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狠狠咽了口唾沫,“我都说了,这是自然现象,你自己难道没有吗。”
重虞低头笑了一下,脸颊几乎就要擦上玉如心的鼻尖,清淡的龙涎香气味从毛孔散发出来,熏得玉如心一阵阵发晕。
“得了吧,你都叫成那样了,别嘴硬了。”
玉如心的两个耳朵直接熟了,热气顶着天灵盖呼呼往上窜,脑壳上若是装个哨,这会得嗡嗡打鸣。
“挺好听的,不必难为情,”重虞勾住玉如心的下巴,“不过要是让我知道你心里想着别人,跟别人干那件事,我就当着你的面,亲手把那人骟了。”
你挥刀吧!
玉如心咬牙定神,拼命夺回一丝清明,“尊上,整个阆仙苑都知道我年纪小尚不能侍寝,就算有朝一日我长大成人,也不是任人践踏的玩物。”
重虞的气息太过强大,他喘了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尊上前几还说这一战之后我将扬名天下,到时被人说成是个没格调的人,丢人的可不是我。还是说,尊上除了那点事,就再没什么别的办法来拢得住我这个琉璃书继承者的心意?”
一番话说完,里衣上都透着冰凉,玉如心知道这话会惹得重虞不高兴,可他必须这么做。
重虞是个自尊极强又极要面子的人,必须得架得高高的,要不然三五天新鲜劲儿一过撒手丢开,到时他就会沦为了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往后漫漫无尽长的岁月,这场博弈彻底没得玩了。
“你到底是小看我,还是小看琉璃书?”
“很好,”重虞眼中闪过意外之色,露出狞笑,“我就默认你是在跟我预约你的冠礼了,记住了,你这辈子只能做我的人,你的那个样子只能我一个人看,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玉如心恨得牙根直痒痒,重虞这狗东西对待旁人一向很好,姓欧阳的小白脸就陪了一晚都能得到封赏,唯独对他成天吆五喝六怎么恶劣怎么来,一想起来他就恨得想扑上去咬两口。
“你凭什么要求我?那你呢?”
“我?”重虞微笑,“你是在暗示我要专宠于你吗,仗着琉璃书跟我讨价还价,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玉如心颇为失望,“我原以为你跟那些神官会不同,其实都是一样,都是恃强凌弱的混蛋,你践踏别人,同样也不会得到真心。”
重虞很不屑地笑了一下,齿缝中透着寒凉,“只有弱者才会说这些屁一样的废话,你觉得被侮辱了,全是因为你弱,还恬不知耻地把罪名扣在别人头上。”
说着松开了玉如心,慢悠悠地掸着手上的灰,目光中全是欣赏。
重虞的手是那种白皙修长的漂亮,像个握笔的书生,跟强弓硬弩完全不搭噶。
玉如心靠着墙壁站好,撑着口气才没滑到地上,跟重虞说话比打仗还累,几个回合差点烧光他的心血。
“其实你比我卑劣得多,”重虞忽然转过来,“你脑袋空空身无一技,说着虚无缥缈的真心,就敢做起白日梦妄图以小博大,你所谓的真心,不过就是粉刷在**外面的妆容,你跟那些成日围着我的人也没区别。”
玉如心犹如被雷劈了个正着,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重虞却恶劣地笑了,“不不不,还是有区别的,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谄媚,服侍我让我开心,你就只会表演拙劣的猴戏……感谢琉璃书吧,若非如此,你早就死了。”
长廊森森,重虞瞟了眼玉如心继续前行,步子不紧不慢,玄墨色的下摆缓缓摇曳,勾勒出腿部的劲瘦轮廓。
玉如心看着那个背影,宽肩窄背,英挺如松,狠狠抹掉又要泛滥的泪水。
“他们会为了你一次一次踏入险地,连命都可以不要吗?我从没说过你必须要对我怎样,我也是人,我的真心也很宝贵,所以你也别来招惹我!”
一开口就是说不清的委屈,玉如心早就想到过重虞会因为身份的差距看不起他,但没想到的是,亲口说出来的那一刻,杀伤力会这么大。
重虞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往前走,脚步轻快,腰杆笔直,仿佛这偌大的地宫之中,根本没玉如心这号人。
玉如心看了会重虞的背影,重重地吸了吸鼻子,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双腿带风目不斜视,很快就越过重虞走到了前面。
这时候顾不上什么礼数狗数,重虞的傲慢远超他的想象,哪怕看见个背影,心里就堵得快要窒息,他现在只希望这件事能如他所说,谁也别招惹谁,相安无事最好。
净灵石被玉如心砸了大半,吸收能力减弱不少,一阵阵的灵爆混杂着灼热气息,从长廊尽头震荡出来,鼓槌似的往脑门上冲。
这个力量绝对不小,而且感觉非常熟悉。
玉如心皱了皱眉。
这阵法在布局上已有六七分接近琉璃书本源,可比欧阳错设在樗树中的那个要周密精妙百倍不止,注入的灵力更是玉如心所不能及。
欧阳错没那个本事短短两日提升到如此境界,孙子背后有高人。
玉如心什么都来不及想,甩开腿,头也不回地往深处跑。
迷宫已经被他毁得七七八八,顺着残垣断壁一口气冲到尽头,又到了一片开阔空间。
这地方漫野都是岩浆凝固的玛瑙石,有的还保留着动物被火山吞没时的状态,抬头一望,湛蓝湖水悬在穹隆之上,幽深不见天日。
玉如心认识这地方,就是关押陵光的火山底。
数不清的虚鬼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发了疯一般往一个方向冲,玉如心随手逮住一个,口歪眼斜跟中了魔障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
他推开虚鬼,半眯着眼往远处搜寻。
原先陵光躺的那个小土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三层楼高的人堆。
确切地说是虚鬼堆,这些撒魔怔的虚鬼就是跑去填镇压封印,就跟当初攻破鬼门关一个套路。
玉如心刚要奔去,重虞身形闪现,一把把他扯到了身后,“清杂鱼去!”
“放开!”玉如心胳膊一甩,看都不看重虞一眼,继续前行。
重虞也来了劲,又钳上了玉如心的臂弯,“里面的那个你对付不了。”
玉如心火气腾地就上来了,转过脸对上重虞,扯开嗓子就直接开喊,“那个王八蛋盯上我了,因为一本琉璃书,我被盯得死死的,几次差点没命!你英明睿智,你告诉我还有别的办法吗,我靠得上谁,谁能让我靠,除了把他解决掉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重虞的心就像挨了一锥子,兀地一震,撒开了手。
玉如心蹭地就窜了出去,他即刻御上玄武甲就追,提着脖领把人按了上来,“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大可不必逞能。”
“好笑,”玉如心翻了个白眼,“刀架都在我脖子上了,我能不成还要等死?”
重虞硬挤出个笑,“哟,你不是最擅长哭哭啼啼缩到一边求保护吗,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一不小心送了性命岂不是冤。”
我证明你大爷个头!
玉如心默默下了个决心,回去之后用琉璃书溯回到四百年前他化形那天,豁出挨扎也要阻止自己去太乙玄池,少看一眼,往后余生全都清净。
“尊上莫不是吃酒吃得耳朵不好了,我都说了我是为了自己,若有其他那也是天后娘娘,我答应她要把泣露带回去,自然要履行承诺,”他扭过脸,“至于尊上,您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真不知道要证明个什么。”
“哟呵,”重虞也说不清怎么什么毛病,只要看见玉如心绷着脸生气,尤其腮帮上的肉嘟嘟起来,就跟触发到他什么开关似的,忍不住就想乐,“口气倒是真的大,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那小子的命吗,我都不见得一定能保证他还活着。”
玉如心火更大了,“你磨磨蹭蹭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拖延这个事?”
“那倒不至于,”重虞偏了下头,忽然正色,“我只是提醒你,别把事情想得太乐观。”
又有一大群炸开岩壁蜂拥而出,真的就如云晋所言,樗树根系庞杂如碎发,只要有土就有生机,无处不在地孕育着虚鬼。
这些虚鬼垒在陵光的封印上,从远处看就已经平地起楼,到了跟前更是大得惊人,小山似的立在湖底,峰顶不停地积压,脚底不断地塌陷,被抽干鬼力的虚鬼纷纷化成灰烬,白花花地铺了满满一地,远远望去,仿佛沙漠里蠕动的巨型虫子。
玉如心望了好半天也没找到泣露的身影,心中预感不好,“到底是谁,会来杀泣露。”
“你说呢。”重虞伸了个懒腰。
玉如心其实不愿提及此事,“除了天尊大人,还能有谁。”
“你有什么证据。”
玉如心诧异,“泣露身份曝光,脸上最没光的不就是天尊大人。”
重虞不以为然,“元熵的老脸也不好看啊。”
玉如心连连摇头,“这不可能,仙尊大人是……泣露的亲爹爹,为人又宽厚仁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想想就是那边。”
“你跟元熵很熟?”
“不熟。”
“那你见过沉溦?”
“没有。”
“这不就得了,”重虞说,“只要没切实证据,就都是怀疑,只要是怀疑,就得都怀疑到。”
除去琉璃会上的一面之缘,玉如心就只在溯回中看见过元熵,那个术直接连接心境,每个人的情绪感受都能传达到他的神识里。
在跟太贞分别的时候,元熵的悲伤真切无比,这个骗不了人。即便后来因为陵光的事,那两人分道扬镳,也是缘分尽了和平分手,丝毫找不到互相怨怼的痕迹。
上万年的时光元熵都是孤家寡人,这种感觉玉如心能切身体会,爱人之心犹如灯中之油,一旦尽了再不能复燃,倘若哪天重虞把他的心火耗干了,他也会如元熵那般,再不会对旁人生出念想。
“不会,仙尊大人肯定不会。”
重虞不太高兴了,“呵,你对那老头还挺有好感。”
“我在说事实,”玉如心正色,“你不要胡搅蛮缠。”
重虞撇嘴,“普天之下也就你敢这么说我,换第二个我都摘了他的脑袋。”
小东西给他摆半天脸色了,想想就不爽得紧。
“不是吗?”玉如心刚要诘问,就被重虞捂住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