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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城 第20章 番外 俞千戈[番外]

作者:亦十桕 分类:古典架空 更新时间:2025-01-28 16:03:40 来源:文学城

天光漫笼色朦胧,沿江雾起烟搂沙。泛舟白浪一钓翁,雪落江心了无踪。

“到底是谁说的独钓寒江雪乃世间雅趣?我再也不信了!”

俞千戈斜眼去看,蓬内的小公子裹着大裘坐在炉火旁仍冷得发抖,一边抱怨这等自讨苦吃的“风雅”,旁边的小侍女为他换了手炉里的火炭塞进他手中。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俞千戈抬起手中钓竿,不咸不淡道。钩上的鱼饵果然已被鱼儿吃尽,但他还是一条鱼也没钓到。

“不可能!”邵洺恬不知耻地否认,没有一丝羞愧。

俞千戈翻翻眼皮,不想理会这人的无理取闹,换好鱼饵一甩钓竿,鱼钩落入远处的江水中,激起层层波纹。

雪落无声,俞千戈想起,他初次遇见邵洺时,好像也是一个有雪的日子。

大约是来自父亲的影响,他从小便敬仰那些能留名青史的英杰义士,话本中的豪杰也好,戏台上的英雄也罢,哪个少年人不曾想过,有一日自己也能站在山巅云端,打马观遍京都花?

年少怎知愁滋味,挥剑遥指问苍穹。

父亲官职不高,是个清官,却算不上是个“好官”。很奇怪,这是他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自有记忆起,家里过的都是清苦的日子,但他想习武,父亲还是请来了十里八乡最好的武师,他对武学天赋极高,为人正直,是父亲的骄傲,他一直都知道,这也是他的骄傲。

没多久,师傅便再没什么可教他的了,于是将他推荐给了一位在武林中小有名气的朋友。

那是他第一次离家很远。

十一岁的少年傲气轻狂,不信神佛不信邪,偷偷翻了墙,执意独自一人一马踏上路途,却在半路遇上了劫匪。

劫匪劫的不是他,是一对老弱爷孙,路见不平,他没有犹豫出手相助,可现实不是话本,没有那么多大快人心的情节,十一岁的孩子和两个精壮汉子的力量差距是巨大的,好在劫匪只求财,并不想杀人,在老人强压着孙子跪在地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财向劫匪磕头求饶时,劫匪收回了踩在他背上的脚。

劫匪走了,拿走了所有的银钱,当然,也没有放过他身上的。

当老人颤巍巍站起来一边说着感恩的话,一边打算就他扶起时,他一把挥开了老人的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

他不该迁怒于那个老人,可他控制不住,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这世间的恶,也恨上天迟迟不到的报应。

他一声不吭,低着头跌跌撞撞走远,狼狈不堪,死死咬紧牙,不让任何人发现他在哭。

他走了一路,哭了一路,然后想明白一个道理,弱小的公理无法存在。

他要足够强,强到若上天不愿施舍予弱者怜悯,不能给予恶者应得的报应,他便来当这“报应”!

学艺的日子算不得无聊,却也不算有趣,他比任何人都有天赋,也比任何人都努力,在年龄相仿的人群中,他总是一枝独秀。

他性子傲气,虽不会因为胜了便骄纵蛮横,但也让人觉得难以亲近,他都知道,但那又如何,他有骄傲的资本,这资本是他不负天赋夜以继日刻苦得来的,庸人爱自扰,而他一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经常练武的地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树,临近初秋时就会开出朵朵白花,藏在绿叶中。累了,他便喜欢坐在树下抬头仰望头顶的枝条,交错纵横,将阳光分割成小块,树枝的缝隙后是湛蓝的天空,蓝得纯粹,透露出虚假,于是他总好奇第二天天空会变成什么样。

十五岁那年,父亲病逝了,他辞别师长,返回家中。对于武艺他学得很快,短短几年里,他的武功精进神速,所以他走的干脆。拜谢师恩,他背起自己所有的行李,一路向前,不再回首。

再见阔别多年的母亲,昔人已是华发丛生面容憔悴,清贫的家中仅能凑出一副薄棺,他跪在父亲灵堂前,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他不明白,父亲一生清廉,为何还是得不到百姓的爱戴。

没来得及看明白任何事,将父亲下葬后,母亲匆匆带他前往益宁,投奔做了大官的舅舅。

对于这个舅舅,他并不亲近,父亲去世前他们来往甚少。听人说起过,舅舅并不认同父亲,也不看好父亲与母亲的婚事,可年少懵懂的母亲认定了父亲,说服了心软的外婆,起初之时还好,父亲感激小姐的青睐有加,百般疼惜,可日子终究太长,长得足够相爱的人相看两相厌。

父亲的迂腐死板令他在官场吃尽苦头,生活中的不如意最是摧残心中仅剩的美好,父亲一心扑在公事之上,而母亲每日困在日常琐事里,谁都不愿再提昔日的海誓山盟,蹉跎着岁月,直到其中一人先一步离世。

舅舅对他和母亲很是关照,是个慈祥的长辈,可对于一些事,他在心中却始终无法认同。

舅舅学富五车,才华横溢,同时也处事圆滑,长袖善舞,在那个人情关系错综复杂的官场游刃有余,一步一步爬到了现在的位置。碍于母亲的立场,他选择闭上眼,不去看那些令他不适的事情。

他热衷练武,舅舅并不反对,托了自己在军中的好友闲暇时指导他武艺。他想凭这一身武艺惩恶扬善,偷偷参加了衙门的捕快选拔,舅舅知道后也并未因他任性的决定生气,反而安抚忧心的母亲。这令他觉得不舒服。

十七岁,他成了益宁最年轻的捕快,执法严明,铁面无私,若遇到上司不合理的任务,他亦会正直拒绝,直言不讳,渐渐的有了些威名,又因其能力出众,不到两年便得到赏识,得到了更高的职务,更大的权利,他能做的事也越来越多。他可以为追踪一伙杀人越货的匪徒奔袭千里,也能为抓捕狡猾的恶徒静心守候数日,日夜不休,不较得失。

他年少有成,但他的初心从未变过,他日日磨砺自己,为的不就是如此?

此后的几年,他可谓平步青云,“铁面诡探”的威名也越传越盛,这也意味着他得罪的人越来越多。过刚易折,他意识不到,再锋利的剑,斩过太多的阻碍后也终会有折断的一天。

回想起来,一切的起因是一起本该盖棺定论的旧案,不知是不是在哪听到了他嫉恶如仇的名声,有一位自称是相关者的老人找到他,声泪俱下诉说冤屈。

老人说,他本是个本本分分的农家,儿子与儿媳外出走商却一去不回,音讯全无,他与妻子拉扯两个孙儿长大,孙儿年及弱冠,勤劳孝顺,孙女年二八,正当妙龄。一日傍晚,孙女外出洗衣而归,不巧遇几醉酒恶徒挡路调戏,孙女性子烈了些,没忍住还了几句口,却惹怒了那几个烂醉如泥的纨绔,他们拉扯撕破她的衣服,推至人来人往街道大声哄笑,孙女好不容易挣脱,哭着跑回家将自己反锁屋中,当晚便上吊自尽。

老人的妻子几乎哭瞎了眼,孙儿看着自己从小疼爱的妹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得屈辱,心有不甘到衙门报了官。

一番审问,衙门抓捕了那几个纨绔,安抚孙儿定会秉公执法,孙儿千恩万谢回了家,本以为事情会如此公正解决,可没过几天便又看到那几个纨绔在大街是行走毫发无损,孙儿气急,冲到衙门口要讨一个说法,衙门的官吏支支吾吾,将孙儿赶了出来,后来才知,那几人都是家中有权有势的少爷,这里天高皇帝远,不过稍稍动用了些银两关系便大事化小,将他们这些无知的百姓糊弄过去。

孙儿毕竟还年轻气盛,不服气,又上衙门闹了两次,然后在一日突然失去了踪迹,过了几日,才有人在河的下游捞起孙儿伤痕累累的尸体,衙门的仵作说是失足落水,不了了之。

老人虽愚懦,可他也非什么也不懂牲口,没了儿媳,又没了孙子,他再没了念想,他知道再往衙门告状只怕也无济于事,只好带了干粮去更远的地方求更大的官为自己申冤。

可等他将托人写的状纸呈上,那头戴乌纱帽的高官拿起细细看一遍,命人将他打了一顿板子赶了出来。

他听人说过,那衙门上头挂的是“明镜高悬”,可他抬头,哪有什么明镜,只有一块他看不懂的匾额。

走投无路,老人不知还能怎样,无意中听路人说起俞千戈不畏强权,秉公执法的事迹,他这才兜兜转转来到益宁。

“我只是想要个明白啊……”

老人拉着他的袖子声音哽咽颤抖。

明白?他也想要明白,为什么这个世间有这么多不明不白?

他偷偷安排老人住下,暗中打听追查。他性格骄傲,但也不是鲁莽的人,既要秉公,那就该先查清事情来龙去脉,掌握证据再下定论。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一查会查出那么大的祸端。

那几个纨绔子弟中有一人出自世家旁系,家中长辈在京为官,自如今的县令任职后便多次巴结送礼,此地离京城并不算近,虽是那大官的故乡,但县令的举动未免太过殷勤,他留心调查,竟发现那县令是买的官,而从中斡旋者便是那位京中的大官。

卖官鬻爵在当朝是重罪,但既然有利可图,便少不了投机取巧的人,历代屡禁不止。而这些龌龊事挑起线头后,再往下查便是一整团乱麻。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官场是个人情编织起来的地方,一桩桩罪状串起来,罄竹难书。

不知什么时候,他暗地里做的事被人知晓,那一晚,舅舅拎着壶酒走进他的书房邀他同饮,酒过三巡,舅舅总算说出他来的目的,让他不要再执着追查那些事情,将那老汉打发回家,勿要再搅扰这些是非,那不是凭他一己之力能对抗的。

他想不起来那时他究竟是如何反驳舅舅的,大抵也不过是些为人为官当尊道守法,为民请命之类的话,他气极,不服气地说道,定要彻查此事,有恶必诛!

舅舅气得摔了酒杯,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他不识好歹,这么多年仍是学不会,他以为是谁给了他们母子衣食无忧的生活?又是谁处处替他打点周旋他如今才能坐在这个位置,做着他想做的事?是他最鄙夷的人情金银!若非自己几次从中调解,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怎么会一直相安无事?武功高强又如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用刀剑杀人的方法数不胜数,就是他能护得了自己,又怎么能将身边所有人都护周全?他怎么就是不懂,他站在绝对的公理与正义上,也意味他站在了人世的对面,这世间就没有过真正的公平!

他愣住,这几年来,舅舅还是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态度同他说话,他也无法否认,他能有今日成就,少不了舅舅的帮助。可他不明白,那他从小到大的坚持又是为了什么?

那些他闭上眼睛不愿去看的,堵住耳朵不愿去听的,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他不愿妥协的真实。舅舅说的,他岂是真的不懂,岂会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是他沉溺于壮志得酬的自傲中,自欺欺人地不敢深究罢了。如今包裹着余烬的纸便无情烧尽,他看着满目狼藉,突然说不出话来。

是了,他不过是个承着舅舅好意,还理所当然的白眼狼罢了。他捂住自己的耳朵,以为自己正直无私,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以为自己浊世独行,坚毅无畏,只剩一张口,口吐狂言,自命不凡。

或许也察觉自己的失态,舅舅顿了顿放缓语气告诉他,这个世间从不是只有是非对错,并不是所有正确的事都是好的,所有的善事也并非都是正确的,就如他的父亲……

听到父亲的名字,他的手不自觉抖了抖,但不知是舅舅没注意亦或是故意的,舅舅并未停下。

他的父亲一生清廉,却太过愚蠢木讷,光是清廉有何用?不愿同流合污,便处处受人排挤,想要为民请命却又顾这顾那,懦弱无能不敢站出身,终是一事无成。在其位,无力做好其职,又有几个百姓感激他?

事无绝对,有时正确与否不过是手段,心存善意,得果为善,才是真善。逆流而上者,注定遍体鳞伤,随波逐流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后面舅舅似乎还说了很多,但他记不清了,只记得舅舅走后他看着桌上的圣人之书突然觉得可笑至极。

他走上前,翻开书页,看一页便撕一页,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直到累了,再也撕不动了,他看着满地的废纸终于大笑出来。

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痛痛快快,笑得满心迷茫。

假的!都是假的!

什么是非对错,什么善恶黑白,他分不清!

一夜未眠。

天刚亮,他用冷水洗过脸,缓缓向老人的居所走去,第一次,他的决心动摇,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才好。他期望在看到那个悲惨的老人家后,他能清楚他接下来是否该继续下去,即使如今事情已经败露,他后面的行动必定受阻,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可推开门,他只看到那个老人趴在血泊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忽然间懂了,为何昨晚舅舅特意前来要他不要再牵扯其中,又为何会仿佛对种种事情了然于胸,原来舅舅也和他们是一样的。

他走过去蹲下,替老人阖上眼。

如果法度无力惩恶扬善,他或许还能做些什么,心存善念,得果为善,那是否意味着以恶制恶也是一种善?

他不知道,但他想做点什么,对也好,错也罢,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是活生生的人?

后面的日子,他替老人料理了后事,带着棺木回到老人曾说过的家,黄土的泥瓦房破败孤寂,他敲响门,好半天才有人来开门,是个瞎眼的老婆婆,满头白发,步子颤颤巍巍。

他沉默了很久,向老妇人说明经过,只是没忍心告诉她,她的丈夫是被人灭口,他说,是出了意外。他说,对不起。

老妇人沉默地扑在棺木上,一遍又一遍用手抚摸棺盖,短短半年,家破人亡,她已经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留下身上所有的银两,他走上街道转了转,停在县衙门口。

他无法说服自己,什么“随波逐流”,已死之物才随波逐流,他还没死,怎么随波逐流?

当夜,他潜入府中取下那草菅人命的县官头颅,他发过誓,若天地不仁,他便来当这“报应”!

几日后,他前往京城,杀了那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高官,将所有罪证留在现场。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留在现场的,法便是法,无论出于什么理由,违法者便该接受相应的处罚,可当听到被惊动的人快速跑来的脚步声时,他鬼使神差地逃跑了。他四处逃窜,却不知道为了什么。有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还没疯?有时候他会问自己,为什么还不去死?浑浑噩噩,日复一日。

那年初雪,他潦倒街边,蓬头垢面,来往的路人似乎没谁认出他究竟何人,直到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他面前,他懒懒抬眼,锦衣大氅的小公子撑了伞举在他头顶,他冷笑:“多管闲事。”

那小公子也笑,蹲下身一手杵着腮帮:“要找点活做吗?包吃包住,月钱好商量。”

“有病。”他抬手掀翻头顶的伞,挣扎着爬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那小公子也不恼,蹲在地上抬头看他:“如今益宁刺史关押受审,你不关心一下?他是你舅舅吧。”

他目光骤冷,攥住对方的衣领逼问:“你是谁?”

那小公子被他扯了个踉跄,也不挣扎,轻松道:“丞相邵璟独子,邵洺。”

“你想做什么?抓我回去?”

邵洺无辜摊手:“你看我像能抓你回去的人吗?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罢了。”不等他询问,邵洺接着道:“益宁刺史的官位是保不住了,但命我还是能替他留下的,相对的,你得把你的命卖给我,如何?考虑考虑?”

他松开手,低头想了很久:“无所谓,反正这条命我也在犹豫还要不要,如果你能做到你所说的,交给你处理又何妨。”

“爽快。”邵洺眉开眼笑。

上了马车,车轮缓缓滚动,他突然想起,试探着询问邵洺:“这世间当真没有真正的公平吗?”

那年纪明显比自己小的小公子看着车外景色笑了笑,道:“公平与正义是绝对的,我们只能相信,也必须相信他是绝对的,可善恶,未必。人世百态,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清,不过都是虚妄。”

鱼线微颤,俞千戈提起鱼竿,本已上钩的鱼儿拼命挣扎了一番,在俞千戈将它拎上船前重新掉回水中。俞千戈看着光秃秃的鱼钩,叹了一口气:“回去吧。”然后瞥了一眼缩在火炉旁的邵洺:“免得你冻死了没人养我。”

邵洺啧了一声,瞪着俞千戈不想说话。

俞千戈定力极佳,放好鱼竿钻进蓬内,就着温暖的炉火闭目养神,丝毫不管邵洺不满的眼神。

雪落,寂静无声。

最近在写其他的东西所以拖了好久,打算先把另一篇短一点的尽量写完,所以后面应该又要拖很久才更了,对不起TAT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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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番外 俞千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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