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极其惊悚的场面。
小浈的心脏猛地下坠,身体反射性地弹跳一瞬,可她的双手与脚踝都被一种铁质物品束缚住,这下抽动变得像颤抖。
她的面部神经及牙关都止不住地磕绊,头皮发麻,感觉头发都过电似地竖了起来。
对面的人没说话,小浈也被吓得够呛。
门净玄的外表依旧打理地干净整洁,就像与她相遇之后的每一天,衣着并不繁琐,也并不佩戴一些花哨的饰品,简单利落。
不过他双眼中的红血丝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
曼谷夜晚的温度并不低,尤其在接受一整天太阳炙烤后,房间里透着一股燥热。
小浈却出了一身冷汗。
她目光虚空似地打量对方,打量周遭的一切。
昨天回家时嗅到的气息并不是幻觉。小浈喉管收缩几下,企图咽下一点唾液,缓解整具躯体的干渴。
不应该想着养伤而避其锋芒地逃离英国。小浈后悔地想,她应该直接去华盛顿,趁门净玄还没反应过来时干掉他。
但无论何种感想在这时都无比苍白。
事实上,她就是被抓住了,双手被向后铐在椅背,脚踝也被铐上了椅腿。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摸清这个于她残忍无比的现状后,小浈委实自暴自弃,将脑袋扬起来,靠在椅背上,放缓心跳与呼吸。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实如此。
小浈放弃挣扎,但门净玄也没有因这个信号而放弃凝视她。
这番意味不明的审视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浈听见声音,他突然开口说话:“可真是让我一通好找,小浈,你不想念我吗?”
想念?小浈的眼皮跳了一下,想念什么?怎么干掉他?
她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使用了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冷暴力天赋。
门净玄对此接受良好。他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被灯光投射出一片阴影,足以让小浈的周身失去光亮。
他这个举动像是带着某种不良征兆,以至于安抚自己躺平的小浈都不由瑟缩。她紧紧盯着门净玄的一举一动,呼吸变得急促。
而门净玄只是拿起了放在蛋糕侧边的一个白色纸袋,撕开包装,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插上蛋糕的平面中。
是两根数字蜡烛。
他拿起打火机——小浈的一次性打火机。拇指落在开关处摁下,咔一声,火苗跳起来,在空气中摇晃。
火焰点燃蜡烛的棉芯,松开开关,门净玄将打火机随意抛到一边,手指摁住蛋糕底托推至小浈的面前。
“生日快乐。”他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声音却幽凉:“许个愿望吧。”
小浈抬眼盯着他,终于出声:“…没想到你还是很墨迹,如果是我,我会在第一次单独和伊西多碰面时就动手。”
她的音色有些哑,不知道是烟瘾的摧残还是什么,与记忆里干净清晰的音色反差很大。
门净玄的笑容不变,一字一顿道:“…小浈,过生日就不要提一些不开心的话题。”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小浈说,“这个话题对我来说,可是大喜事儿啊。”
她看见男人轻笑一声,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了一页绿色的纸,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随手撕下来的。
门净玄将纸张展开,食指压住了这张户口页的姓氏,将其他部分展示在小浈眼前。
出生时间:新纪元19年,六月七日。
户籍地在华夏。小浈还未看清楚后面那一串华夏语地名,门净玄便将纸张折起收回。
“你十八岁了,小浈。”门净玄目睹她表现出的所有愕然,祝贺道:“生日快乐。”
小浈彻底僵住,无法动弹。
她还以为门净玄叫的是‘小贞’,却没想到是‘小浈’。
“许愿了吗?”门净玄站在她对面,“吹蜡烛吧。”
他将蛋糕托盘放在手心里,递到小浈的面前。
小浈的震惊被转移注意力,她瞪着门净玄好整以暇的脸,讥讽笑道:“那我就,祝你英年早逝吧。”
说完,她轻轻吹灭了蜡烛。
“哈哈…”门净玄忍不住笑起来,将蛋糕放在桌子上,动手拿起刀叉纸碟,“小浈,你还真是没有许愿的经验,愿望说出口就不灵验了知道吗。”
他分切出一块蛋糕,盛在纸碟中,向她走去时,手持蛋糕叉子舀起一小块奶油。
“我很高兴你的愿望里有我。”门净玄将那一小块奶油递碰到小浈的嘴边,“吃块蛋糕压压惊。”
小浈直接偏过头,唇间沾上了一点白色奶油,甜品的香气涌进气管里。
门净玄见她不领情的抵触,从许久之前就开始压制的怒火噌一下汹涌出现,将左手里的纸碟放在桌上,大手捏着小浈的脸颊,力气很大,才得以将她的嘴巴撬开一些。
那块奶油被他不由分说地塞进嘴里。
小浈的脸被捏得疼痛,根本无法品尝这块清甜的奶油,只是感觉异物进入口腔,侮辱进入神经。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不会看眼色。”门净玄低声说她,拇指的指腹捻着她的下唇,怒火中烧:“还会给那个男人点烟,怎么,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他俯视着小浈冷酷的脸。
寻了一个多月,昨天才找到她,门净玄想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决定先按兵不动,只是默默地观察她在泰兰德的生活。
穿着棉质的短袖短裤,匀称笔直的两条腿在A字裤管中晃荡,皮肤还是不健康的白,但吃西瓜时的神情还算轻松愉快。
学会了抽烟。
去见了一个被树荫遮住面容的陌生男人,收下了一个纸袋。
看得出两人的相处称得上熟悉,对话显得谈笑风生,甚至主动为那个男的点烟,动作周全地用手挡住风。
门净玄感觉自己被侮辱了。
小浈就是一只养不熟的野兽,见到其他人有好处就挨上去,见到他就是这样冷酷。
他气息不平,掌心往上抵了抵,将小浈的脸都捧在手心里:“说话,哑巴了?还是说那男的对你很重要吗?这么会护着他?”
闻言,小浈的目光上挑,看见门净玄阴狠的神色,感觉下一秒就要折断她的脖子。
“你疯了吗?”小浈翻了个白眼,“疯了就早点说啊,整得像个正常人似的。”
“那个男的是谁?”门净玄只问她,“不要转移话题。”
小浈反问:“你想认为他是我的谁?”
“情人是吧?”门净玄丢开她的脸,转身就要拿手机打电话索命。
小浈瞧见他的精神真的有些不对劲,又怕他伤及无辜,大声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他是我的雇主,给我钱我办事,怎么就情人了?你有病就去吃药行不行!”
门净玄不信:“他让你做什么了?”
“……”小浈哑语,“什么都没做。”
这是事实,她实话实说,很诚实。
门净玄露出一丝‘果然’的表情,又要继续拨电话。
电话还未拨通,小浈突然叫他名字。
门净玄一转头,就看见小浈的鼻血在流。
“你的毒药牛逼吗?”她表情空洞,“多久会让我死?”
门净玄被吓了一跳,小浈还在说:“我就知道你在蛋糕里下毒了,你不是好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滚开啊!”
她绝望地躲开门净玄为她擦鼻血的指腹,声量很大地嚷嚷:“不要假好心了!你根本不是那块料,下毒就下毒,你还在生日蛋糕里下毒!我怎么那么惨啊——”
门净玄急得额角浸汗,还要听小浈的无端指责,气得快要猝死了:“你是有病吗!我没有下毒!不要叫了!”
小浈充耳不闻,大声喊着:“救命啊!救命——”
“我没有下毒!”门净玄硬声回,小浈很有逻辑地反问他:“那我为什么流鼻血!就是你想报复我,不要找借口了!刽子手还会说一声一路走好呢!”
门净玄哪还记得上打电话,掰着小浈的脸擦鼻血,最后发现止血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儿的鬼天气了。
他感到窒息地闭上眼睛,耳边充斥着小浈的瞎话,说他没有人道主义,说他残忍,活该像个精神病。
“是因为天气原因才流鼻血的。”门净玄气到平静如水,“我给你那么多钱还买不起一台空调吗?”
小浈说:“还不都是你的错!你要杀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个贱人!”
“对!”门净玄说,“我就是贱!”
猝不及防得到了一个肯定回答,小浈反被他的理直气壮弄懵了。
她犹豫两秒,无比认真地问:“你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啊?”
门净玄不理会她,一味地摁着眉心。
想着自己准备的所有手段,在此刻都变得越来越好笑。她就是有能把一切事情都变得荒诞的能力,好像令两人之间的过往仇恨都被蒙上一层轻松的面纱,凝重气氛在无形中缓释。
她是不是脑子里有哪根筋搭错了…门净玄无可奈何地想,或者得到了某种不知名降头。
泰兰德这地儿是很邪乎。
小浈探究地看着他,最后见他叹了口气,还以为他要接受自己的病情了,不过也是,像他这种有钱有权的人短命,确实不划算。
不过她也短命,小浈并不怜惜他,只默默祈祷黄泉路上别相遇。
门净玄一看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叹了一声,蹲下去解开她脚踝上的手铐。
四肢得到松缓,小浈拔腿就想夺门而逃,结果被一手拽住衣领:“跟我回苏格兰。”
小浈无法理解:“你不杀我,就当我死了不行吗!我不找你报仇雪恨了!真的!”
报仇雪恨。
门净玄揪着她衣领的手下意识顿住,整个人仿若游戏画面卡帧,无法动弹分毫。
这个词汇将那层面纱一把扯下,其下的幽暗本质展露无遗。这种体会令他失神。
小浈还在说:“本质上我什么也不欠你的不是吗?你让人杀我,我杀他们不过是出于自保而已!你一定要不依不饶吗!”
门净玄没说话,就像面对客观的法官,他无法狡辩任何,唯恐随意说出的一句话都能成为加重罪责的铁证。
他缓缓垂首,将小浈的脸纳入视野。
“我知道你妹妹没事。”小浈说,“她还活得好好的,你去华盛顿,不就是为了陪她研学吗?”
她似求饶,实为辩证:“你利用我达到何种目的我不知道,但我已经在伊西多面前暴露了,他知道我不是你家的人了,你把我带回苏格兰,又能利用我什么?”
门净玄面对事实,难以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