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小浈观察,巫哀的食量不大,貌似对进食并不热衷——比她更敷衍吃饭这件事。
“你杀过人吗?”小浈问她,而巫哀却有些神游,视线在餐厅之内徘徊,听到小浈的问题才收回注意力:“你觉得呢?”
小浈一板一眼地说:“我不想觉得。”
巫哀被她逗笑,悄悄问她:“你杀过多少人?”
小浈摇头:“不记得了,我对付复制体比较多。”
中东地区的复制体数量远超人类,巫哀不知道其中缘由,只知道许多国家为争夺石油资源而派发军队在那里发动战争,美名其曰:清扫复制体,进一步优化人类的生存环境。
“复制体有什么特点吗?”巫哀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你知道的,像英国这些国家见到复制体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一二。”
小浈说:“没有复杂的思考性质,行动比较单一,大部分复制体都不会说话,少部分的也只会说一两个音节,所以很好判断。”
“据我所知的,它们会进食?”
“食草生物…”小浈思索着,又说:“可能对于它们来说没有草肉食概念,饿了也会吃人,但大多数在吃草或者树叶。”
巫哀觉得新奇:“我的猎物都是人类,复制体反倒没见过两个。”
“要是碰到了怎么办?”小浈的经历与她截然相反:“我见的人类比较少,偶尔会碰到军人。”
“碰到了就跑呗,我又不熟悉它们。”巫哀用叉子搅着面条,“军队会对普通人类留情吗?”
小浈摇头:“不会,他们的目的是杀掉见到的所有人形物。”
“国际公法不是规定过吗?不能随意剥夺人类的生命。”
她顶着巫哀越发好奇的目光,轻声概括自己的见闻:“战区没有法律可言吧,我碰到过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军队,他们将所有人形者聚集在一起扫射,才不管是不是复制体。”
小浈说完就闭上了嘴巴,她不太想去回忆那些场景——数以千计的人形物拥挤在一起,被机枪的弹药扫射,血流成一条河流,如果是燥热的夏天,方圆几里都是腐烂的尸臭。
巫哀见她神情恹恹,也没再问那些引人食欲不振的事情,调转话题:“才两天就学到了初中课程,你是天才吗?”
“天才正在为数学烦恼。”小浈放下了餐具,端起餐盘起身:“我不太懂学数学的意义在哪儿。”
巫哀噗呲一声笑出来,端着餐盘与她并行去归还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小浈说:“那我应该害怕了。”
“我学习还不错,不懂问我啊。”巫哀当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你得学会用手机,这样才方便联络懂吗。”
“我的电子设备被监视了。”小浈拍拍空空如也的裙袋:“我怕监听,所以什么都没有带在身上。”
巫哀看着小浈,突然问:“他监视你?这么严格吗?”
“我电脑显示的界面会同步在他的电脑界面上。”小浈语气平淡,“你们不也是么。”
“是个屁啊!”巫哀瞪大眼睛,完全不能接受自己的电子设备被别人同步监视:“这不正常!小浈,整个学校没有哪个人会被这样监视的好吧!”
闻言,小浈闭上嘴巴,心里思索着门净玄这一举措的目的。
而巫哀还在义正言辞地说:“这是侵犯**权!完全不是正常的行为!”
“……”小浈皱着眉头,缓缓道:“可能他是担心我再一次失去行踪?无论他有没有怀疑我。”
倘若门净玄怀疑她的真实身份,那么监视她的电子设备可能是为了找出她的马脚。
倘若他没有怀疑,就小浈与他的关系,在异国他乡也会担心她的失踪,毕竟已经有过一次前科。
这两种情况都具有合理的解释。
巫哀了解小浈的话中意,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下唇,越想越觉得这种情况不可行。
“你得打消他的疑虑才行,当今社会没有电子产品足以称得上寸步难行啊!”巫哀绞尽脑汁地给小浈支招,“要不…这样,我有一部备用机先拿给你用着,我平时也用不着。”
这个方法貌似可行,但实际上,实施起来尤为困难,小浈摊手:“他进我的卧室连招呼都不打,要是东窗事发,打消他的疑虑只会更麻烦。”
巫哀古怪道:“你不是把他的门砸了?我不信他不会重新装一扇。”
关于这个小浈还真说不定:“我今天回去看看情况吧,普通联系还是可以的,你别提起这些事就行。”
“我没辙了。”巫哀泄气,一时间没再说话,反而越想越觉得奇怪:“正常的兄妹关系也不至于这么紧张啊,难道是因为你才回到家的原因?他很关心你吗?”
多关心才算关心?小浈不太理解巫哀口中的“关心”是何界限,她说:“我觉得一般般吧,他很少和我说话,一开口就是讥讽。”
讥讽?巫哀也不太懂了:“我没兄妹什么的,不太了解这个情况呢。”
小浈摆摆手表示没关系:“你很努力地在帮我了,没事。”
巫哀反而更泄气了,颇有种触底反弹的过激:“我去给你打听打听,问问其他有兄弟姊妹的人,虽然我觉得不太对劲…哥哥…这控制欲也太强了……”
她后半部分的话几乎是自言自语,小浈没想多注意这个:“他处理完事情就会回美国,到时候我会再跑一次。”
“你还要跑啊…”巫哀仰天长叹,“不可以留在这里么?璧如把他们忽悠过去,彻底顶替身份之类?”
小浈失笑,摇头:“我不喜欢这里,精神是一方面,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支配我了。”
她若是一直待在门家,成天因为担心身份被发现而胆战心惊,面对这种可能而小心翼翼地活着,远远比不上独来独往的生活。
虽说不如这里的衣食无忧,但诚实说,她宁愿为填饱肚子而奔波发愁。
从某种角度来说,小浈算不上是一个正常人类,也不是某种动物。
她只是她,同类也只有她自己。
巫哀品味着这句话,突然笑着说:“要不我去把他杀了,怎么样?”
小浈冷不丁听见她的建议,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说:“杀他很难,也很麻烦。”
“而且就算杀了他,情况也不会有什么优化,反而可能恶化吧。”她分析道:“他和我在一块莫名其妙就被杀了,怀疑的矛头可能会指向我,以及和我亲近的你,相较于他死后的好处,坏处更多。”
巫哀很沉默地看着她。
虽然她行事毕竟谨慎,但仍然是冲动的,小浈在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像个老年人。
似乎感受到巫哀的无言以对,小浈有些拙劣地展示自己的情商:“那个,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很高兴。”
巫哀无奈地叹气,往前走了两步:“我先回教室了,先去问问情况吧。”
小浈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摸不准巫哀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但她仍然愿意去为她侦查情况,所以这可以表示她没有生气吗?
人类的心思总是很难弄懂。小浈想,就像数学一样。
顾不上纠结这个问题,小浈抬脚踏上返回教室的路途。她先去储物柜里拿电脑和手机,收回储物柜钥匙时,看见了早上与她搭话的贝妮·戴森。
小浈不想和她说话,而意料之外的,贝妮·戴森貌似也对她失去了兴趣,匆匆一瞥,宛若看见垃圾,视线被迅速收回。
小浈弄不懂她眼神中的含义,也没心思去琢磨,抱着电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的课程很顺利——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像体育课上的意外发生。
社团活动时间到来,小浈仍然待在教室里看教学视频。
她遇到了一个难题。
初中的教学视频开始收费了,费用并不高昂,但她的账号里一分钱都没有,门净玄扔给她的现金也被她赌气转手丢进了抽屉。
学习进度被硬性条件扼制。
小浈在其他应用里寻找一番,要么是讲解不如她常看的教学细致,要么就是同样收费。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小浈既发愁又沮丧。自尊令她不想向门净玄伸手要钱,也不想去找伊西多借。
伊西多显然不想搭理她。
找巫哀借?小浈一边为这个想法画上待定的记号,一边在搜索引擎里寻找教学代餐。
没等她找到,有人先找到她了。
对方很没有边界感地拍她的肩膀,小浈瞬间的条件反射差点让她跳起来,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来人,取下耳机的同时将电脑屏幕往下压。
站在她身侧的,是体育课上那个瘦弱的白人男生,鲍勃·格鲁特。
小浈盯着他的脸,他的嘴唇张开一点,欲言又止的模样,好在重做了心理准备,出声对小浈说:“房贞同学,有人找你。”
“谁。”小浈这样问,但她的心里已经排除出了一个人选。
那个健壮的白人男生。
“找我干嘛?”小浈挑起一侧眉毛,视线同时往下方看去,讲台上站着那个男生,而他的旁边及门口还有两个男生。
鲍勃伸手指了指那个男生。
小浈将目光落在那人胸前的名牌上:里奥·斯菲特。
斯菲特用一种轻佻的眼神打量她的脸。虽然小浈认可他的皮囊,但这种打量物品的视线仍然让她感到不适。
她站起来,同时鲍勃抬脚后退,走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停下。
小浈收起电脑,将手机放进裙袋里,缓步走下四级台阶,停在一个能与对方平视的台阶上:“…斯菲特同学,有何贵干?”
斯菲特仍在打量她。小浈单手抱着电脑,穿着严实,连长裙下的脚踝都被袜子遮住,露出的只有双手与脖颈以上。
经常有人说东方出美人,A班的巫哀是一典型,那么小浈就是另外一种典型。
巫哀是高智的代表。斯菲特在心里评估着她们,那这位房贞则是…刀刃的具象化。
不过是未开刃的刀锋。
斯菲特不自觉地想笑,双手压在讲台的平面上,身体前倾,典型的预攻击状态:“房贞同学,你来到这儿很不容易吧?”
小浈感到诧异:他怎么知道。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安静地等待后续。
“经济紧张,学习也不好。”斯菲特陈述着小浈放下的困境:“在西科斯公学生活会很困难的啊。”
小浈再度诧异:他连这都知道?
她表现得很明显吗?不过学习不好貌似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你想说什么?”小浈草木皆兵,已经将斯菲特纳入待处理名单之内。
而就在她用无限恶意揣测斯菲特的底细之时,对方抬脚走到了她面前。
“为我服务,我可以庇佑你。”分明两人直视,斯菲特却仍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俯视。
他说:“不说整个西科斯公学,至少在这个班里,你可以仗着我的地位横着走。”
“不靠埃文斯,你也可以达到目的。”
倏地,小浈毫无征兆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