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浈接到的那通电话是门启年打来的,她回到家后才知道,门净玄和他都要回美国处理一些事情,今晚便启程。
门启年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不要老是盯着电脑学习,不急那一时,小浈一一答应,目光谨慎地注意着他们身旁的行李箱。
“你们要去多久啊?”她问,门启年直起身体,说:“一周吧,到时候我就直接回伦敦了,大哥会回来。”
这趟意料之外的行程令小浈走神,听见女佣开门的声音,她才短暂地回神,走到门口送他们。
她心里掀起一阵风暴,正在思索未来一周的计划时,感受到了一道视线压在她身上。
小浈抬眼看去,是门净玄。
那目光看得小浈心里发毛。
可仅仅眨眼间,门净玄便转过了身,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随之远去,门启年对她做了一个挥手的姿势,小浈也向他们挥挥手。
她目睹两人进了电梯,铁门关闭后,小浈才返回房间,将眼睛闭上。
这是个好时机…小浈的脑子里盘旋着这句话,不断出现着,叫嚣着她的细胞,告诉她,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时机。
可她真的要离开吗?这些天不断加重的焦虑与得到片刻安稳的缱绻在小浈的心房之间博弈。
是要继续扮演房贞,还是做那个选择自由的小浈呢?
这个念头出现时,小浈的神智被蒙上了一片割不断撩不起的面纱。
她想要获得安稳,所以想要离开,可这种安稳的感觉却是伊西多带给她的。
尝到了一点甜头,再遥想饥寒交迫的流浪时,小浈踟蹰了。
她在迷茫之中清算了自己身上拥有的所有钱财,手机里还有几千英镑,加上门净玄扔给她的现金,大概在两万英镑左右。
若要出逃,这些钱为她提供了不少便利。
小浈在心里估量计算一切,犹豫不决地伫立在床头柜前,指甲掐着指腹,忽然转身拿起手机,给巫哀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很快接通,小浈说:“有时间吗?我想问问你和泽罗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说:“那十分钟之后,我们在艾尔蛋糕店汇合?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吧。”
小浈应声后挂断电话,扔下手机往大门的方向走去,一位女佣见她要出门,问:“小姐您要出去吗?多久回来呢?”
“去见一个朋友。”小浈语气平缓寻常地说,“大概一个小时就回来。”
“好的。”对方说,“请注意安全。”
小浈没有再回答她,开门后,靠近房门一侧的走廊上站着一个白人男性,臂膀的肌肉将衬衣绷得很紧,听见开门声后侧目而视。
“小姐,您要去哪儿?”
小浈没想到门口会有一个人待命,不,他在监视自己。她嘴角扯了一下,说:“我和一个朋友约好在蛋糕店见面。”
男人没有多问,恭敬地颔首示意,随后在小浈踏入电梯时跟了上去,解释道:“这里的夜晚不太安全,先生让我保护您的安全。”
“有劳你费心了。”小浈报以微笑,说了一句体谅话后便没有再开口。
艾尔蛋糕店距离她的位置只有一公里,小浈不知道巫哀是不是住在那附近,或者她在外面瞎逛,正好在那里接到了她的电话。
小浈步行前往,那个白人男性亦步亦趋,随在她两米远的位置,这期间她们都没有发生任何交流,安静地行动着。
随后约摸过了七分钟,小浈看见了站在蛋糕店门前的巫哀。蛋糕店还在营业点,里面的白炽灯光将她的身影落在地上拉长,而巫哀没有穿着校服,换了一身运动服。
“巫哀。”小浈走近她时唤了一声,对方侧目看着她,同时注意到跟在小浈身后不远处的白人保镖。如果那是保镖。
小浈对她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极其默契地进了蛋糕店,在货架周围打转,巫哀确认那个白男没有跟进来的意思,才低声开口问:“你想说什么?”
“门净玄他们去美国了。”小浈言简意赅地陈述一切,“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我想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你要走了吗?”巫哀轻轻问她,手指拎起一袋包装好的全麦面包,“想不想吃这个?”
小浈摇头,余光注意着门口,“我还没决定好,而且那个男的在监视我,恐怕不会那么容易就能离开。”
“你想再观望观望?”巫哀状似闲聊般问她,又说:“还是老问题,你要离开英国,该用怎样的方式?”
“我身上林林总总有两万英镑左右。”小浈俯身下去,看着玻璃窗下的甜品,“可以先坐飞机去别的国家,到时候再用个障眼法。”
巫哀不赞同她的粗暴计划:“我甚至可以说你还没上飞机就被逮住了,到那时候你才是真正的穷图匕见。”
小浈平稳地呼吸,声音却宛若求救:“那我该怎么做,其他的出行方式要么不安全,要么更难,只有这个途径高效一点…”
“我想想…”巫哀叹气,拿起一盒三明治准备去收银台结账,她走了两步后折返,靠近小浈的耳旁,说:“我凌晨来找你,我会让你离开这里的,包在我身上。”
小浈下意识想回绝她:“我晚上出不、”
“我去找你。”巫哀拍拍她的脑袋,“别管我用什么方式,那是我该操心的。”
小浈的眉头紧紧皱起,巫哀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美国的华盛顿州,时间相当紧急…她不知道巫哀能不能赶上。
或者,她也不想让她走。
小浈的心里被千丝万缕的信息牵制,而当下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只能由着巫哀。
巫哀结算了那盒三明治,二人在面包店门口分手,小浈思维沉重地返回家里,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白男没有发起任何对话,直到小浈回到家里,他重返岗位守在门口。
小浈越想越觉得巫哀的决定太草率,她要来找她,不通过门口,难道爬窗吗?
这里可是八楼啊!
小浈越想越急躁,甚至意图给巫哀打电话让她不要以身犯险,但拿起手机时,又深觉自己在打草惊蛇。
一个女佣端着水果敲响了房门,小浈瞬间将自己伪装到寻常状态,见对方放下果盘离开后才松懈下来。
她想不到巫哀会以何种方式抵达,又或者说,巫哀可能并不会出现。
无论是哪种情况,小浈都没有一丝睡意,但为了掩饰,她还是洗漱完躺回床上,目睹夜色进入静谧。
小浈在床上翻来覆去,屋子里没有任何灯光照亮,她也无从知晓时间已经来到了哪个阶段,几乎焦虑到无法继续沉静时,她仿佛幻听到了一点声响。
从右侧的窗户方向传来。
小浈警戒过度地坐起身来,目光在黑暗之中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她确认自己没有幻听,是真的,有人来了。
心脏在夜里跳动到异常的频率——半掩的窗户被一只手推开,然后一个人影从外面跳进来,响动微乎其微,对方站定,手机屏幕被按亮的莹光照亮一方狭隘的空间。
“我厉害吧?”巫哀的说笑声量很低,却又十分明显:“为了到你房间,我做了好多准备工作呢。”
小浈瞪大眼睛,压制着声量:“你真的跳窗进来啊——”
巫哀嗯哼一声,将一部手机递给她:“这栋楼有十六层,我从另一栋楼走钢索过来的,然后用了一下滑轮组跳下来,这样这栋楼的监控查不到我…酷吧?”
“酷…”小浈恍惚道:“牛逼。”
“要不是门口有人,何必大费周章。”巫哀不满地嘀咕一句,好在没有忘记正事,低声和小浈说:“爱丁堡北方是福斯湾知道吗?那里每天会不定时抵达几艘偷渡的船,船体都印有复明号的字样,你给钱就能上,但具体哪个时间一定有,我不知道。”
“船会开向哪个方向我也不知道。”巫哀声色凝重地告诉她:“之后只能靠你了,毕竟我这几天不在,这部手机不用还给我…希望你一切顺利。”
“谢谢你……”小浈艰涩道,“抱歉,我没办法回报你什么…”
黑暗之中,两个人的身体影影绰绰,没有人能够看清对方的任何。
她听见巫哀说:“虽然我私心想要你留下来,但没办法,你去意已决,也没办法,我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贱货。”
“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她说。
小浈的手在抖,少有的,她会出现声音哽咽的情况:“…放心,我们再见。”
“是指一星期后的再见吗?”巫哀打趣她道,末了,她终于正经:“会的,再见。”
小浈俯身过去抱住她,巫哀的手指抚了抚她的头发,最后主动抽离,整理好绑在身上的绳索攀上窗台。
两人好似对视了一眼,最后小浈看见她的身影从上消失在视野里。
小浈魂不守舍地盯着窗户,倏地,她神智回笼,握着那部手机缩回被窝里。
她将被子盖在头顶,按了手机侧边的开关键,屏幕的莹光照亮了她的脸庞,同时,小浈看见屏幕顶端显示着SD卡的信号。
巫哀是一个细心的人。
小浈熄灭了手机的光亮,沉在被窝里,闭上了眼睛,思绪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