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净玄再一次感受到小浈的驴脾气。
说没收手机,但他又不是真的没收,眼睛瞎了,看不见床头柜吗?
他照例在小浈去学校后的时间重返她的房间,那部手机在床头柜上丝毫未动,电量过低也自动关机了。
估量着时间,门净玄没辙,只好将手机充上电,带着电脑再次驱车去西科斯公学。
抵达十一级B班时,小浈不在,有热心的学生主动去寻她,门净玄也不想站在教室门口当门神,提着袋子找到小浈的座位,垂眸定睛一瞧,看见了桌面那张草稿纸上的鬼画符。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半天,猜想着,推测出这究竟是哪两个字。
——白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和小浈骂多了,门净玄一瞬间感觉这俩字在骂他。
无语凝噎,耳边传来细微的八卦声音,他侧过头看去,小浈脸上的不耐毫不掩饰。
“手机不带,你要当原始人吗?”门净玄讥讽她,“不过照你这个字,很有潜力。”
小浈的嘴角抽了一下,说:“有事说事,没事就走。”
“你真是装都不装了。”门净玄一看她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字写得丑也怪我?”
小浈说:“没怪你,但你有喜欢背锅的癖好,我可以支持你。”
两人安静一秒,小浈做好准备:“看吧,全都怪你,否则我的字怎么会这么丑,你晚上不睡觉找人给我下咒了吧!”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门净玄还以为她会放软态度,毕竟他都纡尊降贵,主动来给她送手机电脑了,结果反而像来讨骂的。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小浈比他还莫名其妙:“你不是喜欢挨骂么,我在全力支持你的喜好,还不感谢我。”
门净玄额角青筋暴起:“你的文学老师要知道你的脑神经发育不完全,她会吐血。”
“吐呗,”小浈假笑,贴心道:“就算吐死了我也没办法啊。”
门净玄简直受够她了,他和她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耐心归零,他准备走人。
“等会儿,”小浈拦住他,“给我钱。”
门净玄反唇相讥:“又想攀比了?不是很硬气吗?还有脸找我要钱?”
小浈知道自己这样很不道德,但比起让经血狂奔,和门净玄要钱会相对好受一点。
支棱起的手臂没有收回的迹象,门净玄也不打算如她的意,“要钱干嘛?又有什么执着到非买不可的东西了?”
这男的怎么这么会翻旧账啊。
小浈的面部表情僵了一瞬,忽然,她嘴角勾起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大声说:“我要买卫生巾,这算非买不可的东西吗?还是说,你也需要啊?”
前半句话还算正常,但后半句…门净玄感受到四周炙热的八卦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
他没想到小浈会是这个理由,更没想到小浈会这么大声地告诉他。
门净玄讥笑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隙。
“你认真的?”门净玄不信她,“要钱就要钱,非得扯这个吗。”
“老年人,我这个年纪来月经是很不正常的事吗?”小浈翻白眼,“给不给?不给我好趁早去找别人借。”
“你真把埃文斯当借贷中心了?”门净玄不可理喻:“就你那个借法,他家底都能被你掏空。”
小浈:“……”
她不想和他说话了,只是伸着手。
门净玄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外套里摸出手机给她的支付账号转账:“没带现金,拿手机去买,那玩意儿要买贵的。”
小浈嘟囔着:“贵不贵重要么…”
门净玄转账的手指一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再说,将钱转到她的账号上后便走了。
小浈瞄了一眼门净玄的背影,确定他离开了教室后,迅速回到位置上打开那个袋子。
里面是一部全新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她故意没拿的手机。手机得到转账消息而亮起的屏幕还未熄灭,小浈拿出来查看,门净玄给她的手机里转了一万英镑。
小浈啧啧称奇,什么卫生巾花得上这么多钱?
没顾及那么多,小浈将袋子折起收回桌肚里,余光里看见有人向她走过来。
是两个脸生的男同学,小浈觉察出他们脸上的试探与兴奋,其中一个问:“房贞,他是你的家人吗?”
“……嗯,怎么了?”小浈不解,但还是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另一个男生的眼睛里都亮星星了:“他是门家的人,对吗?门净玄!”
这个不似疑问的问题令小浈咂舌。
她注意到周遭似有若无的视线,里面的探究快要化作实质,小浈没点头也没摇头。
门净玄这么出名吗?
小浈的不予回应反而侧面证实了猜测,她的桌边登时涌来许多人,一反常态的热情,七嘴八舌地问她和门净玄是什么关系,门净玄为什么这么关心她。
关心?简直是天方夜谭!
小浈龇牙咧嘴地将这个词汇和门净玄关联起来,都顾不上还如何敷衍同学们的问题,只感觉到了数不尽的惊诧。
平日里的透明人突然受到关注,小浈难免无所适从,表情不适地看着他们。
“那个,”小浈提醒道:“上课了。”
上课铃在喧闹声中几近于无,小浈凝望着众人脸上惊叹艳羡的神情,不得不泼冷水,提醒他们上课时间到了。
这节课是数学,范特勒教授已经站在了讲台前,脸色肃穆地盯着第三排,不过幸好,没等她出声提醒诸位兴奋过度的同学,那一堆人便迅速作鸟兽散,回到座位上扮演三好学生。
房贞不是会引人注目的人,入学这几天一直保持低调,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范特勒教授心想,才会引得这么多人的关注。
“希望各位同学专注学业。”范特勒教授意有所指道,“研学旅行在即,校方此次安排的目的地就是为了让大家对升学更重视,不要辜负努力,也不要因其他而浪费大好前程。”
高二是鼓舞士气的关键节点,去司理联合大学研学,就是为了升学意向作铺垫。
学生们纷纷扮演鸵鸟,有模有样地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没再看向小浈那边了。
小浈启动这台全新的电脑,用门净玄给她的钱买了高中的课程视频,连上蓝牙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有些走神。
小浈弄不懂门净玄这些行动的理由——照他本人的知名度而言,亲自前来给她送电子设备,不就侧面反驳了他自己口中的低调行事吗?
他完全可以让家里的女佣做这些事。
难道他来就是为了嘲讽自己的字?那也太闲了吧。
小浈百思不得其解,猛然回神,才发现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一半,她摇摇头,伸手将进度条拉回去。
上午的课程结束,小浈收起电脑,拿着手机正准备去学校的独立超市买卫生巾还给C班的约安·曼德拉。
才站起身,上个课间围着她的同学又聚集在了她的身旁,小浈猜出他们想问什么,抢先一步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处理,还请你们对…门净玄的事情保密好吗?他不太喜欢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才将将张开嘴巴的同学们听见小浈的话,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点头应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去吧…”
小浈假似抱歉地颔首一笑,“谢谢。”
说完便侧身从人堆缝隙中挤出去,步履不停地走出教室,径直去了超市。
正是午餐时间,超市里零星几个身着制服的学生在速食区挑选食物,小浈找到生活区,看着货架咂舌。
卫生巾的种类这么多吗…
犹豫着,最后小浈买了两包价格适中的卫生巾,付款后径直去了餐厅。
她站在用餐区前搜寻一圈,看见约安·曼德拉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吃饭,而巫哀、路易斯和伊西多坐在她们常坐的位置上。小浈刷学生证扣费,取了餐后走了过去。
“怎么才来。”巫哀看见小浈手里拿着一个袋子,问:“这什么?”
伊西多也抬头看向那个白色购物袋。
“卫生巾。”小浈将餐盘放在桌子上,对巫哀他们说:“我去找个人。”
伊西多瞬间收回在此刻显得不合时宜的目光,而巫哀则问:“找谁?交朋友了?让人过来不就行了。”
“不是朋友。”小浈低头看着袋子,还是拿出了一整包卫生巾。“我找C班的一个女生借了卫生巾,得还给她。”
巫哀有些不满:“怎么不来找我。”
“等会儿说。”小浈做了个手势后便转身去往约安·曼德拉所在的角落。
约安·曼德拉独自坐在餐桌的一角,没有朋友陪伴,显得格外孤寂。
小浈瞄准她的黑卷发,径直走向她。
对方听到愈来愈近的脚步声,试探般抬眼瞄着,见到小浈靠近自己,手里的卫生巾就这么大剌剌地拿着。
约安的表情突然慌乱起来。
小浈瞧见了,但并不是很理解——她手里又不是拿的炸药。
“…约安?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小浈友善地冲她微笑,“我来还你卫生巾。”
约安脸上一片空白,怔怔地点头,又急忙摆手推脱:“不用的…”
“为什么不用?”小浈反问,同时撑着桌面压低上半身:“给了我你用什么。”
小浈知道她经济情况不好,毕竟没有哪个大小姐会拘谨地提前告知她,那片卫生巾很廉价。
“收着啊,下次可能还要找你借。”小浈随便找了个借口堵住她的嘴,将手里那包卫生巾塞到她怀里,“我回去吃饭了,拜拜。”
而另一边餐桌上的三人,眼一瞅就知道小浈对那个女生说了什么。
“真不愧是我挑出来的朋友。”巫哀为自己喟叹一句,“眼光太精妙了。”
泽罗见怪不怪,反倒是家教良好的伊西多不由惊诧:“小、小贞这么开放吗…”
月经羞耻在学生时代仿佛约定俗成,就算是小太妹风格的女生也会尽量避及这个事情。相较之下,小浈好似没有羞耻心。
巫哀一点儿都不惊讶——小浈这种前十几年连学都没上过、乱-伦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人,要是会月经羞耻,那她才惊讶。
“卫生巾很见不得人吗?”巫哀对伊西多的用词不快,“你做过□□手术没?”
泽罗倏地笑出声来。
这句话一出,伊西多便不再好奇巫哀为什么可以和小浈做朋友了。
她们天生就是做朋友的料。
巫哀哪管他想什么,她只看见伊西多脸上诡异的沉默,说:“这不就完了,男性做□□手术和女性来月经,性质不都一样吗。”
“…你这比喻也是没谁了。”伊西多干巴巴地说,返回的小浈恰好听见这句话:“什么比喻?”
“没什么。”伊西多拒绝回答,小浈也不执着,坐下后问他有没有现金,她想换点钱。
伊西多摸摸口袋:“…几百英镑够吗?”
“应该…够吧。”小浈摸出手机往他的支付账号上转钱:“具体几百啊。”
“不用给我。”伊西多说,“我家没有破产。”
小浈联想到什么,笑起来,“给我。”
伊西多提防她的手机,给她钱时说:“不要给我转账,我不要。”
“最看不惯你们这些有钱人了。”巫哀叼着叉子骂了一句,见小浈默默地数钱,最后仍然拿着手机给伊西多转了钱。
她不对小浈的想法置噱,但很好奇她怎么又有钱了:“他给你钱了?”
“嗯,”小浈放下手机,“我找他要的,拿去。”
伊西多:?
泽罗:?
巫哀满脸茫然:“给我干什么?”
小浈理所当然道:“你不是没钱吗?饿肚子怎么办。”
巫哀和泽罗同时瞪大眼睛。
后者直接喊出了声:“你干嘛!她有我兜底!”
巫哀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就被小浈记在了心里,甚至找男人要钱来补贴她!
这就是吃软饭的快乐吗?
她看小浈认真的模样,心脏软软的,嘴巴也软软的,快准狠地收下了那几百英镑。
小浈高兴自己不用多费口舌,不过泽罗的状态好像不是很好:“你钱多得慌吗!有我在哪天缺了她的?”
“……”小浈无声凝视他,说:“你有钱怎么不给她。”
泽罗呐喊:“给了她,她就不要我了!”
巫哀:……
伊西多:……
小浈说:“真是没用的男人。”
泽罗缓慢地闭上眼睛,聆听三人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