此前从未见过——两人成婚前拢共就见了不到十次,大多时候都是祁玉嵘在人群中远远地看到了她,她总是站在帝后或皇子们身边,整个人高高在上,眼神里满是不屑,压根不曾正眼看过他。
犹记大婚当日,就在这间房里,她身披凤冠霞帔,居高临下地对他命令道:“祁玉嵘,从今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休得违逆!”他怒不可遏,摔门而出,嘉裕郡主追着要教训他,谁料竟失足跌入湖中......
而今,她眼中眸光璀璨夺目,仿佛盛着整片星河;那双上翘的狐狸眼,宛若深山灵魅,流转间勾人心魄,祁玉嵘被她盯得有些慌神,指尖微微发颤。
“郡主,今日可曾好些了?”没忘记方才祖母的叮嘱,祁玉嵘压下心中异样,语气客套地问候。
“好好好,我很好……”美人夫君不仅长得绝,声音更是好听,声控满足!沈娆舍不得移开目光,笑着回应,语气里满是雀跃。
“如此,吾便安心了。”祁玉嵘顿了顿,又道,“只是当日郡主落水一事,非吾所愿,还望郡主原谅。”他心中清楚,镇国公沈清唯一的骨血,若在定国公府出了意外,朝堂之上定会掀起风波——且不说镇国公与祖父往日的交情,就连皇上与皇后,也绝不会轻饶。
见美人夫君竟向自己赔礼,沈娆急忙摆手:“当日之事我已记不得了,肯定是我自己脚滑!美……哦不,夫君千万别自责。”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差点喊出“美人”,连忙改口。
乍听到“夫君”二字,祁玉嵘心中顿时生出几分烦躁,语气淡了些:“如此甚好。不过还请郡主今后唤吾‘六郎’即可。”
“好的六郎。”沈娆心道:不管是郎君还是老公,反正都不是我的,你让我叫什么都行。
“郡主大病未愈,尚需多多休养,吾每日卯时便要上值,还是宿在书房,以免打扰郡主。”祁玉嵘这才将一直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一想到祖母明敲暗打地让自己早日和郡主圆房,心中就泛起厌恶。
“行,我都行,你方便就好。”沈娆当然没意见,她也不想跟一个未成年人滚床单,而且看他那样子多半也滚不了。
“吾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先告退了。”说罢,不等沈娆回应,便转身离去,衣摆轻扫过地面,没留下一丝多余的痕迹。
沈娆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气——看来他真的很不喜原身,自己这场穿越,开局就是困难模式啊。
当晚,祁玉嵘果然没有再来。沈娆躺在床上,懊恼地拍了拍枕头——早知道,当初就该多翻几页《凤凰泣》,现在好多关键信息都不知道。比如另一个男主角到底是谁,自己这个开局就没的炮灰以后还会不会遇到麻烦,祁玉嵘究竟是“美人攻”还是“美人受”.......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在她脑子里打转,纠结了好久,她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日,祁玉嵘要么进宫轮值,要么与好友相聚,每日还很有礼貌地派小厮汀兰回来通传一声,不过始终不见人影。
沈娆倒也不心急,借着与花奴、月奴闲聊的机会,又搜集到了不少新的信息。
她与祁玉嵘的婚事定于六年前。
元启十四年,沈清率领十万镇北军大破犬戎部族,收复禹、泰二州。元启帝大喜,在京都为沈清大摆庆功宴。在庆功宴上将沈娆从县主加封为嘉裕郡主,并让她自行从当时在座的贵族子弟中挑选合心意的郎君。沈娆当时选中的就是祁玉嵘,元启帝当场为二人赐婚,并将婚期定于今年。
听到此,沈娆不禁在脑海中寻找相关的记忆:十岁的嘉裕郡主微微抬手,指尖点向躲在银发华服老者身后的小小身影,道:“我选他。”那少年怯生生探出半张脸,雪肤红唇,眉目如画,正是祁玉嵘幼时的模样,粉雕玉琢的面容上满是慌乱。
看来原身也和自己一样是个“颜控”。
这嘉裕郡主的身世说起来也十分可怜,原身的母亲名唤青莲,据说是宁州孤女。
在沈清率军平定翼北六州之乱之时与他相识相知,怀胎后不慎与沈清失散,藏匿于山野之中,可怜生产时早于血崩,只留下沈娆一人。还好青莲的贴身女婢青姑不离不弃,独自抚养原身。直至两岁那年,沈清才寻得原身,将她们接入镇北大军营。原身八岁那年,便带着青姑与花奴来了京城。入宫后一直住胜春殿,在皇后身边教养了八年,直至出嫁。
在宫中这八年,对沈娆来说就像一场朦胧的旧梦,只依稀记得几张脸。花奴说,这些年原身鲜少出宫,喜欢窝在胜春殿里。原身性子虽暴,但和皇上、皇后及各大妃嫔都相处得都不错,尤其是袁贵妃,因而跟她所出的二皇子、五皇子和大公主关系很好。
二皇子和大公主是双生子,与原身乃总角之交,整日拉着她在宫里到处疯玩。幼时三人经常把花园弄得乱七八糟,或者将藏书阁翻得一片狼藉。因为三人都知道皇上皇后偏爱沈娆,每次闯了祸,就全赖到她头上。时间一长,原身就担上了骄横跋扈、爱惹事的恶名。后来二皇子封了燕王搬出了宫,大公主也嫁人开了府,宫里就只剩比原身小三岁的五皇子还陪着她,甚至成为了她的“背锅侠”。
沈娆心想:看来原身还是有几位好友的,这几人将来可要谨慎对待,不知道“失忆梗”还能撑多长时间。
这几日,沈娆将华阳馆逛了个遍,这座三进院落格局雅致,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宛若一座袖珍公园。光她居住的主屋就有共有八间屋子,卧房、次卧、净室、浴房、梳妆间、衣帽间、会客室与书房等一应俱全。
西侧的三间厢房,分别是会客的茶室、制香的香房,还有放着数十张古琴的琴室;不远处有一两层的楼阁,匾额上面写着“听潮居”三个字,小楼临湖而建,一楼延伸出一个临水的平台,沈娆准备有空在此钓鱼解闷。二层是个小房间,窗边摆着一张贵妃榻,打开临湖的窗子,便可以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清凉水汽。
东面有一处活溪,环绕着一栋三层建筑,这是祁玉嵘的书阁,沈娆虽好奇不已,但想着未经允许擅入他的私人领域似有不妥,只站着远远地看了看。
后院里,小厨房与丫鬟们的房间井然有序,最角落有一处独立的小院,门上挂着铜锁,花奴说这是青姑的药庐,但青姑此时似乎不在。
逛完了华阳馆,沈娆就想着再去别处逛逛。算上昏迷的日子,她来到这里已经整整十日,连院门都没迈出过。
但花奴却觉得不妥,郡主至今还未正式拜见府长辈,按照礼制本该在入门第二日就完成,可因郡主落水昏迷,一直拖延至今,而且郎君好像压根没想过要带郡主去拜见长辈,一连几日不着家,只打发汀兰回府传讯,称公务繁忙不便归府。花奴越想越委屈,郡主嫁过来这么多日,郡马爷拢共就来了两回,哪有这样为人夫君的?
花奴小心翼翼地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可沈娆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她深知祁玉嵘为何躲着她,对此也表示理解。也不生气。但是她也需要有自己的人生,既然顶着原主的身份,就得把日子过好,该走的人情、该认的亲戚,一个都不能少。
“我就在附近走走,花奴,帮我换身衣服。”沈娆道。
花奴轻轻叹气,转身走向碧纱橱,但见橱中衣饰琳琅满目,陈列精巧,堪比前世的衣帽间。
花奴略微思考,道:“郡主,您如今嫁了人,不好再作从那种装扮了。今日给您挑套襦裙,可好?” 往日嘉裕郡主出行,多着骑装胡服,将自己装扮地像个霸气十足的少年郎。
沈娆点点头道:“别太复杂。”说罢,随手拿起一枚鎏金缠枝纹发簪,细细观赏。
花奴精心挑选了一件鹅黄上襦,搭配月色齐胸襦裙,露出雪白修长的脖颈和线条优美的锁骨;红黄相间的系带在胸下打了个繁复结式,将少女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愈发有致。头上简单地梳了个圆髻,插上两支珍珠镶金的蝴蝶发簪,簪子的流苏上坠着两颗樱桃大的蓝宝石,随着走动而晃来晃去,既不失少女的灵动,又透着贵气。
沈娆对着铜镜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花奴的审美,甚合她心意。
花奴松了口气,笑着说:“郡主满意就好,我还担心您觉得太素净呢。”以往郡主偶尔穿女装,总爱照着皇后贵妃的装扮去穿,头上带满装饰,沉甸甸的像顶着座小金山,整个人看着老了十岁,她好几次想提,但又怕受到责罚,还是没敢提。如今这般简单精致的打扮,才显得碧玉年华的娇俏。
沈娆暗自腹诽——原身的审美,实在不敢恭维。如今她接管这具身子,绝不能再走“贵妇”路线。
收拾妥当,沈娆便带着花奴、月奴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