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气哼哼地回到房中,开门正看见凌霄给他送药。
“阿玉你怎么了?”凌霄看他那个脸色,也是吓了好大一跳,一想想昨夜重虞那屋传出的动静,也猜了七七八八。
说也奇怪,重虞风流,也向来也都是很有分寸的,从不在下属面前露出房中痕迹,这次不知是怎么了。
“无事。”玉如心一口气把药闷了,酸苦滋味在聚在舌根,怎么都化不开。
凌霄端出果盘,“吃个蜜饯吧。”
玉如心胡乱抄起一把刀,“不吃了,多谢姑姑。”就直接出了门。
其实他也没想着真去刨树根,上千个神官冥卫漫山遍野地忙活着,哪就轮得到他去挖土,重虞无非就是习惯性地折腾他而已。他现在就想找个没人地方待一会,就像是当初重虞宠幸玉慧一般,那狗东西死性难改,只能自己消化接受。
玉如心望了望四周,来仪院的前面就是当初发现朱云禾囤嫁妆的那个孤岛,闹了一通,不知守岛的老妇怎样了。
他把刀插在后腰上,就往那边去了。
“喂喂,”藿知成在刀柄上叫唤了起来,“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想个办法,我不能一直这样啊!”
玉如心心情不好,口气也冷冰冰的,半点不想琢磨旁的事情,“那你想怎样,你的身体已经废了,神魂又不齐,难不成你要当怪物吗?”
“那我就在挂在这刀上算怎么回事呢。”藿知成不免沮丧。
“做个刀灵吧。”
藿知成嗷嗷大叫,“不行不行,我还有大仇未报,我得杀了欧阳错那个狗贼给我师父报仇。”
玉如心哼笑,“巧了,我也要杀他,你的账算我的吧。”
“那你得用这把刀杀,这样才能算我的。”
“成交。”
湖心岛还是原来模样,凌乱破败,唯有树木遮天蔽日,还外面要阴沉七八个度不止,冷不丁上岛还以为尚未天明。
枯井在后院的一片杂草之中,光线更是微弱,远远就看见那老妇站在井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森森直勾勾地盯着玉如心看。
“我操什么东西!”藿知成先骂了起来,“吓死我了!”
玉如心也吸了口气,“一个老太太你怕什么,就这胆子还找欧阳错报仇?”
“这不一样好吗!”
那老妇还在井里也不动弹,玉如心走了过去,距离一近这才看见额头上的尸斑,已经死了许久了。
他默叹了一声,伸手把尸体提了出来。
然后用藿知成那把刀在井台旁边挖了个坑。
“我操,你知道这刀什么来历吗?你拿这刀给那老太太挖坟,她什么来路啊承受得起吗?”刀身上满是土屑,藿知成就跟真吃了泥似的不满大喊。
玉如心把他插在一边,埋了老妇之后,甩了甩刀身重新收回鞘里,“什么刀?你就算是三大神器来了也得干活,我不养吃闲饭的。”
“什么刀!”藿知成惊讶怪叫,“也对,你豆大的年纪能知道什么,我可告诉你了,这刀叫擎羊刃,是我师父沽州之主戎承天的佩刀,哎哎哎哎呀!”
话没说完,玉如心径直跳下了井,藿知成的心脏也跟着嗖了一下。
“你吓死我了!”
“你胆子到底有多小。”
玉如心彻底无奈,但不否认这是把好刀,他打了个火折子往地道里走,凭着记忆去找那间仓房。
从老妇的死状来看,是想要爬上去逃命,被后面的人用掌风震死的,欧阳错很有可能躲在了这个地方。
“你说欧阳错杀了你师父,”他笑了一声,“那你师父也不怎样嘛。”
藿知成怒了,“我师父不怎么样?你放屁!我师父戎承天那可是儋耳的结拜兄弟,你敢说他不怎么样,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玉如心咯噔一下,脑中警铃大作。
儋耳的结拜兄弟,又是沽州的。
“哦。”
“你哦个屁啊!”藿知成大喷,要不是他现在是个刀柄,估计化身个喷壶,“他偷袭!偷袭懂吗?”
“真正厉害的人,是偷袭也不会怕的。”玉如心故意气藿知成。
藿知成也果然中招,“哎我说你说话注意点,虽然咱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但你诋毁我师父就是打我的脸,我拿不了你怎样,也会在心里诅咒你!”
“咒我什么?”玉如心挑眉。
藿知成却突然唉声叹气,“只可惜我师父死得冤枉,要是他老人家在,三招两式就足够要了你的性命。”
从那把刀来看,戎承天的修为绝不会低,能收藿知成这样没根基没家世的人为徒,没有迂腐的门户之见,又比寻常神官强了不少,再加上元熵那场闹剧一样的婚事最终风平浪静地了结了……这样一看,总不会是奸邪之人。
帮他报个仇,也算是好事一件。
“好好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杀父之仇夺妻之恨,都是不共戴天的,我又没说不帮你报仇,你总喊什么喊,一会打草惊蛇再把欧阳错喊跑了。”
“你怎么知道?”藿知成大惊。
玉如心一头雾水,“什么我怎么知道?我知道什么了?”
“就……夺妻之恨呗。”
玉如心忍住大骂的冲动,“你这都什么破事,你怎么还能跟欧阳错有夺妻之恨,这都哪跟哪啊?”
“你等我给你讲!”
藿知成愤愤不平地讲了一大通,听得玉如心是心惊肉跳,这个愣头青原本是北溟茶山里的一株野藿香,不知道受了哪个侍女的一点灌溉,就化成人形了,想混进乘泠风去相认报恩,结果当头一场大火。
“所以失火的时候,你就在乘泠风的后花园里?”玉如心的尾音都是颤抖的。
藿知成点头,“是啊,要不是我师父把我救出来,我就烧死了。”
“你师父,戎承天,当时也在北溟?”
“嗯啊!”
玉如心狠狠抽了口冷气,“你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我去这人是不是傻!身在漩涡之中,脑子里就只有神仙姐姐,连周遭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是该说他色迷心窍,还是心无旁骛地色迷心窍。
藿知成不耐烦地哎呀一声,“我哪知道,我刚化成人形,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那天好像是个什么大日子,人来人往挺忙的,就是这种日子最大意,厨房什么的很容易失火的。”
“哈!就你知道!”玉如心大大翻了个白眼。
不过此时什么都没有藿知成重要,什么戎承天什么欧阳错,统统不及亲眼所见来得真实,重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让他溯回去看了,捡到藿知成也算是老天开眼,弥补了那日里的遗憾。
他把擎羊刃从腰间抽了出来,加快步子往前跑,先是在绕着那个仓房查看了一周,又挨个房间搜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人,最后钻进了存放衣服的那间。
那里有几个不小的衣柜,躲个人没问题。
“听着藿知成,”玉如心钻到最里面的一个,把藿知成插在对面,“我可以帮你报仇,但是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藿知成倒是爽快,“你随便提,我这条烂命和这把宝刀都是你的,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玉如心开始有些欣赏藿知成了,“我借你的记忆一用。”也不虚客套,直接祭出溯回阵法。
蓝银色水镜缓缓浮出,悬在衣柜的里面上,幽蓝的光晃着满柜的衣影,有种说不出的鬼魅之感。
十二根琉璃短棒,三根长针各自就位,发出熟悉的跳针声。
滴、答、滴、答。
这一次的镜面只有脸盆大小,镜子里面的雪白海浪平静拂过,偶尔嫌弃涟漪,比上次平静了许多。
玉如心还在思考该怎么往里跳,水镜之中就变了画面。
苍山翠绿,茶园繁密。
啊这……他尴尬地挠挠后脑,原来是这样用的啊。
那天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怔,看都不看就跳了进去,难怪那疯狗要汪汪咬人。
玉如心盘起腿,找了几件衣服卷起来往后腰上靠着,衣柜昏暗,大有看戏的架势,唯独少了些磨牙的零食。
几只白鸟在茶园上空飞过,忽然灵光一现,茶园角落里突然滚出一个人来。
人高马大,寸缕不着。
连蹦带跳,晃晃荡荡。
“我操!”玉如心连忙捂眼,“你他妈的怎么不穿衣服!”
藿知成都要冒烟了,“你见过谁家刚化形的时候有衣服!”
玉如心吐出一口气,阆仙苑每个仙侍也都没衣服,就知道老老实实躲在水下等人来接,谁也没跟野猴子似的撒欢儿跑,这狗东西还真会狡辩。
“我说你不会是这样光着冲进去的吧!”
门口的侍卫怎么不把你叉死!
“我又不是傻子!”藿知成气得不行。
玉如心始终不肯拿开手,“你穿上衣服了再叫我看,我怕辣眼睛。”
藿知成嘁了一声,“身材多好,比你强多了。”过了几分钟,冲玉如心喊了一声,“好了。”
玉如心先是从指缝里看了看,确定藿知成穿戴整齐了之后才拿下手,两只眼睛被捂得通红,不住地拿手扇风。
画面中藿知成不知从哪弄了身农户衣服,蓝衣服黑裤子绿头巾,腰间还挂了个紫色的荷包。
真是丑得出奇。
起初听他在火中被戎承天搭救时,玉如心还稍稍恍惚一下,别是上次看见的黑衣人是戎承天和藿知成,这会什么顾虑都没了,那个穿青衣的人就是欧阳错无疑,那么黑衣人也不会是戎承天。
玉如心姑且不去想谁这么倒霉碰上藿知成这个劫道的,就继续往下看。
“北溟这么大个灵脉怎么就没洗刷掉你这一身匪气?”
藿知成没答话,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过了好一会才转过弯,“哎我说,为什么你看我光屁股这么大反应?”
玉如心面无表情,“你太难看了。”
“不对……”藿知成沉吟了片刻,猛然惊醒,“我操,你不会是个断袖吧!”
“关你屁事!”玉如心汪汪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