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石老人海水浴场,涛声是唯一的喧嚣。白日里蒸腾的热气和鼎沸的人声早已被海风吹散,只留下沁骨的凉意混着咸腥,贴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沙滩空旷得有些寂寥,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撕开小片夜色,映出我们三个拖得长长的、湿漉漉的影子。
“爽!”金拓猛地一甩头,短发上晶亮的水珠天女散花似的飞溅开来,在昏黄的光线下划出细碎的银线。几滴冰凉的水珠精准地砸在白泽线条清晰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上。
白泽正低头系着衬衫最顶上的那颗纽扣,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抬头,只是抬起手背,没什么表情地蹭掉下巴上的水渍,动作轻描淡写得像拂去一粒碍眼的沙。刚套上的白色衬衫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湿痕,布料半透明地贴着他清瘦的肩胛骨,透出一种被水汽浸透的、易碎般的凉薄。灯光下,他的皮肤白得晃眼,像上好的冷玉,此刻被海风一激,更添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
“喂,冰块脸,”金拓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痞气又张扬,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劲儿,“绷着干嘛?给爷笑一个!”他非但没退,反而故意凑得更近,带着一身蒸腾的、海水混合着年轻躯体燥热的气息,手臂几乎要贴上白泽微凉的胳膊。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肩头还有个不起眼破洞的黑色背心,湿漉漉地勾勒出贲张的肩线轮廓。
“走了走了,冻死小爷了!”金拓嚷嚷着,不再等谁回应,啪嗒啪嗒踩着那双廉价塑料人字拖,率先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岸上公路的方向大步走去,仿佛急于摆脱什么,又或者单纯只是被这夜风吹得耐不住。
白泽沉默地跟上,步履平稳,只有湿透的裤脚偶尔黏在小腿上,带来片刻不适的冰凉。我落在后面,看着前面那两道身影。金拓像一团跳跃的、不安分的火,白泽则像一块沉寂的、吸饱了寒气的冰。他们之间那无形的张力,拉扯着周围的空气,无声无息。
岸边公路被路灯切割成一段段昏黄的光带。夜已深,车流稀疏。等了片刻,一辆空载的出租车才慢悠悠滑到我们面前停下。
“快快快!”金拓动作最快,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却没坐进去,反而像个尽职的门童一样堵在那儿,扭过头,脸上挂着狡黠的笑,目光灼灼地扫过我和白泽,“后面宽敞,你俩挤挤呗?”那语气,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刚想说后面坐三个人也凑合,白泽却已沉默地拉开了后车门,侧身坐了进去,紧贴着左侧车窗,留出了中间那个位置。金拓眼底的笑意瞬间加深,像只瞅准了猎物的狐狸,哧溜一下从我身边敏捷地挤过,抢先一步钻进了后座,结结实实地把自己安在了白泽旁边那个空位上,身体紧挨着对方微凉的胳膊。
“哎,可乐!”金拓隔着车窗玻璃,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冲我扬了扬下巴,“你坐前面去!我跟白泽有‘要事’相商!”他故意把“要事”两个字咬得又重又暧昧。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报了酒店名字。后视镜里,后座的景象清晰无比。金拓舒舒服服地摊开手脚,整个人几乎斜倚着,他那条穿着沙滩短裤、裸露在外的腿,大大咧咧地紧挨着白泽同样裸露的、微凉的小腿。白泽的身体明显一僵,像被突然触碰的寒冰雕塑,眉头微蹙,下颌线条绷紧,视线固执地投向窗外飞逝的模糊光影,仿佛那才是唯一值得关注的世界。
车子启动,引擎低鸣和空调风声填充了狭小的空间。金拓似乎毫无困意,也毫不在意身边人的僵硬。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肩膀和上臂外侧更紧密地贴住了白泽隔着薄薄衬衫的胳膊。那点属于活人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去,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感。白泽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身体又往车门方向挪了几乎看不见的一丝缝隙。
“啧,外面黑灯瞎火的,有啥好看的?”金拓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里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打破了凝滞的空气。他侧过脸,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白泽绷紧的侧脸上,昏黄的路灯光在他深褐色的瞳孔里跳跃。“比我还好看?”他尾音上扬,带着戏谑的试探,热气若有似无地拂过白泽的耳廓。
白泽没回头,喉结却清晰地滑动了一下。视线依旧锁在窗外,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在阴影里泄露了一丝端倪。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湿漉漉的裤缝。
“无聊。”白泽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两个字,带着被强行压抑的波动。他依旧没有看金拓。
金拓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无声地笑了。他甚至故意动了动紧挨着白泽的那条腿,膝盖若有似无地蹭过白泽的膝盖外侧。白泽的身体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搁在腿上的手猛地握紧,指节微微泛白。他倏地转过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刀锋,冷冷地刺向金拓,带着无声的警告。
金拓迎着他的目光,笑容不变,眼神坦荡得近乎挑衅,仿佛在说“我就蹭了,你能怎样”。两人无声地对峙,车厢里的空气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带着危险的、噼啪作响的张力。我坐在前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司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诡异的气氛,默默关掉了原本播放的午夜电台。
幸好,出租车一个平稳的右转,缓缓停在了灯火通明的酒店大堂门口。暖黄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倾泻而出,带着世俗的暖意。
“到了!”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率先踏入温暖干燥的大堂。
金拓和白泽一前一后下车。白泽动作利落,迅速与金拓拉开距离,垂着眼整理自己微皱的衬衫袖口,像是在整理被扰乱的结界。金拓则慢悠悠地甩上车门,伸了个懒腰,背心下的肌肉线条绷紧又舒展,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
大堂空旷,只有前台还亮着灯。值班小哥抬起头,职业化的微笑在看清我们三个刚从海里捞出来的模样时,带上了一丝歉意。
“抱歉先生,”他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今晚有会议团,标间全满了。”他顿了顿,“只剩1608一间大床房。”
“啊?”我愣住了,下意识看向旁边两人。白泽的眉头瞬间锁紧,唇线抿得死紧。金拓的眼睛却像通了电的灯泡,猛地亮了起来,刚才那点残留的懒散一扫而空。
“大床房?”金拓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他一步跨到前台,胳膊肘撑在台面上,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就一间?确定?”
“是的先生,非常抱歉,只剩1608了。”小哥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点懵。
“行!就它了!”金拓根本不等我和白泽反应,一把抽走小哥递过来的房卡,塑料卡片在他指尖得意地转了个圈。他转过身,笑容灿烂得晃眼,带着孩子气的、蛮横的占有欲,目光精准地锁住白泽:“老规矩,”他扬了扬房卡,尾音拖长,“我和白泽睡!”随即,他像是才想起我的存在,哥俩好似的重重一拍我肩膀,语气熟稔又理所当然:“可乐,你是本地人吧?赶紧的,回家睡去!别在这儿当电灯泡碍事儿!”
白泽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冷冷地剜了金拓一眼,那眼神像冰锥。他二话不说,转身径直朝电梯间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金拓毫不在意,甚至冲着白泽略显仓促的背影吹了声短促的口哨,然后才笑嘻嘻地把我往大门方向推:“走走走!赶紧的!明儿电话联系!”那架势,活像在驱赶一只不识趣的苍蝇。
厚重的玻璃门在我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暖黄的光线和那两人之间无声的硝烟。我站在深夜微凉的街道上,看着出租车汇入车流,摇头苦笑。得,真成多余的了。
电梯间光可鉴人的镜面门无声滑开。白泽站在最里面,身体微侧,避开镜子的反射,也避开旁边金拓的存在,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金拓却大大咧咧地站在中间,手指百无聊赖地戳着楼层按钮,留下模糊的指印。
电梯平稳上升,轻微的失重感传来。狭小的空间里一片死寂,只有运行的微弱嗡鸣。镜子里,金拓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黏在了镜中白泽的侧影上。白泽低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阴影,鼻梁挺直,唇线紧抿,下颌绷紧。他那白皙的耳廓,在冷白灯光下,此刻红得异常醒目,像熟透的樱花瓣。
金拓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的身体看似随意地动了动,向白泽的方向不着痕迹地挪近了半步。镜子里,他那条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垂在白泽身侧。然后,他的拇指,带着薄茧和海水咸腥气的指腹,极其缓慢地、极其隐蔽地贴上了白泽腰侧衬衫的布料。
不是抚摸,是试探性的接触。隔着薄薄的、微潮的衬衫,那一点温热粗糙的触感,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白泽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从脊椎一路麻到指尖。他倏地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镜中金拓的脸,带着无声的质问和冰冷的怒意。
金拓在镜中迎上他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坦荡地挑了挑眉,眼神里充满了**裸的、带着玩味的挑衅。他指腹的力道甚至微微加重了一点点,在那片敏感的腰侧布料上,留下一个短暂却不容忽视的、带着体温的压痕。
“叮——”
电梯到达的清脆提示音如同赦令。镜面门无声滑开,十六楼铺着厚地毯的走廊出现在眼前。
白泽几乎是立刻侧身,动作快得像要躲避什么致命袭击,一言不发地从金拓身边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1608的房门方向,背影透着一股强压下的狼狈。
“哎,急什么!”金拓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一步跨出电梯,紧追上去,姿态悠闲又志在必得。
白泽停在1608门口,身体绷得笔直。金拓悠哉地掏出房卡,“嘀”的一声轻响,门锁应声而开。他一手撑住门框,回头冲我消失的方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了白泽的肩膀——半推半搡地把浑身僵硬的白泽带进了房间。
厚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彻底隔绝了内外。
房间里灯光大亮,空气里弥漫着空调送出的干燥暖风和新房间的消毒水味。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中心,纯白的羽绒被铺得一丝不苟。
门关上的瞬间,白泽猛地一挣,摆脱了金拓搭在他肩上的手臂,动作带着明显的抗拒。他像躲避瘟疫,迅速走向远离大床的角落,背对着金拓,开始快速而沉默地脱掉湿透的衬衫。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灯光落在他光裸的脊背上,肩胛骨如收敛的蝶翼,皮肤在冷光下泛着细腻的象牙白光泽,透着凉薄的疏离。
“喂,至于吗?我又不会吃了你。”金拓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被甩开的不爽和惯常的调侃。他自顾自地扒掉破洞的黑色背心,随手扔在地毯上,**着精悍的上身,胸腹肌肉线条清晰有力,蒸腾着年轻的热力。
白泽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他迅速从背包里翻出一件干净的纯棉T恤套上,柔软的灰色布料覆盖住那片引人遐思的背脊,也仿佛筑起了一道薄弱的屏障。接着,他弯腰去解沙滩裤的系带,动作飞快。
金拓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嗤笑一声,摇头也脱掉了湿透的沙滩裤,抓起自己的运动短裤套上,布料松垮地挂在胯骨上。
房间里的空气凝滞着,只剩下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和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洗漱间的门被白泽打开又关上,里面传来短促的水声。当他再次出来时,头发半湿,带着清冽的水汽,但那股紧绷的、生人勿近的气场丝毫未减。
金拓已经大剌剌地占据了床的一侧,背靠床头,一条腿曲起,漫无目的地划着手机。屏幕光映着他线条硬朗的侧脸,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关灯啊,白少爷,”他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说,“省电。”
白泽的脚步在床边顿住,离金拓躺的位置足有半米远。他看了一眼那张宽阔的大床,又看了一眼金拓那副理所当然霸占了大半江山的姿态,薄唇抿得更紧。他沉默地走到墙边,“啪嗒”一声按下了总开关。
明亮的灯光瞬间熄灭,房间陷入浓稠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污染,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几道微弱的灰蓝色光带。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立刻变得异常敏锐。空调送风的微弱嘶嘶声,彼此间骤然清晰的呼吸声,还有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廉价酒店沐浴露和年轻男性体息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无声地弥漫开来。
白泽站在原地,似乎在适应黑暗。他无声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极其谨慎地挪向床的另一侧边缘。床垫传来极其轻微的下陷声。他摸索着掀开自己那一侧的羽绒被,动作轻得像怕惊醒猛兽。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身体紧紧贴着床沿,背对着金拓的方向,将自己蜷缩起来,被子拉到下巴,在巨大的床上缩成尽可能小的一团,中间留出了一大片冰冷的无人区。
他屏住呼吸,竭力降低存在感,像一枚沉入深海的石子。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也放大了每一丝动静。金拓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他似乎翻了个身。接着,是手机被扔在床头柜上的轻微磕碰声。然后,安静下来。
时间在浓稠的黑暗里缓慢爬行。就在白泽以为金拓可能真的打算这样相安无事到天亮时——
一声夸张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嘶——”,突然打破了寂静。紧接着,是金拓那边传来一阵明显刻意制造的、很大的翻身动静。床垫弹簧发出呻吟。
“操,这空调是不是坏了?”金拓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抱怨的鼻音,“怎么这么冷?冻死人了!”
白泽的身体纹丝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丝毫改变。但他蜷缩的姿势似乎更紧了一些,像一只防御状态的刺猬。
金拓那边又安静了几秒。然后,白泽感觉到自己身侧的床垫猛地往下一陷!一股带着灼热体温和强烈存在感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逼近!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温暖厚重的羽绒被就被一股大力猛地掀起,然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劈头盖脸地将他整个包裹、覆盖、卷挟!
“啊!”金拓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猝不及防的惊愕和慌乱——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同!他像只被网住的鸟,徒劳地扑腾了一下,整个人就被那股裹挟着热浪的力量带着,身不由己地向床中心滚去,后背瞬间撞上了一堵坚实、滚烫的“墙”——那是白泽**的、只隔着薄薄T恤的胸膛!隔着两层薄薄的棉质布料,对方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一下下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脊背,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擂鼓一样敲进他的感知里。
白泽那条结实的手臂,如同铁箍一般,极其自然地、带着点蛮横的力道,环过了他的腰身,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滚烫的怀抱与同样滚烫的胸膛之间。温热的鼻息毫无阻碍地喷在金拓的后颈敏感处,带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雪后松针般的气息,瞬间将他完全笼罩。
“别动。”白泽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平静。那气息拂过他耳后的绒毛,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被子就这么点大,”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下巴甚至还极其自然地、轻轻蹭了蹭金拓后脑勺柔软的发茬,“挤挤才暖和。”
金拓的身体在白泽怀里瞬间僵成了化石。后背紧贴着的那片滚烫的胸膛,腰腹间那条结实有力的手臂,后颈处拂过的温热呼吸……所有感官都在这一刹那被强行塞满,轰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冰火两重天的眩晕。他试图挣扎,哪怕只是细微的扭动,但白泽的手臂像焊死在他腰上一样,纹丝不动,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收得更紧了些,那力道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霸道。
“你……白泽!”金拓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羞恼,“松手!谁、谁要跟你挤!警告你啊,别越界!”他色厉内荏地低吼,身体却在那片滚烫的禁锢下动弹不得。
白泽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闷在胸腔里,震得紧贴着他的金拓后背一阵麻痒。他没有松手,反而收紧了手臂,将怀里这具僵硬的身体更密实地嵌入自己的怀抱。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而平稳,喷洒在金拓敏感的颈后皮肤上。
金拓的心跳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白泽灼热的气息拂过他后颈,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带来一阵令人颤栗的麻痒。黑暗中,白泽手臂的触感被无限放大,结实的手臂线条隔着薄薄T恤紧贴着他的腰腹,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扭动了一下,试图挣脱哪怕一丝缝隙,但白泽在“睡梦”中似乎有所感应,手臂立刻收紧,将他更密实地圈回那滚烫的怀抱,鼻腔里还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哼。
这微小的挣扎仿佛耗尽了金拓最后一丝力气。他身体软了下来,被动地陷在那片汹涌的、带着清冽松针气息的暖意里。这暖意霸道地驱散了空调的凉气,也奇异地抚平了他炸毛般的羞恼。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麻痹的舒适感,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紧绷的神经,在那沉稳的心跳和规律的呼吸声中,开始一丝丝松弛。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细微的动静,在两人紧密相贴的缝隙间悄然发生。
金拓似乎是睡得更沉了,原本因为紧张而握拳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些。带着薄茧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懵懂地擦过了白泽垂在身侧的手背。
那触碰短暂得像蜻蜓点水,带着睡梦中的懵懂热度,却像一颗火星骤然溅落。
白泽的指尖猛地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黑暗中,他原本因掌控而平静的眼瞳骤然收缩,心跳漏跳了一拍。那一点微小的触碰,带来的震动清晰而尖锐。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出于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纯粹的肢体本能——金拓那只垂在身侧、刚刚“侵犯”了对方的手,极其缓慢地、极其小心地动了动。他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微地向上蜷缩了一点点,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勾住了白泽T恤下摆那一点柔软的布料边缘。
那动作轻得如同蝴蝶振翅,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犹豫和难以言喻的羞怯,仿佛在确认一个梦境是否真实。指尖勾住的,是那片被体温烘得暖融融的、属于白泽的棉布。
黑暗像一块巨大的、温暖的绒布,将两人紧紧包裹。白泽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就在耳畔。金拓保持着那个指尖勾住衣角的、极其微小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
忽然,身后那具紧贴着他的滚烫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金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指尖下意识地就想松开、逃离。但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那只原本搭在他腰腹间、似乎沉睡的白泽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步。温热宽大的手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极其自然地、极其精准地覆盖下来,完全包裹住了金拓那只刚刚做了“坏事”的手,连同他勾住的那一小片衣角,一起牢牢地攥在了掌心。
那掌心滚烫,带着一层薄薄的汗意,粗糙的指腹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道,紧紧贴合着金拓微凉的手背肌肤。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沉甸甸的存在感,仿佛在说:抓到了。
金拓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都涌向了被握住的那只手,又在下一秒急速退去,留下麻痹般的眩晕。他猛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再次僵直如铁,大脑一片空白。完了……被发现了……
然而,预想中的嘲弄或更进一步的“惩罚”并没有到来。身后的白泽,只是将那只包裹着他的手轻轻往回带了带,让金拓的手背更紧密地贴合在自己同样被T恤覆盖的小腹上。那片温热坚实的腹肌轮廓透过布料清晰地传来。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白泽的呼吸依旧绵长平稳,仿佛刚才那精准的捕捉,只是熟睡中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只有那只覆盖在金拓手背上的、滚烫而有力的手掌,在黑暗中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和……它的默许。
金拓僵硬的身体,在那片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带着白泽体温的暖意中,如同被温水浸泡,开始极其缓慢地融化。紧绷的神经在对方沉稳的心跳声里松弛下来。那只被白泽大手包裹的手,从最初的僵硬麻痹,渐渐感受到一种奇异的、令人昏沉的舒适。指尖下,隔着薄薄的T恤,能清晰地感知到对方腹肌紧实的轮廓。
黑暗模糊了界限。一种沉重的、被暖意和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包裹的睡意,温柔而强势地漫上来。
金拓的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里最后一点模糊的光斑也彻底消散。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和羞恼,任由自己的意识沉入那片温暖的、带着白泽独特清冽气息的深海。紧绷的肩颈彻底放松下来,头微微向后,无意识地抵在了白泽的肩窝处,一个全然交付的姿态。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消散前,他仿佛感觉到,身后那平稳的呼吸似乎顿了一瞬,紧接着,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似乎又收紧了一分,将他更密实地嵌入了那个滚烫而充满掌控力的怀抱。
窗外的城市沉入更深沉的睡眠。空调送风的嘶嘶声成了静谧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大床上,两个年轻的身体在黑暗中紧紧依偎,中间再无一丝缝隙。金拓微蜷的身体如同被驯服的兽,陷落在猎人坚实而滚烫的胸膛里。白泽的下颌无意识地抵着金拓柔软的发顶,鼻息间萦绕着对方发间残留的海水咸涩与洗发水洁净的混合气息,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他冷硬的心房。那只紧扣着金拓手腕的大手,指腹无意识地在那片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一个细微的、充满占有意味的动作。
黑暗中,无人看见白泽紧闭的眼睫下,嘴角那抹极淡、极快掠过的弧度。猎物终于安静地蜷伏在他划定的疆域之内,这认知带来的掌控感,比任何胜利都更令人沉醉。他收紧了臂膀,更深地将那温热的身体嵌入自己的怀抱,仿佛要将这无声的征服烙印进彼此的骨血里。长夜未央,而这场始于被窝的狩猎,才刚刚落下它第一个笃定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