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的再生能力非常强,玉如心晃个神的功夫,腔子上已经长出了新的脖子,光秃秃滑腻腻,像条乱甩的狗尾巴。
重虞回手揽上玉如心的肩膀,往旁边跳,“陵光那两下子能伤到我吗,你方寸大乱乱杀一通,有多少灵力够你浪费,自己灵力弱这件事怎么就记不住。”
一说灵力弱,玉如心没来由地紧张了一下。
“我是灵力弱,可也是够用的,不用你给我渡灵力。”
说完了又感觉哪里不对。
为什么要提渡灵力,哪挨哪呢,反显得他做贼心虚。
好在重虞并没什么感觉,端出他素日里的嘲讽面孔,“呵,你再多犯傻一会,我保证你得趴下。”
玉如心又换成了另一种不舒服,从重虞的手里挣出来,“我知道了,我不会了,我现在就去收拾了那老鸟,什么都不用你管。”
重虞烦透了玉如心招呼不打一声就跟他撂脸子,事实明明如此,没有犯了错还理直气壮的道理,他才不会哄玉如心。
“打不过就当鸟食,谁要管你了。”
还没说完,玉如心已经骑着归尘奔着陵光去了,连个话儿都没留,气得重虞额角镚儿镚儿乱跳。
就没见过谁这么驾驭法器的,他怎么不骑个扫帚!
再瞧瞧那个德行,梗着脖子半撅着屁股,天天跟他对着来的那股劲头,他妈的越看越欠……
操!
想什么呢,还打不打架了。
陵光新脖子上生出一层疙疙瘩瘩,眨眼之间,又炸出一片杂色扁毛,躺在地上的鸟首也拼凑完毕,打着滚地往脖腔上奔。
玉如心一棍子戳中眼窝,猛地一抡,鸟首被改变了方向,跟炮弹似的砸向陵光,硕大身体失了平衡,打着滚地翻了出去。
琉璃净目趁机把怪物的周身看了个遍。
陵光的魂盘在心脏位置,体内的灵脉也清晰可见,难就难在这畜生实在是太大,拔根羽毛都快赶上玉如心半头高,翅膀下的风足够把人扇死,想近老鸟的身堪比在暴风中举伞逆行。
就算近了身,怎么给这皮糙肉厚的玩意打个洞,掏碎一个比核桃大不了多少的魂盘,一个搞不好洞还没掏出来,皮肉就再生了,白费力气还容易被啄死。
鸟首卡在肋骨上怎么都甩不下来,断颈没有接上头颅,气得狂性大作,嘭地爆出个灵爆,一变三三再生九,九条脖子顶着八个脑袋,连同胳肢窝里夹着的那个,齐刷刷地盯向玉如心,脖毛炸起老高。
玉如心回头瞧了眼重虞,递去了一个老子天下无敌的表情。
重虞一脸不屑地端起手臂,再看玉如心已经蹦跶到鸟头上,拿归尘去撬鸟嘴,连嘴唇都在绷紧使劲。
“哎,你在干嘛……”
话刚出口,玉如心已经钻了进去。
重虞扶额,只觉看不到什么前路。
陵光的喉管粗得跟隧道似的,除了臭点没别的毛病,玉如心一路滑下去,快到头的时候抽出擎羊刃,扎进腔壁,把自己固定在贲门口。
“哎哎,”他喊了声藿知成,“别装了。”
藿知成笑得憨皮赖脸,“这不怪我,要怪就怪你的那个尊上不好惹,我没必要跟他硬着来。”
玉如心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
“先别说这个,”藿知成扯开话题,“你倒是高风亮节乐善好施勇于献身,浑身上下咂摸不出二两骨髓油,哪就喂得饱陵光了。”
“去你的。”
琉璃净目通透如镜,玉如心早就看得清楚,陵光的体内跟樗树一样是个幻境空间,魂盘就飘在这个空间里,而跟魂盘绑在一起的那团灵力要比陵光本体菁纯许多。
没猜错的话,陵光也吞并了泣露,就像蟒蛇能吞下比自己体积大许多倍的猎物,但消化起来要用很久时间。
别管那傻小子被教唆了什么,被绑上阵法之时,也该看明白真相了。
脚下是一片寂寥野林,时不时地飘出几缕鬼火在空中盘旋,黑洞洞的大嘴里发出阴森的哭嚎。
草丛里亮着幽绿小光点,浩如星海,明明灭灭,冷不丁一望还挺壮观。
“我去,”藿知成大叫,“这么多线虫!这老鸟是个虫子窝啊!”
玉如心当即打了个寒颤,身体僵了大半边,差点一个脚滑直接栽下去。
视线之内,天上地下,密密麻麻全是光点,根本不能以数字计算,半点下脚地方都没有。
“你……你还知道邪吸线虫?”
“知道一点,”藿知成答,“我师父事后分析过北溟大火,说陵光疯疯癫癫可能是着了邪吸线虫的道,果然是我师父,太英明了,一点都没说错。”
玉如心心里一阵不痛快,“你师父是闲得没事干了吗,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
“你怎么说话呢?”藿知成嗷一嗓子喊了起来,“他家着火全天下人都看得见,还不能让人说两句!”
“说个屁!有什么可说的!”
都是隔岸观火,拿别人摔跤当乐子看。
“你吃枪药了是吗?”藿知成吼了起来。
玉如心脸上一沉,拿出欧阳错的灵丹。
灵泽照在擎羊刃,投出一小片青绿光晕。
“你看好了,这是欧阳错的灵丹,就是拿你这把刀砍的,现在你还应该有残余气息,你能探到就探到,探不到就算了,”说着把东西收了起来,“你的仇已经报了,你我之间再没瓜葛,你走吧。”
藿知成真急了,急到尾音发颤,“我往哪走?我长腿了吗?你这人脾气怎么这么坏!”
玉如心想起重虞刚刚骂他的话,大战之中最忌三心两意,把擎羊刃插回了腰间,“等出去了,给你寻个好主人。”
“我不。”藿知成嘴巴撇成了瓢。
玉如心没理他,把全部注意力都移向脚下。
这里就是个虫子窝,邪吸线虫在陵光体内寄生了上万年,祖宗十八代欢聚一堂勠力同心,早就把这老鸟啃成鸟骨架,这时候他贸然下去无异于肥羊进狼群,拿波盖骨想想都知道会有多惊悚。
他攥了攥擎羊刃的刀柄。
藿知成又哭叫起来,“你别想着拿我去引开视线,那东西是吃腐尸长大的,太恶心了。”
一说腐尸,玉如心又想到了孔家用的琉璃灯,那灯芯渗着浓浓的尸油味儿,他荷包就有一个现成的。
本来是拿去当结案证物的,现在半秒都不想留。
玉如心忍着恶心劲儿把灯扔了出去,一记掌风在空中击破,黑黄灯油在半空中自由挥洒,给虫海下了场小雨。
那些虫子立刻往油点子的所在聚拢,星空成了星团,然后随着灯油下坠的曲线一起滚到了远处,总算是让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玉如心御上归尘,小心翼翼地下去,空中还飘散着零星着虫子,三只五条扭在一起,往他身边凑。
离得近了也看清了虫子的模样,玉如心原以为那些小绿光点是眼睛,结果是吸盘,这东西是盲的,全凭感知辨别方向。
吸盘一收一缩,里面还有细细密密的牙齿,一看就是咬住肉往里钻的路子,玉如心抽出擎羊刃迎面砍断,腥臭汁水四溢。
“你别拿我砍这么恶心的东西成不成!”藿知成都快吐了。
玉如心又砍了几条,“你师父研究得还挺通透,那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说明真相,陵光是被人控制了才会发疯。”
“你是真向着那家伙!”
“废话,”又是一刀,“你遇上事情难道不替你师父说话,一样的道理。”
藿知成咽下了重色轻友这四个字,“我师父说了,就算他知道陵光受人所控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又不在当时,怎么知道局面有复杂,多说一句话都会引来麻烦,想帮人也得先保住自己吧!”
越往里走线虫越少,并不是被灯油吸引过去,就是单纯的少。到了边缘处,大团的紫色云雾卷成漩涡,虫子围在外面,形成了一圈光带,没有一只敢越雷池半步。
玉如心越过光带,喘了口气,“炼成阵到了。”
“这个阵可比欧阳错那个厉害多了。”藿知成惊叹。
玉如心偏了偏头,“怕了?”
“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你收尸啊!”
玉如心笑骂,“闭上你那张臭嘴!”飞身奔了过去。
云雾本身并没有颜色,就是凝固到厚重的灵力,飞进去之后瞬间感觉全身都笨重了几倍。
从外面看到的紫色是漩涡中心发出来的,从上俯瞰,像两只贴得特别近的眼睛,大有深渊恶魔窥视理想人间的味道。
灵力压迫太重,没法一条直线冲下去,玉如心一圈一圈地往下盘旋,时不时就有陨石飞砸过来,他想了想,还是没拿擎羊刃去挡,回手换成了归尘。
这样一来速度慢了一截,但也能保住藿知成的残魂。
“你太仗义了!”藿知成感激涕零。
玉如心懒得听他哭哭唧唧,“我是怕你死在这,回头戎家的人来找我,我说不清楚。”
藿知成鼻子一酸,“戎家早就没人了,我师父不在人世了,师姐也不知所踪,这上万年间我除了给师父报仇,更多的时间就是找寻师姐,凡界九州都被我翻遍了,也没找到半点线索,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玉如心有心想问问他那个师姐是不是就是元熵的……元配,但好像并不能这么说,父辈订下的婚约难免有强迫之嫌,不论之于元熵还是那位戎姑娘,都不是段美好的回忆,又跟追查黑衣人没关系,打听这种私隐做什么。
可是心底又忍不住地刺挠。
但凡退婚,就没有不挨女方家数落的,被丈人爹舅子哥拳打脚踢的也不在少数,这事落在一本正经的元熵身上,太他妈勾人心弦了。
“咳咳,”他旁敲侧击,“你为什么一定笃定你师姐在凡界,她一个神族女,为什么不在神域呢。”
“切,我告诉你!”藿知成嗓门提了三倍不止,“你们那个圣堂尤其是昆仑那边,一个好鸟都没有,我师父宅心仁厚之告诉我们不要惹事,换成是我,我一拳就把那叫什么什么来着……”
“仙尊大人妫氏讳元熵。”
“就那个王八蛋,我他妈把他牙打下来!”
玉如心喷了。
“你笑什么?”
玉如心满脑子都是元熵空空荡荡的牙床子,忍着胃抽筋往下压笑,“你打得过吗?”
藿知成不服,“现在打不过不代表以后打不过,早晚有一天我得揍他!”
“行行行,我等着那天。”玉如心躲过几排乱石,又兜了百十圈,终于到了紫云漩涡的最底处。
“我……去,”玉如心嘶了一声,“这有点意思啊。”
他纵身跳了下去,站到漩涡中心的青铜立方体上,脚下一股鬼力正在蠢蠢欲动。
眼前是由两个单独阵法合成的阵组,双阵呈镜像对称,暗紫色阵纹神秘鬼魅,严密得令人浑身发麻,瞬间把欧阳错的阵法比成了土鸡。
双阵之间有鬼力凝结的锁链相连,丝丝相扣能量交互,一边提取菁纯的天魂之力,一边积蓄暴虐的阴魂之魔,陵光跟泣露这对倒霉爷孙俩就缚在两个阵眼上,跟左右护法似的,悬得那叫一个笔管条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7章 小荷初露尖尖角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