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擦着头皮掠过,尾风拂在身上,冻得玉如心不禁打了个冷战。
能在南明离火中渗出寒意,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这时黑衣人背着欧阳错已经落到城下,踏着烈火艰难前行,速度远没有刚开始的时候快。
玉如心几个筋斗把弩箭甩到身后,盯着森白火海,眼中亮起决绝火花。
且不说溯回一次要耗费多少灵力,就算他肯,重虞也再不会陪他来第二次,必须趁现在跟住那个黑衣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他咬了咬牙,纵身跃进了火海。
火苗炽烈,几乎要把这片林子抽成真空,玉如心只走了几步就感到了窒息,喉咙里像是塞了块生铁,眼前一阵阵地发花。
他咬着牙往前走,没出五步,寒意再次从背后袭来。
这一回不似弩箭那般轻盈迅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厚重的杀气。
那东西在身侧呼啸略过,凝成一杆长枪,通体璀璨如灵力,散发着凌冽的光辉,没有人举着,就那么凭空出现,抵在玉如心眉心正中。
森森肃杀,凛冽锋锐。
玉如心屏住呼吸,被迫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极度危险,只是枪尖上的一点寒芒,就令他全身寒毛倒立。
银枪杀气腾腾地悬在半空,逼着玉如心的眉心,寸步不让地把玉如心逼出逼出了火圈。
玉如心眼睛找到了这东西的节奏,目光越过枪身,瞄向了远处。
那黑衣人已经跑了老远,身影缩成了一个小黑点。
耳边响起了咚咚的心跳声。
一、二、三!
玉如心身形一瞬,做了个迂回的假动作,闪过枪尖,直奔向前。
枪尖扑了个空,立马调转方向,向玉如心的后心迸发而出。
玉如心蓦然回头,努力偏了偏身子,银枪疾速而来,迅猛到连空间都发生了扭曲。
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尽力偏了偏身子,腾出个不要命的地方硬抗下这一记杀招。
墨色身影带着熠熠金光,凭空出现在了银枪的侧面。
重虞双手握上枪杆,周身肌肉瞬间爆凸,爆发出了骇人的力量,逆着枪锋的方向奋力挥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枪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长长银尾,砸在地面上,碎成千万片琉璃冰晶。
明明美得像场钻石雨,却让人不寒而栗。
玉如心什么都来不及思考,调过头,顺着黑衣人遁走的方向就是个追。
重虞一把扯住他的脖领,径直甩出了火场。
就算刚刚摧毁琉璃银枪耗费不少,也不影响这一记的力道。
玉如心狠狠摔飞出去,落地的沉闷声响中透出骨头错位的清脆声。
“你疯了吗!”重虞双目爆然拉出血丝,指着玉如心的鼻子大声咆哮,“敢公然对抗琉璃书的警告!你想被反噬而死吗?”
玉如心结结实实地吃了一口土,就着咳出的血混成了腥味的泥巴,他吐了吐,死死盯着散落在地的琉璃碎片,眼中一片猩红。
“我不管!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跑了!我不甘心!”
玉如心从地上挣起来,还要迎头去追。
地上的琉璃片蠢蠢欲动,又要凝结成型,尖头全都对准他的要害。
重虞再次把人推倒在地,“你要死就自己找没人地方抹脖子去!少他妈牵连我!”
玉如心终于有了些醒转,望着再没了黑衣人踪影的火海,缓缓跪了下去,抱着头痛苦地哭出了声。
一道闪电横贯苍穹,把天空劈成了两半。
裂痕处撕裂扩大,大片水泽倾泻而出,化作巨瀑大河,与暴虐的山火纠缠撕咬。
南明离火成了被巨鲸吞没的落汤猛禽,挣扎几许,终于颓然散去,化作了成片的白烟。
玉如心跪在雨幕之中,恨不得把满身的血都呕出来,嗓子失了声音,还在一遍一遍地念着,“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重虞站过去,心里就像长了根硬刺一般,戳得他五内俱寒。
“够了,”他蹲下过,从泥水中捞起玉如心的身体,揽在了怀中,“真的够了。”
暴雨闷雷似的砸在两人的身体上,玉如心蜷缩着身体,周身的力气都随着最后的这一口心气悉数散尽,连抬抬手指这样的动作的都没力气做。一头扎在重虞的肩窝里,任凭雨水在身上来回冲刷。
皮肤上传来剥皮一般的疼,还有冷,彻骨的冷,冷到他连意识都不想保持。
“玉如心!”重虞拍了拍他的脸,意识到了不对。
灭火的雨是他当年用瀚海沧溟阵降下的,酷寒无比是天下水精,跟南明离火的火精之力正好对冲。
即便如此,玉如心身上冷得也太过诡异,比他全力施展的瀚海沧溟还要冷。
重虞托起玉如心的上身,来回检查,最后在脖颈上找到了一条两寸长的伤口。
细如发丝,被雨水一洇,才流下血液,在雪白的衣领上拉出一条血线。
坏了,是反噬伤。
玉如心在闪避弩箭时被箭风划了一下,当时满腔激愤,再加伤口当场冻住,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会发作,也是痛感不强,唯独是渗透骨髓的冷。
“快醒醒!”重虞拍拍玉如心的脸,强制他立起脖子,“先把溯回之术解除掉,我带你回去疗伤!”
玉如心脑子开始混沌,一头又扎了回怀里,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重虞的身体里去,“好困,好冷。”
重虞狠狠抽了口冷气,睡莲这一脉真是要命得紧,受了伤就要休眠,天打雷劈都拦将不住。
可这个节骨眼上一头睡下去,那可真真是睡死过去了。
他立起玉如心的脖子,来回摇晃强制他保持清醒,“听话,先把溯回解除了,治好伤再睡。”
玉如心不胜其烦,皱着眉扬起手,去堵自己的耳朵。
重虞顺势攥上他的手腕,然后在额头上轻啄了一下,“小玉玉乖乖,咱们等一会再睡。”
玉如心难受得要死,空掐了个法印出来,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吭吭唧唧地在重虞怀里打滚耍赖。
重虞无奈地喘了口气,换成第二个人敢在生死关头跟他撒泼,都绝不会活到第二秒。
但他这会除了哄玉如心,什么办法都没有。
他妈的,一世英名算是折在这小野花精手里了。
“祖宗啊。”重虞骂了一声,还是低下头在玉如心的唇上吮吸了两口,渡了不少灵力过去。
灵光从指间倾洒而出,散落满地的透明琉璃碎片缓缓升起,凝结成巨大的指针,摆动间蓝银色水镜浮出水面,再次响起了空灵的滴答声。
一针一跳,心率同频。
玉如心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四周一片昏暗,光影在余光中飞掠而过,晃得他晕眩不已。
他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仿佛被泡进了一泓温泉之中,有只手在他身上扯来扯去,好像是在剥他的衣服。
“走开,我要睡觉,我不洗澡!”他不耐烦地往外推,脑袋往反方向扎。
重虞眼里亮出火光,“洗你个大头澡,我不是伺候你沐浴更衣的小厮!”警示之箭出现就代表着溯回已经到了极限,伤这一下可大可小,处理不及时就会拖成反噬伤,这辈子都难治得好。
要不是这事,他早把玉如心扔水里泡着了。
玉如心扑腾了两下,还顺带打了重虞两巴掌,“这什么澡盆,怎么这么大,爬都爬不出去。”
“你给我闭嘴!”重虞气到要炸,红着眼去解玉如心腰封,“这是瀚海沧溟,你出门问问,除了你还哪个有这个福气进来泡着。”
玉如心也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半睁凤眸望向重虞,脸上泛起了一抹赤霞,“尊上不要打趣我,谁不知道瀚海沧溟是你的出生之地,冷得要命,这里分明是温泉。”
重虞暗道一声坏了,警示之箭里蕴含着两股力量,子午对冲寒暑交替,玉如心熬过了至寒,这会又要火气攻心,小花精身子弱得很,折腾几个来回小命就丢了。
不能由着他胡来了。
重虞眸色一沉,不理玉如心的胡话,直接下手去扯衣服。
“啊!”玉如心尖锐地叫了一声,用双臂护住身体,“你干什么!你说过不会勉强我的!”
重虞也没走脑,“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的人,我什么时候想上你都可以,你只能给我忍着!”
“你别动我!”玉如心急了,两只胳膊来回乱抡,借着迷糊又扇了重虞好几巴掌,一个赛一个的响。
“烧糊涂了吧你!”重虞后仰着脖子,抓虾似的抓了好几把,才终于擒住玉如心的两只手。
归于一手,往后一背,按着玉如心的脑袋往下压。
“小兔崽子,还学会跟我犯浑了,等你好了看我不干死你的!”
然后顺手一扯,三下五除二就把玉如心身上的衣服撕了个稀烂。
玉如心背对着重虞,头被按得直不起腰,衣服东歪西扭,破布似的挂在身上,白瓷一般的皮肤因为高烧泛出一片片粉红,像是从陈年女儿红里捞出来似的。
重虞深吸一口气,喉间滚了两滚,强制把目光从腰封搭扣上搬了回来,开始在玉如心身上查找伤口。
弩箭形态的攻击不会当场毙命,只会留下细细碎碎的伤痕,一定要先查清楚玉如心身上到底被伤了几道口子,弄不干净就会留下难以根治的祸患。
“老实一点,省得受皮肉之苦。”重虞嘴上这么说,指尖一触碰上玉如心滚热的皮肤,喉咙里立刻干燥起来。
他挨了烫似的缩回手,狠狠骂自己有点出息,什么美艳绝色没见过,还至于这样。
玉如心这身材,哦不,哪有身材,肌肉不够硕大,线条也不够分明,瘦不拉几的处处透着稚涩。
像颗沾着露水的小青梅。
重虞口中立马泛起津液,恨得他想抽自己两嘴巴。
玉如心迷迷糊糊地回过头,看着重虞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眼窝一红,眼泪夺眶而出。
泪珠晶莹剔透,噼里啪啦地砸在海水里,泛起一阵涟漪。
“你说过的,不会勉强我。”
重虞真是什么邪念都散了,甚至还觉得自己有点不是东西,深喘了一口,“不要害怕,我只是看看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口。”
玉如心吸了吸鼻翼,很是委屈地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全是惊恐不安,像只掉进了狼窝的迷途小兽。
楚楚可怜。
重虞也只能收起大灰狼尾巴,披上人畜无害的羊皮,忍着皮肤上的战栗,给玉如心检查了一遍。
还好还好,只有那一处,不算太糟糕。
可也不算情况好。
这么会功夫,那条伤口就从头发丝粗细裂成了筷子宽窄,透过表皮能看到无数根犬牙交错的琉璃硬丝,比绣花针还要细,雨后菌子似的挤在伤口内部,拼命往血肉里钻。
这块肉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必须悉数挖掉。
重虞看了看玉如心深得能盛水的锁骨窝,手上忽然抖了一下。
“这个有点疼,你坚持一下好不好。”
“不好,”玉如心把嘴一扁,“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