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直接奔向泣露,试图破坏束缚他的鬼力,几棍子下去,阵法反倒更猖狂,流云飞转,泣露突然翻开没有瞳仁的眼睛,身体剧烈地痉挛。
“喂!醒醒!”玉如心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送灵力封灵脉抽大嘴巴,管不管用的全都招呼上,“你不能这样晕着,你得自己使劲!”
噼里啪啦响了一阵,也不知道是哪招管了用,泣露总算是醒了,一睁眼看见玉如心,又把眼睛闭上了,冷声冷气地甩出一句,“是他让你来杀我的吧。”
“谁?谁啊?”玉如心懵了。
“明知故问!”泣露又把眼睛立起来了,“他做了丑事巴不得杀我灭口,除了他还能有谁!”
玉如心一阵无语,端起手臂,冷着脸看向泣露。
说实话他跟泣露没交情,救他纯粹是看在太贞的面子上,这小子要真是重虞生的还就好办了,直接一棍子把腿打折扔进典狱司煎炒烹炸去。
“哎,你听仔细了,”玉如心说,“第一,你想的那个人不是你爹,别跟失心疯似的乱认;第二,生下你要是件丑事,那你算什么,丑人吗,你这么自轻自贱把你娘置于何地;第三,是娘娘让我来带你出去的,别那么多废话,凝神聚气按我说的做,我没那么多灵力浪费在你身上。”
泣露瞳孔地震,这种表情一看就是破解真相然后又联想到了许多,他心境一动,阵法也跟着动,从阵纹中延伸四条锁链,蟒蛇似的往玉如心的四肢上爬。
玉如心拿起归尘去打,“你先告诉我,是谁布下的这个阵法。”
“是……”泣露表情越来越痛苦,“是哑叔。”
铁链此起彼伏,玉如心一通闪转腾挪,“你现在还敢说他哑?你要是没瞎,就该看出来谁才是别有用心的那个!”
泣露低下头,“我就是眼瞎,我有眼无珠,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还要连累别人……”
“少扯这没用的,靠!”
玉如心声音被迫打断,两条锁链同时勾上他的手臂,左右一扯,把人悬在了半空,大股的鬼力从右手边涌进,推着他的灵力聚拢奔涌,奔着左臂方向倾泻。
这么一灌一出,用不了几个来回人就废了,玉如心对泣露大喊,“我要逆转这鬼阵了!不想死就静笃凝神!”
黑衣人用的这个阵法在琉璃书中有一笔,三生三滅阵若因业障堕魔便成双生梦魇,入阵者体内菁气皆丧,残魂永坠苦海梦境,非消散不得解脱,而所失菁气则被布阵者吸取,因此谓之邪法。
如强行破阵,入阵者将随阵法溃散。
只能以三生三滅阵逆向转之,引琉璃之法重铸三魂,入阵者自此脱胎换骨,非神非人非鬼,再不在轮回之中。
内景之中琉璃环再次出现,玉如心快速拨动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找到了三生三滅那一段。
情况紧急,只能现学现卖。
引心府之火,汇气海之水,子午相冲,琉璃光转,化煞为权势若雷霆。
三股力量席卷而来,交相辉映生生不息,排山倒海之势,将双生梦魇阵掀了个底朝上。空间之内激荡起万钧气浪,琉璃光辉无往不至,冲破厚重云涡,如长虹贯日,连隐藏在角落中的污糟虫子都一扫而空。
十二支弩箭和三杆银枪悬浮于空,碧海白浪缱绻荡漾,发出细细的潮声。
玉如心披着一身光晕,从天而降,落到三生三滅阵的中央,脚踏三股灵力交汇冲击之处,波澜不惊,轻盈如蜻蜓点水。
白眸中浮出陵光的身影,此时这老鸟身陷噩梦之中,脸上扭曲到抽筋,牙缝里全是血迹,不知在跟什么恶斗。
玉如心赶苍蝇似的挥了下手,秒针滴答一声,陵光的残魂即刻成了灰。
然后咣当一声,腰间的擎羊刃掉到了阵中。
“嘶——”玉如心狠狠抽了口冷气,难得耍个帅,连屁大的功夫都没顶住,“怎么把你忘了。”
藿知成恐惧与兴奋交织,声音里全是战栗,“我是快要恢复身体了吗?”
玉如心表情一滞。
琉璃书中写得清清楚楚,此法玄妙但终是人工挑衅轮回,有啥后果全看施术者的命够不够硬。
别管阴差还是阳错,还是脑子又在关键时刻缺了筋,藿知业已入了三生三滅阵,非生即死,他根本没得选。
算了算了,管那逑多。
“那你忍住了,捱不过炼成,就怪不得我了。”
“你放心,我什么都豁出去了。”
“你也是,顶住了。”玉如心转向泣露,这才是今日的主角。
他这会脑子里乱糟糟一片,理不清是为了什么人和什么事,就是直觉泣露不能死,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两股力量将泣露和藿知成包裹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惨叫起来,伴随阵法之力,激荡响彻云霄。
玉如心最是知道个中滋味,至寒至热在循环冲击,再加琉璃兵解,绝绝配得上生不如死四个字,他上回只中一箭至今心有余悸,更何况那两人要经受的是□□拆分神魂重铸。
他暂时压住漫天的琉璃飞刃,指尖止不住地发抖,“藿知成,泣露,要来了。”
“啊啊啊——!”藿知成全身上下鲜血崩裂,“狗日的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来,爷爷我照单全收!”
玉如心暗骂了声你他妈的,发动了兵解阵式。
十二支琉璃弩箭熠熠辉闪,灵光之中分裂出无以数计的飞影,看似是虚,却能剥皮拆骨,齐齐向藿知成射去。
藿知成撕心裂肺地号叫着,嘴里骂得胡天黑地,“我日你祖宗玉如心,你狗日的今天整死老子,整不死老子就跟你没完……**的小浪货,成天勾引老子,早晚有一天老子干死你!!!”
入阵者的过往全部都会投射到水镜中,光影交错迷幻如走马,玉如心对那些东西没兴趣,丢给藿知成一个白眼,再次转向泣露。
从始至终,泣露都没有发疯失控,心神绷得密不透风。
“你修为远在他之上,成功的概率会更高,你放心,三生三滅阵只会让你更强,不会削弱你的灵力。”
“不必了,”泣露抬起头,环视四周之后,目光落在了玉如心身上,“不必了。”
玉如心心头一紧,“什么不必了,我说了我会保下你的命,就不会让你死!”
泣露笑得惨白,“我知你做得到,从进这阵法我就明白了一切,都是我自己有眼无珠,做了旁人的手中刀,自己还懵然无知。”
黑衣哑仆知道泣露的亲爹是谁,当年捅开,元熵大不了放弃天下共主之位,反倒能跟太贞双宿双飞去了,自然也没了陵光闹北溟的好戏。
所以他把泣露留下了,留到现在,还让欧阳错看着。
现在欧阳错死了,试炼虚鬼的事败了,依旧是打算推给朱雀一族,别的不说,单凭泣露那脑袋白毛,一旦翻到明面上,离恨天可真就炸了。
这人觊觎琉璃书,不遗余力地坑重虞,还能捎带脚挂上元熵跟太贞,一石好几鸟,妥妥的搅屎宗师。
他到底是谁。
泣露看懂了玉如心的表情,笑了笑,“你自己说,我是不是死了更好,那样至少她不会受我连累,我若是活着,她的处境只能更糟。”
“不是这样的!”玉如心急得不行,“她没有放弃你,她就在外面,她在等着你回去!”
泣露大吼打断,“我说了,我活着对她才是最大的伤害。”
该死!到底该怎么说,才能改变泣露的想法,捱过琉璃书的锤炼。
“死很容易,可是你死了就再没人能指证黑衣哑仆,你们全族人的性命就白白断送在那个恶棍的手里,你甘心吗?”
“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泣露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水镜,湛蓝光辉照亮昳丽脸庞,有种逼人心魄的美感,“我从记事起就恨那个人,恨他荒淫无度、残暴不仁,为了母亲我才一直忍着,还错把欧阳唳风当成了同病相怜的朋友……”
他看向玉如心,“我本以为凭借琉璃书可以杀掉那个人,现在我才知道,他们手里的琉璃书跟你的无法相比,你一次次破掉他们的阵法,是我太蠢太天真了。”
玉如心在那双眼睛里寻不到半点求生意志,脑袋疼得要命。
他突然想到了元熵,如果是元熵一定能舌灿莲花,三言两语就把泣露劝回来,那家伙就长了一张可靠又温厚的脸,给人无限安定。
“琉璃书本来就是北溟的,哑仆跟欧阳错只偷看了一部分,他们弄不死我才是正常的。现在你也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都被害得不浅,你跟我出去,跟我想办法把那人找出来。”
“那是你的事。”
泣露一句,说得玉如心五内冰凉。
“什么叫我的事,你不管你的族人了?”
泣露忍下一波灵力冲撞,吐掉嘴里的血,再次抬起头,“因为琉璃书,朱雀一族已经无辜被牵连,现在我只想让我母亲安然度日,再不要卷到是非之中……啊……”
阵法蓄势待发,玉如心也无法压制,一把飞刃直插泣露心口,大股鲜血喷溅而出,“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要杀要打你们自便,不要再连累我母亲……”
飞刃切割身体,分裂神魂,泣露死死压制着意念,怎么都不肯归顺琉璃之法。
旧体消灭,新体重生,死生一瞬,中间没有半秒的停顿。
只一个眨眼,泣露的身体就散成了一团血雾,空留一抹死犟的声音,“我们本来就是无辜的,死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我一个,也只有我死,我母亲才会彻底置身事外……”
玉如心怎么都没想到泣露会这么混球,这世上还有人不想求生的,恨得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地大骂,“你他妈的就是个懦夫!蠢蛋!你也不想想,你死了娘娘怎么可能罢休!”
太贞能来花墟山,就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打算,泣露活着出去,这事反而有解,他跟重虞蛮可以劝住太贞让泣露躲一躲。
现在可好,这蠢鸟自找死路,折在了他的阵里……完了完了完了……
空中的三根琉璃大指针突兀一动,咔哒一声直摄人心。
蓝银色水镜中飘出一抹鲜红,化作血腥味道,传进玉如心的鼻腔之中。
这血味不属于泣露,而是来自不久之后的圣堂。
坏了,真的坏了。
血雾之中突然浮出一双眼睛,三簇鲜红睫毛暴怒张开,“你记住了!我母亲若是有任何闪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你他妈闭嘴吧!”玉如心一袖子驱散血雾,恨得脸色发白。
血雾散尽,一颗灵丹飘了过来,璀璨如星辰,悬浮在玉如心的眼前。
玉如心一巴掌拍掉泣露的灵丹,“死都死了,还留颗灵丹做什么!”
灵丹落地又弹回,就挡在玉如心的眼前。
“我操.你阴魂不散是吧!”玉如心抡起归尘,一连抽了二百多杆,杆杆抽到二里地外,可结果都是一样。
泣露的灵丹仿佛粘在他身上了一般,怎么都驱赶不走,他迈一步,灵丹也迈一步,冤亲债主一般如影相随。
“气死我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