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虞站到玉如心的对面,小家伙的脸干干净净的,没半点脏污,就是脑门前的一圈头发全都炸了起来。
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玉如心说不清这会是什么感觉,在雷阵里蹚了个来回,把他的灵力掏了个空,全身被电击炙烤,连嘴唇都是麻的。
雷龙消散的瞬间又投出一缕灵光,散去的力量一股脑地塞回体内不说,连身上的伤都一同好了。
这种天一脚地一脚的悬殊让他适应不来,像喝醉酒一样眩晕,突突地往脑门上撞。
“怎么了?”重虞心底一悬,拉开了玉如心脸上的红绡。
玉如心僵着一张脸,拿捏不出合适的表情,“你别笑……你一笑,我就……想哭。”
“别哭,”重虞伸出手,在玉如心的眼窝上抹了两把,帮他抹掉蓄势待发的水泽,“这个时候就该高兴,你见过哪个神官是哭哭啼啼上去的。”
玉如心吸了吸鼻子,跟着重虞一起看向云端。
一千八百级天阶已经铺好,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一路延伸到云雾之中。
尽头之处就是世人无不向往的庄严神圣之地,天下苍生朝拜之所。
重虞看了看他,话锋又转,“可是你这副炸了毛的模样,是真的挺好笑的。”
“你笑个屁啊!”玉如心吼了回去,嘴上却也跟着笑,“我也见过谁是炸着毛上去的,怎么就我这样。”
重虞眼睛都笑弯了,“你傻啊,哪个都知道整理仪表,谁像你这样实诚。”
“讨厌。”玉如心嘴上抱怨着,手臂却怎么都抬不起来。
刚刚握归尘握得太紧,这会还止不住地颤抖。
“都过去了,别紧张了,把归尘收起来。”重虞握上那只手,轻轻地拍了拍玉如心的背。
确实也没提着棍子走天阶的,玉如心喘了口气,收起归尘插在后腰上,只动了这么两下,手臂就酸得不行。
他撅起嘴,“怎么办,我好像脱臼了。”
“脱个屁的臼,就是用力过猛了。”
重虞眼中闪过笑意,按住玉如心的两个肩膀把人转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头发,以指带梳,拢了起来。
玉如心天天梳着仙侍时候的素髻,头发本就浓密,盘的发髻都比别人大,顶在头上像个马粪包,再配上圣堂未成年的标准头帘儿,脑袋一耷拉,那双灵动大眼全被藏了起来,重虞早就看不顺眼了。
这会借着炸毛的名义,正好把那片挡风棉门帘全都收拢起来。
“疼啊,”玉如心呲牙,“你别跟拔草似的。”
“忍着。”
重虞哪会给人梳头,他的头还得用别人给梳呢,比划了半天最后只扎出一根高马尾,干干净净,一路垂到膝窝,没半点花样,全仗着玉如心的本身发质强撑出一个歪打正着的好看。
玉如心转过身,正看见重虞把他的白玉莲花簪子往怀里揣,立刻叫了起来,“哎你干嘛偷我簪子!”
“这是我的,”重虞一本正经地甩起赖皮,“你都弄丢了,是我捡回来的,我捡到的就得算我的。”
玉如心张了张嘴巴,半天没说出话。
“那……那我还捡着琉璃书了呢,怎么不算我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琉璃书不是你的了?说过吗?”
他还倒打一耙了,玉如心伸手去夺簪子,“还我。”
“本来就是我的,谈不上还,”重虞闪了个身,在拉拉扯扯中,硬把那根簪子塞进了荷包,然后又拿出了一根新的,“这个给你,我不占你便宜。”
他来的时候在花楸树上折了两根枝杈,一长一短,长的被他削成了箭簇,就是云晋看见的那支。
短的是他一个人关起门来削的,成了眼前这支木簪。
通体墨黑,尾端缀着三颗殷红的花楸果,古朴不失鲜活。
“好看诶,”玉如心双只手接过。
重虞又抢了回来,“嘁,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转手插进了玉如心的发根里。
马尾又黑又粗,墨色簪子隐在其中,只有三颗红果夺人眼目,离远一看跟簪了朵珠花似的。
重虞愣了愣,说不上怎么个感觉。
不过改个发式而已,玉如心就不一样了。
“咳咳,”他轻咳了一声,“你长得还挺像个……女孩。”
“才不是,”玉如心扬起脖子,露出喉间给重虞看,还故意压粗声音说话,“你看我,都有小疙瘩了。”
“屁。”重虞笑了一下,对着玉如心伸出了手。
他本来就是想随便摸一摸,平日里他也没少在玉如心身上揩油,只要动作不太逾矩,玉如心是不会躲的,小打小闹什么的两人早就习以为常。
今天不知怎么了,手指接触到玉如心的瞬间,战栗顺着指尖就传了过来。
化作电流,冷不丁地击了他一下。
连玉如心也愣了。
“尊上,”玉如心挠挠后脑,“我……”
重虞姑且认为是过于兴奋留下的后遗症,玉如心四百岁就能破掉雷劫白日飞升,他是真的高兴,好久好久都没这样高兴过。
“你什么你?”
玉如心回避过视线,其实他想问重虞为什么送他簪子,是作为他飞升的奖励,还是遵着仙侍中间流传的不成文传统。
可再一想,重虞怎么可能会知道送簪子的含义,说了没准又要挨呲,低着头,吭哧出了一句,“我今天,没给你、也没给北溟丢人吧。”
他鸡贼地把自己判给了北溟、判给了重虞,不知道重虞能不能体味出这点心思。
“没有,”重虞再次摸上玉如心的头,这次没了奇怪的感觉,让他心里踏实了不少,“非常没有。”
应该是没听出来,否则不会这么自然。
玉如心有点失落,可不想表现出来。
谁让他怂,挖这种打着灯笼都照不出来的坑。
重虞转头看向天阶,唇角勾起一抹笑,“好了,你该上去了,我在离恨天等你。”
玉如心愣了一下,梦境感再次翻涌而至。
“我真的飞升了吗?”
“我为什么会飞升,我只是个四百岁的花精啊。”
“又来了,”重虞一脸受不了,“堂堂我北溟琉璃书的继承者还不配有个神官神位吗?”
玉如心怔愣地点了下头,再回神,重虞已经一束金光穿走了。
空空荡荡的天阶上,只留他傻傻发愣。
这条路他还是蛮熟悉的,属于没吃过肉但见过跑。
按照惯例修士飞升走天阶,会有二十四名仙侍仙娥引路,玉如心因为这张脸的缘故,一直都混迹在这个队伍中,甚至当过领队打过节杖,让一众玉字辈的眼馋心热。
其实那节杖本没什么稀罕,就是个弯拐的紫檀木仗子,再缀一条白狐尾巴,放在礼队前开路用的。
这东西来自离恨天,如仙尊亲临,恩泽沐浴,新神官初来乍到,当日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诸天神官不得怪罪。
礼队会带着新神官在昆仑神域的几条街上转一圈,认认各大府邸的门儿,介绍各府主事的大神官,最后登到青牛峰半山腰的敕封亭,听天巫星君宣读法旨,领了官服官令官印之后自己去所在府衙就任,夸功游行就算礼成。
这流程玉如心跑了无数次,毫无新鲜感可言,只花了点心思猜能是谁给他打节杖带礼队。
他一个在昆仑长大的娃儿没必要去认门,虽然确实认不太全,但他是要回北溟的,绕路实在没必要,不如抄近路直接去敕封亭听旨,大家也都省事。
一千多级台阶不能御剑全凭亲腿倒腾,爬到顶端还是小喘了一阵,他整了整衣领,轻车熟路地往正门里走,远远看见两排仙侍穿着白衣,提着彩灯花篮站在了大门两侧。
见了他,齐齐跪拜施礼。
“恭迎大人。”
玉如心一整个懵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阵仗分明是搞错了。
新飞升的神官有二十四名仙侍引路,这乌压压的一片,二百四都有了。
搞什么鬼!
他环视了一圈,找到了这群仙侍的领头,吸了口冷气跑过去,“师兄,这……这怎么回事?”
白照熙捧着节杖才没下跪参拜,对玉如心颔首致意,“快走吧,别误了时辰。”
玉如心看见了那根节杖,整整七簇狐尾,惊得眼珠子差点没飞出来。
“这、这搞错了吧,”他不自觉往后张望,“后面是不是还有别人。”
“就是大人您,”白照熙表情声音一概平静,“仙尊大人亲下法旨,断不会有错,吉时已到,请不要耽搁了。”
直到这时,玉如心才体会到紧张。
那二百多人浩浩荡荡,撒花瓣的撒花瓣,提香炉的提香炉,举华盖的举华盖,还有丝竹班子压在后面,清音飘飘香气袅袅,整营造了一个移动的做梦大队。
没错,就是做梦。
玉如心只觉得自己像是游离在一个梦境的边缘,所有的热闹都跟他无关,繁华锦绣都进不到他的心里。
按说这个飞升也是几次死里逃生拿命换来的,也如重虞所言,他如今的身份足配得上那根七条狐尾的节杖。
可明明每个飞升者上来都是壮怀激烈,其中不乏长泪高歌者,他怎么就激动不起来呢。
平日动不动就开闸放水的泪腺消极罢工了,会不会显得他很傲慢,一点没把飞升这种要单开族谱修庙立牌坊的大事放在心上,但是装又装不像。
“唉,算了。”
玉如心拔着脊背挺着脖子,全身拘束着跟在白照熙后面。
白照熙的后背比他拔得还直,队伍行进如老牛,那四方步都迈一步顿一步,中间再亮个相,跟唱戏的也差不太多。
这么大阵仗的一队人想要绕弯绝没可能了,他猜白照熙也好受不到哪去,压低嗓子冲前面喊话,“师兄,我们其实可以快点走的。”
白照熙终于不打官腔了,但也没法回头,“你不用绕府,但得受七纹以下神官的朝拜,快不了一点。”
“什么?”玉如心舌头在嘴里狠狠地崴了一下。
新飞升上来的绝不会给什么高品级,一纹官徽足矣,至于职位要么是去某大神官麾下做幕府,要么去个偏远小镇当属地神官,见了谁都要点头哈腰,若是哈得低了,没准还要吃罪。
受朝拜,是什么鬼玩意?
玉如心已然懵了,远远望去,神路两边密密压压地站了两个大方阵,肩摩踵接掎裳连袂,官服上全都是太极官徽。
我又来卖瓜了,预收可甜,养养不亏[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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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一朝飞升天下知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