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花公子 第35章 花墟山烛光烬月2

玉如心吹了两个时辰的江风，日头向西，船家老板娘带着两个儿子在甲板上收拾新钓上来的鱼。

“小公子，这是我们吃的，你的素餐已经在屉子上蒸着啰！”

玉如心颔首，“好的辛苦了。”

“吃过饭再有一两个时辰就到了。”

正说着，船身猛然一震，船家老板噔噔噔地跑上来，身上全是水，“快！快上筏子，船漏了！”

娘仨大惊失色，跑到楼梯一看，下面的舱体已经漂东西了。几个船夫合力，拖出两个竹子和兽皮气囊扎的竹筏扔进了江中，十来个人分两波跳了上去。

玉如心把玉笛扔到半空，翻身跳了上去，一年里他早就学会了御剑，就是冷不丁换了个物件很不习惯，脚下一滑差点出溜下去。

江水突然翻涌，两个娃娃吓得直哭，船家老板娘看他脚下不稳，冲着半空大喊，“公子，你跟我们一道乘筏子吧！”

“没事！”玉如心给玉笛送了点灵力，把笛身延长骑了上去，立刻稳当得多，“这水不对劲，我先去前面看看，你们小心。”

“好，有劳了！”

话音刚落，江心就掀起浪头，把船工坐的筏子掀了个底朝上，巨大的黑鱼凌空跃起，几个落水的船工全部葬身鱼腹。

那一家四口吓得连尖叫都不会了，玉如心手疾眼快，发出玉笛，正中黑鱼的眼睛，然后又补了几掌，大鱼扑通了好一阵，终于是死了。

血液染红江水，船家一家抱在一起，半天才回了神，对着玉如心齐齐磕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玉如心担心还有鱼怪，不敢让他们多停留，“快走，离开这里！”

两岸都是峭壁，一家子足足划了三个时辰才到了菱州渡，下菱州渡往南再走半日就是花墟山，往北坐车三天才能到红颜镇。

船夫一家失了谋生工具，个个愁眉不展，玉如心实在是过意不去，在荷包里搜了一大圈，就找出了几个银锭，全都给了那一家。

四口人千恩万谢地走了，重虞站在云头上，一看玉如心那个肉疼的表情，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平日赏赐玉如心多是补身体的灵物，从没直接给过钱，不知他从哪弄来这么点银子，估计这会疼死小王八蛋了。

“你也去吧。”他回身对凌霄说。

凌霄也换上了修士衣衫，月白衣裙配上青色大袖衫，衬得人很明亮，“是，尊上。”

菱州渡是个小渡口，年久失修，到处都是破败，玉如心沿着台阶往上走，一上去，就看见主路边站了一队修士。

这些修士都是素白道袍配正红褙子，身后背着长剑，从装束上看是个修习火道的宗门，符合恪丹门的情况，玉如心想了片刻，向着那队人走了过去。

还没等接上头，领头的倒先迎了过来，“这位道友请留步。”

玉如心停下脚步，“请问何事？”

“在下孔文成，是恪丹门的少门主，”孔文成颔首，自报家门，“敢问道友是否是要进花墟山？”

孔石亭的儿子，玉如心很是高兴，不要漫山遍野找恪丹门了，“正是，在下是泠音阁的修士。”

“那正好，”孔石亭闪了半步，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贵派的师姐已经等候多时了。”

玉如心顺着方向一看，正是凌霄带了两名弟子等在路边，连忙挥手打招呼，“姑姑，这里！”

凌霄一看见人连忙跑了过来，“阿玉，你是不是也遇见水怪了！”

“是，你们没事吧！”

孔文成过来打断两人，“既然二位是一起的，就请在暂且等候吧，稍后人齐了，随我一同进山。”

玉如心环视四周，这码头上聚了不少人，个个都跟落汤鸡似的，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架着火堆烤衣服。

其中一个黑大个特别显眼，筋骨矫健异于常人，怀里抱着把刀，浑身上下写着我是刺头。

玉如心向孔文成抱了抱拳，“孔兄有礼，我跟姑姑是来给孔门主送东西的，敢问进花墟山是有什么说法吗，为何还要结队而行。”

一说送东西，孔文成脸上立刻浮出看见亲人的笑容，连着哦哦了好几声，“让玉兄见笑了，”随即把声音压得极低，“进山的那条路不太平，便由在下护送，这些都是寻常百姓，胆子小，玉兄千万莫要声张。”

玉如心表示懂了，跟孔文成心照不宣地抱了抱拳，就和凌霄退到了一旁，扫了一圈人群，最后坐到了那个黑大个的身侧。

“兄弟，借个火烤烤。”

黑大个倒是直爽，让了大半边出来，“自便。”

冬日的江风彻骨清寒，又在水上行了大半日，衣衫都是半干不湿的，玉如心习惯了无所谓，可是等着的百姓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比秋鸡还可怜。

“这怎么回事啊，天都黑了，聚了这么多人怎么还不走。”玉如心问。

黑大个一看就是个话多的，“这都是在江上捡回一条命的，聚到这个破渡口上来，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只能从花墟山的山谷里穿过去才能上大路继续往前走。”

玉如心还是不解，“我也遇到了鱼怪拦截，邪祟闹成这样，当地的仙门怎么不去除了呢。”

黑大个斜眼看向孔文成的背影，嗤笑一声，“谁知道！我刚才也这么问的，那个狗东西跟我之乎者也了一通，没半句人话，他妈的。”

玉如心干笑了两声，脑补出了鸡同鸭讲这四个字，“那既然要入山谷，路程定然不会短，这都入夜了，怎么还不动身？”

黑大个没说话，站起身来，扬着脖子数了一圈人数，“我叫藿知成，你就叫我藿大哥就行了。”

藿知成眼睛瞟向凌霄，“我方才同那个黑皮套了好半天的话，那孙子见我急了才说了实话，这翦芳谷里闹邪祟，凶险异常，他们恪丹门自愿担起护送之责，但要等六十四人结成法阵才能过谷，我数了数，就还差俩人了。”

玉如心啊了一声，总觉得这事有说不出的怪异。

若真想锄奸惩恶就该下水去把江里的鱼怪剿了，在岸上护送行人过谷，怎么品都有点默许鱼怪的意味。

凡事遮遮掩掩，肯定是有蹊跷。

凌霄没接藿知成的茬，独自去了恪丹门的弟子堆里。

藿知成脸上有些不好看，问玉如心，“那是你姐姐？”

玉如心看出了点意思，“刚才不是说到六十四人吗，怎么好端端扯到我姑姑身上。”

藿知成别过脸，“对，还差两人，这黑灯瞎火的江上哪还有行人，有也被鱼怪吃了，等着吧，等到明早就有了。”

凌霄兜了一圈，又回到玉如心身边，压低嗓子对他一个人说话，“翦芳谷的邪祟闹了十多年了，恪丹门去年剿了一次，伤亡惨重，孔石亭父子都受了重伤，眼下元气未复，只能行此权宜之法。”

“十多年？”玉如心大大诧异。

家门口闹邪祟，还闹了十多年，这么长的时间都没说去剿了，这恪丹门还有脸号称绛云州第一大宗，不如早点吹灯拔蜡回家种地得好。

“尊上让我们来，不会是帮着孔石亭剿鬼吧。”玉如心给凌霄传了个音。

凌霄传音回复，“很有可能，我已经跟孔文成说好了，咱们一起过谷，等跟他他回恪丹门见了孔石亭就知道了。”

深夜的风刺骨寒凉，藿知成明显不耐烦，转了几圈直接冲下台阶，没过多会，还真让他揪上来两个人，一回来就冲着恪丹门的修士大喊，“哎！我给你抓来人了，现在可以走了吧！”

百姓全都站了起来，附和着要快点走，渐有鼎沸之势。

玉如心看被藿知成揪来的那两个人，衣服干净整齐，并没有落水的狼狈相。

孔文成沉着脸走了过来，问那两个人，“你们是要进花墟山吗？”

其中一个哭丧着脸，“我们要去沽州，西镜渡。”

“说了前面有水怪！”藿知成大声抢白，“你去西镜渡从这走正顺路，从花墟山出去就是沽州，我是沽州人氏路线最熟，你信我的没错。”

众人齐声说是，孔文成也抱拳施礼，“这位小哥说得没错，前方水怪猖獗，这里都是落水后被蔽派救上来的，阁下还是不要再继续前行了。”

事已至此那人再没说什么，丧着脸点了点头。

孔文成一看人齐了，抖擞了精神跳上一座高台，这架势就算没狮吼虎啸也得是声若洪钟，结果一张嘴是个哑脖子，好像母鸡硬要打鸣，一半声音都淹没在了风里。

废话连篇地嘚嘚了一盏茶的功夫，有用的不超过五句。

恪丹门弟子列出独门法阵，百姓在阵中两人一排站成两列，蒙眼衔符不看不言，低着头跟着队伍走。

总之不能看，不能发出任何声音，这一句孔文成至少说了三百遍。

那些弟子开始发东西整队，给了玉如心一条黑布和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符咒，玉如心抖开给凌霄看，“这不就是隐身符咒吗，恪丹门的催动符咒，让百姓能隐遁身形，还搞得那么神秘。”

孔文成大声喊话呛了风，拼死拼活地咳了起来。藿知成摇头啧啧，“哎呀呀，肺子再咳出二斤来。”

玉如心扭脸一看，这家伙把黑布缠在了脑袋上，三角符咒往上一插，跟个神棍似的。

平心而论藿知成的五官长得都不错，就是那股子匪气让人不得不悬心。

“不是说了，让把眼睛蒙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藿知成指了指玉如心手里的布，“你不也不蒙吗，干嘛管我。”嬉皮笑脸地站到了凌霄前面，“我就爱看邪祟，要是有长得端正的，我打一只回来给这位姑娘逗乐解闷。”

凌霄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把孔文成吓得不轻，“几位身法高超，且等送过这队百姓，回来怎么施展都好说，千万千万忍耐一二。”

玉如心算是知道有活干了，邪祟和百姓加一块都没这个藿知成难摆弄，跟凌霄换过位置，站到了藿知成身后，“你也给我打一只回去解闷，如何？”

“嘁，谁管你。”藿知成抱了抱刀，转身过去。

玉如心早就注意到了那把刀，锋锐之中暗藏凶戾，跟藿知成这一身邪气很是搭配。

孔文成对着两人又抱拳又施礼，倒是没少宗主的架子。这时队伍里又爆发出争吵，孔文成连跑带颠地过去维持秩序。

玉如心仿佛看见了一只老母鸡，“怪不得除不了邪祟也打不动水怪。”

凌霄点头，“是啊，前些天尊上还说，最近凡界修士的质素越来越差了，送上来当差的每一个看得过去。”

藿知成转过头，“要不我们一会把谷里的邪祟除了怎样？”

“你老实点。”玉如心攥紧玉笛。

“真没意思。”

骚乱很快就解决了，是一位胖富商想拿钱换个好位置，队伍的中间都是孩子和女人，男人都是站在头尾两边，这人不嫌丢脸还要雇两个修士在自己的左右加以保护，孔文成劝了一番，最终也是应了。

富商忝着肚子站到了最中间，藿知成吹了个口哨，“你那个肥狗肚子里有多少屎尿？赶紧抖干净，别一会找麻烦！”

“你是哪路的腌臜货色！”富商扫了眼藿知成身上的粗布衣，端出豪横之态。

孔文成依旧是两头安抚，平息之后看了看月色，脸上浮出了焦急，大喊了一声，“列阵！出发！”

十五名恪丹门弟子加上孔文成，一共十六人围在队伍外围，齐念咒语施法，结成阵法将队伍笼罩其中。

玉如心摇了摇头，这个所谓的孔家独门秘术跟他想的大差不差，就是很简单符阵，是个修士就会，六十四人这些都是吓唬人的。

倒是这些弟子手里提的灯笼很有意思。

琉璃华彩，灵火昭融，不像是寻常仙门该有的东西。

孔文成最后绕着队伍巡视一周，站到了玉如心和凌霄的身后，对空击掌三次，队伍如臃肿老迈的蠕虫，慢吞吞地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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