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地宫的门都是贴着山体开口,方才欧阳错一闪而过的身影,就是直接跳下去了。
他甩手一挥,归尘化身流星,一路银辉地追了出去,然后反手祭出了泣露。
神机公子的家底不多也不少,满满当当一个武器库。
泣露是把横刀,刀灵是只上古白鸾,速度堪比追风,翻了两个花幻化成了白羽模样。玉如心抬腿骑上,回过头冲着金语谌一挥手,“愣着干什么,上来啊!”
金语谌扭扭捏捏,“我、我,没练过骑刀的功夫。”
“哪来那么多废话!那你就留在这吧!”话是这么说,玉如心还是拍拍泣露,把白羽变大了些。
金语谌嘿嘿一笑,翻身一跃,蹲在了玉如心的身后,还没等找个扶的地方,泣露就电掣一般飞了出去。
这速度快得超乎金语谌预料,差一点就把他掀飞出去。两边景致光影掠过,他擦了擦额角,“我怎么从未见过这把横刀。”
玉如心一阵无语,“我的东西,难不成还要一一呈给你过目?”
金语谌咽了口唾沫,“我没意见。”
玉如心竖起了拳头。
欧阳错本就受了伤,根本就逃不快,只是仗着熟悉地形,在山体溶洞里七拐八绕,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扎。
一个偏身,飞到了香亥的那条街上。
此时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刻,大部分客商都采买完成,小宗的用扁担牲口,大宗直接驾驭灵兽驽妖腾空驮起。
玉如心追着归尘的灵力倒不至于跟丢,可始终都提不起速度,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眼看欧阳错越走越远,心里一阵阵地起火,脸色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香亥上的人倒是见惯了御剑腾空,只是没见过御成这样的,两个俊美男子一前一后、用那么个诡异姿势委在一把兵器上,尤其还能把大名鼎鼎的香博士追得满街跑,不禁啧啧侧目。
玉如心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浑然不在意。金语谌更不在意,还拔高了脊背,似乎在显摆他在与美同乘。
这个才是让玉如心大大不爽的地方,他猛地一个急转,本想给金语谌个教训,没想到这家伙仿佛黏在了泣露上,只是膝盖磕上了他的腰窝上。
玉如心登时触了电一般,诡异的感觉游走全身,恶狠狠地甩过头,“你往哪顶呢?”
“对不起对不起,”金语谌双手合十,“我不是故意碰到那里的。”
玉如心脸黑成了锅底,“哪里都不行!”
“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说话的功夫,欧阳错已经出了香亥。
玉如心紧随其后,冲过瀑布时,金语谌掏出玉伞,为玉如心挡下了激流。
“哪都有你。”玉如心嫌弃暗骂。
眼前豁然开朗,没了阻碍,泣露的速度也成倍地翻飞,金语谌怕影响速度,自觉收起了玉伞,一侧目,看见玉如心鼓起的两腮,顿时手足无措。
“你别生气呀,我心里敬重你,半点冒犯之意都不敢存的。”
“找人!”玉如心冷冷回应,他的视力到了夜间更弱,跟半瞎没什么区别。
出了山洞之后,欧阳错的速度也加快了,加以术法,陷在茫茫深空之中难以寻找。金语谌正色点头,闭上一只眼,鹰隼一般扫视周围。
金光一闪而逝,“在那!”
玉如心顺着方向半眯起眼,没看见欧阳错的影子,倒是感受到了归尘的震动。
前方出现了一团很强的鬼力,只一击,就将归尘震飞了出去。
玉如心抬手接回归尘,冲了过去,一看,是黄阿真。
黄阿真头发脸蛋都干净了许多,可看起来还是怔怔的,一双大眼空空的找不到焦点。
欧阳错见了救兵,张皇失措地大喊起来,“杀了那两个家伙,回头带你去见他!”
黄阿真眼中立刻有了神采,恶狠狠地瞪向两人,挥手之间,天空扭曲成漩涡,把玉如心跟金语谌全部卷入其中。
玉如心结印稳定泣露,几十个天旋地转后,两人降落到了一处枯树林中。
雾霾浓浓,到处弥散着湿土的咸腥,干枯的树枝呈现腐朽的灰白色,树下全是漆黑的暗影。
“唔,”金语谌四处瞧瞧,“会空间幻术的虚鬼,还真不多见。”
的确稀罕,空间术法不单单只是耗费灵力这一个难点,更考验施术人对灵力掌控的细微程度,高手搭建出的空间再怎么诡异,每件事物也有逻辑可循,找不到突破点,就要陷死其中。
这种费力费脑又费心的活儿,显然跟二号鬼大开大合的风格背道而驰,玉如心作为虚鬼头子,也是头一次见到。
只可惜,他也不擅长此道。
倒是重虞,是这一派上的大宗师。
如今身陷幻境,只能试着去找破绽,徐徐图之。
两人并排往林子里走,除了脚下的泥巴越来越烂,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玉如心不禁疑惑,“难不成就一直看这些朽木?打算这样困死我们?”
金语谌笑了,“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什么意思?”玉如心一头雾水。
“那姑娘主要是想杀你,可又多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她鬼力不够足矣同时料理我们两个,就一直用鬼打墙,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分开,分而攻之。”
玉如心点点头,“明白了,可是这里危险,你一个人怎么可以。”
话音刚落,金语谌脚下的泥土就成了沼泽,扯着他的身体往下陷,“看来不用我们费心了,小姑娘已经安排好了。”
玉如心见他不紧不慢的,心里一阵着急,伸出手去拉他,“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我拉你上来。”
金语谌没有伸手,两只手还不停地比划,边比划边说,唇边是压不住的飞扬,“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我被传走之后,这里才会有变化。这是个心境空间,你要记得攻心为上,她心境塌了,破绽就出来了。”
他一边说,身体一边下沉,看得玉如心心惊胆战,话说完,泥潭骤然封闭,半片身影都找不见。
“金语谌!”玉如心喊了几声,这鬼地方就跟真空似的,连个回音都没有。他定了定神,果然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化。
鬼气翻滚蔓延,灰白腐树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依稀可见灯火闪烁。玉如心涉着泥巴,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到了近前是座小茅屋。
小屋外围没砌院墙,连个篱笆都都没有,那些怪树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像一个个黑漆漆的怪物,把小屋包围其中,茕茕孑立,有些凄凉。
推开木门,玉如心不禁一惊。
这是间喜房,房梁上悬着红绸和红灯笼,门窗的里面也都贴着喜字窗花,目之所及全部都是浓烈的大红。
正对门口是一张天地桌,燃着龙凤花烛,摆着早生贵子四碟果子,其余就只剩满墙的脸谱,铺天盖地一个挨个一个,男女老少嬉笑怒骂,每一个都仿若真人。
玉如心一进来,门口的一个干瘦老头脸立刻叫了起来,“来人了!来人了!”
这一嗓子激起千层浪,满屋的面具都开始叽叽喳喳。
“又来新人了!”“这个好看!快摆我旁边来!”“好你个臭婆娘成天盯着小白脸,看我不打死你!”“也许还打不赢呢。”
……
小屋顿时人声鼎沸,比外面的香亥还要吵闹,玉如心想起金语谌刚才说的话。
这里是心境空间,那么一切所见都是由黄阿真的所思所想显化而成,不存在刻意构建。小屋吵得堪比三百只鸭子,那这姑娘的心思可真够乱的。
正想着,黄阿真凤冠霞帔地从里屋走了出来,那些脸谱瞬间就把矛头对准了她,憋着劲的哈哈大笑。
“哎呀呀你看她又痴心妄想!”“赵无明根本就是骗她的!”
……
玉如心算是知道黄阿真是怎么疯的了,这样的心境换做是他,一天都受不了。
“够了——!都闭嘴!”黄阿真终于受不了了,双手捂住耳朵,尖锐地叫了起来,一阵鬼力震慑,所有面具全都闭上了嘴,屋内终于恢复平静。
黄阿真定了定神,看向玉如心,忽然眼波一动,抬手之间,玉如心的面前就多了一张椅子。
“公子请坐。”不疯癫的黄阿真声音很柔婉,眉眼也清秀,寻常料子裁制的喜服被她一穿,不亚于名门贵女。
玉如心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子。
“多谢。”他提了提下摆,坐了过去。
椅子正对着天地桌,两只喜烛明亮平静,把小屋照得很温馨,感觉不到任何杀气。
黄阿真始终站着,“那日蒙公子仗义直言,阿真谢过了,今日在此等候公子,是有几句话想请教。”
玉如心颔首回礼,见她心绪稳定,开始试图讲道理,“阿真姑娘,既然你想谈,为何又要把我的朋友关起来。”
阿真盈盈下拜,“实在是对不住,阿真想问公子的话,不方便当着外人说,况且那位爷也并非如公子这般良善。”说着又颇为正式地行了个礼,“阿真无意冒犯公子,只是不能出这间屋子,这才做出这样冒失的举动,请公子海涵。”
玉如心脸上浮出阴霾,他生平最不喜别人拿这样的话来搪塞他,口上说着无意,却是实打实的明知故犯。
“你也不必再同我演戏,我直接说吧,”他瞬间没了兴致,直接开门见山,“我进你这小屋时就发觉了,这里与树林的气息并不相同。这个心境是你主导的,外面的幻境却不是。起初你吸食树的力量,现在你鬼力衰退,那些树就打算反客为主吞噬掉你,这间小屋是你最后的心境,一旦丧失你就会陷入疯癫,这是你滥用鬼力造成的,我救不了你。”
这一番话说完,墙上的面具顿时又陷入慌乱。
“那我们是不是也完了!”“早就说不要听樗树的!你就是不听!”“不信又能怎样?被盯上了早晚是个死嘛!”
玉如心一阵烦乱,有心告诉黄阿真把这些东西扔出去,转念一想,为时已晚,不如不说。
“闭嘴!”黄阿真狠狠跺脚,“再说一句,就立刻把你们烧了!”
众面具再次归于平静。
黄阿真粗喘了两口,转向玉如心,痴痴地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一早就知道,我的命运早就是注定好了的,就是一直往下沉。”
“物竞天择,天渡自渡者,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一定非要破罐子破摔。”玉如心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知道我是肯定要死的,但是我在死之前,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玉如心冷眼看向这个黄阿真,这个小姑娘的身上充满了矛盾,若真是心如槁木一心等死,又何必在乎什么真相。可金语谌说过,想出幻境只能是找到黄阿真心境上的破绽,看来这个没头没脑的天,只能硬着头皮聊下去了。
“你问吧。”
“你见过我爹了吗?”
“见过。”玉如心摸不着头脑,只能实话实说。
阿真立刻走到墙边,伸手指向一个脸谱,“这个是我娘,你也见过了。”
那是个胖胖的中年妇人,大眼大嘴大脸盘的,跟黄厨子很有夫妻相。
玉如心点了下头,“见过了。”
黄阿真跟那张面具并排站到一起,还特意把自己脸靠了过去,“你看,我跟他们是不是长得一点都不像!”
玉如心有些黑脸,“你是有多无聊?”
黄阿真穷追不舍,“说呀,像不像?”
“不像。”
黄阿真站直了身体,脸上表情突然复杂了起来,像是对这个答复很满意,又像是不愿承认,怔了半晌,才喃喃一句,“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
“是。”
黄阿真立刻尖叫,“我说认真的!”
玉如心无奈至极,“我说的也是认真的。”
***
这一次墙上的面具都是小声低语,什么“亲娘不如养娘大”“养育之恩大过天”等等。
那张胖妇人的面具也流下了眼泪,“我一直都待你如亲生……”
“闭嘴!”黄阿真尖叫打断,一拳凿穿了那个面具,“我让你演戏!”
玉如心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家子破锅配破盖,没意思得劲,没法分得清到底谁在演戏。
阿真轰然跌坐,“我记不清小时候的事情,也记不清是怎么来的这一家,可我从记事起,我就发自内心地讨厌他们,他们把虞美人的果实磨成粉,往酒肉里掺,好让人吃了上瘾,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黑心的爹娘,我一定不是他们亲生的。”
玉如心胃里一阵翻腾,说不出话。
黄阿真继续说,开始有些词不达意,“我很痛苦,想立刻这个家,却又无处可去,直到遇见了他,是他告诉我,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是被他们偷走的。我亲生父母都是极好的人,只是早就搬走了,人海茫茫很难找到。”
玉如心忽然头疼,这种稍微动点脑子就能识破的骗局,居然困了黄阿真一生,他盯着那张昳丽又倔强的脸,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直起身体,环视一屋子的面具,眼前浮现出他们死在这个心境时的画面。
“所以你就因为这件事,勉强练了这门术法,甘心被赵无明驱使,做尽恶事,还落下疯疯癫癫的毛病……还是说?”他有些不敢再往下想,“还是说,真如外界所言,你对他动了真心?”
黄阿真先是点头,转而又摇头,脸上浮出狠戾之色,“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他?我们就是互相利用罢了,谁能帮我找到亲生父母,我就帮谁卖命……”她越说越激动,目光凌厉地盯向玉如心,“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在哪吗?你若是知道,我的命就是你的,不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说个不字。”
桌上的花烛狠狠跳动,火苗在黄阿真的脸上投射出一片斑驳,玉如心看这她那张逐渐扭曲的脸,摇了摇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你一定知道!”黄阿真分外笃定。
玉如心再次摇头,“不,我不知道。”此时,他对黄阿真的惋惜之情已经不足以覆盖愤怒,她实在是杀了太多人。
黄阿真问了半天都没得到个满意的答复,脸色越发地阴沉,屋里的红纱红幔也从明艳转为黯淡,成了压抑的绛紫。
心境果然开始乱了。
玉如心后仰身体,架起了二郎腿,银靴搭在膝盖上,脚尖自然下垂,“你既然不爱赵无明,那又穿成这样做什么?”
黄阿真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到天地桌前,振臂一扫,花烛果盘纷纷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都是骗子!他骗我!他连喜欢男人这种鬼话都编得出来!我跟了他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身边根本没有人,一个都没有!他就是想甩掉我!”
这可能真的是个天大的误会,金蔻蔻所认识的赵无明其实是欧阳错,欧阳错生冷不忌,关系乱得理不清。
而黄阿真认识的是实打实的本尊,那是个内心空空,没有任何感情的恶棍。
“他明明说过会娶我,全都是骗人的……”黄阿真蹲在在地上,脸埋进膝盖里,嘤嘤抽泣了起来。
玉如心有点想告诉她事实真相,娶孔文袖是因为孔府有利用价值,黄阿真这样吊着就能榨干……思了又想,还是没说出口。
“你明知他不是个良人,又为何还要一往情深。”
“谁爱他了!”黄阿真哭喊出声,“我恨不得抽干他的血,吃了他的肉!我把花墟山翻遍了都寻不到他的踪影,我想去京城找他,那对黑心夫妻就绑着我!后来……后来我的心境就塌了,我现在已经记不起他长什么模样,一点都记不起来……”她突然爬过来,攀住玉如心的膝盖,“这个你能帮我吗?欧阳错说你是虚鬼之道第一人,你能帮我想起来吗?”
玉如心收回腿,垂眸看向黄阿真,“你真的,一点他的模样都记不起了吗?”
躺在地上的红烛光倏地熄灭,余烟残喘,满目萧索。
黄阿真被闪了一下,悻悻地改抓上椅子腿,指甲死死掐咋木头里,“记不起来,一点都记不起来。”她越说脸色越苍白,“我真的害怕万一哪一天他就在我的面前,我却有眼无珠,白白饶过了大仇人。”
“你有眼无珠又不是今天才有的,”玉如心冷笑了一下,“你既选择了做虚鬼,就该知道付出什么代价,你享受永恒的生命、强悍的鬼力甚至做了恶事都没有天罚雷劫……这些,都是拿什么换来的?”
黄阿真愣了一下,然后五官渐渐紧绷,浮出凶戾之色,“业火寒冰,万刃加身。”
椅子很快就被她挠成了三条腿,玉如心被迫站了起来,“赵无明让你入双生梦魇阵,是不是告诉你出阵时会有一缕白发飘到你的面前,这时你的会看见一个人,不论那个人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要斩断那缕白发,否则便要死在阵中化为骨灰?”
“是。”黄阿真咬牙切齿。
“白发就是轮回牵丝,阵中所见都是与你羁绊至深之人,斩断了,就再也恢复不了。”
玉如心仰头看向屋顶,灯笼幔帐仿佛熔化的黑漆,仿佛无孔不入的脏水,沿着四壁侵袭而来,把两人逼迫在一个不足三尺的圆圈内。
“你看见谁,就跟谁形同陌路,牵丝都断了,又哪里来的相认。”
黄阿真只觉得血液凝滞,不住地摇头否认,“不可能!怎么会是他!我明明最恨他!我最恨的人就是他!”她回手抓住玉如心,“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能看见他!你一定有办法的!”
一张张人脸面具从暗影中浮出,全都套上了最恶毒的表情,对着黄阿真指责唾骂,“你就是爱他你还不承认!”“你就是下贱!”“你就是自甘下贱!”
玉如心挥挥手,止住了面具的喧闹,低头看向黄阿真,“你想要的都不可能实现。你身世可怜,可太不珍重自己。我会止住你的魔化,保住你一条性命,从今日起你就在这间小屋里,对着这些你杀过的人,什么时候把罪业消了什么时候出来。”
“放屁!”
黄阿真从地上挣扎起来,歇斯底里地冲进黑暗之中,挥舞着双臂,把悬在空中的面具扯下来,撕烂还不够,又扔在地上踩在脚下,踏着碎片狠狠跺。
“我早不在轮回了,我哪有罪业,天道都拿我没办法,你算个什么东西!”
玉如心独自站在最后一点光亮中,只够容下他的两只脚,静静地看着黄阿真在黑暗中癫狂破坏。
她瘦得有些可怜,动作仿佛傀儡戏中的牵丝木偶,越激烈越显得棱角凛冽。行动间,身上的喜服也越来越红,像新鲜的血液,烈得刺目。
“你也挺会演戏的。”玉如心冷冷开口。
黄阿真转过脸,清秀的面容上不知什么时候上了浓厚的妆,“我想好了,我不演了,我反正是要沉的,不如就让他沉!啊——!!!好自在啊!”
她继续往黑暗里奔跑,转圈起舞,边舞边笑。
“我就是想要,我想要尊贵的出身,想要爱我的人,还想要长生不死,没准还能封个神仙当当……我就是喜欢自由自在,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谁阻挡我,我就杀谁!”
笑声越来越远,直到融入黑暗之中。
玉如心看着越来越小的红点,转过脸,走向满地的狼藉。
脸谱散落在四周,像一张张废弃的草纸,他伸手去捡,接触的瞬间全都化为飞灰,消散不见。
小屋已经不复存在,满眼都是不透光的黑暗,看不到天和地,只有跟在玉如心脚下的光圈发着幽幽的白光。
借着光,他看见不远处还有一张脸庞悬在半空,那张脸很特别,只有一个轮廓,棱角分明有些锋锐,却没任何五官,像团灰蒙蒙的鬼火。
跟其他的都不一样。
玉如心想起了金语谌说的话,心境崩塌,找到突兀的东西就能突破。他不确定这个没有五官的脸谱是不是小屋的突破点,明明还有些迟疑,身后却莫名生出一股力量,鬼使神差地把他往脸谱的方向推。
“等等!”一声厉喝从黑暗中传来。
玉如心侧过脸,黄阿真从黑暗中浮出身影,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平静的魔化。
魔化后的黄阿真很冷艳,眼神中透着死灰一般的傲慢,右眼中闪青紫色的光芒。
玉如心只觉腰上一阵震动,紫光从荷包里透出来,明明灭灭,跟黄阿真眼中的一模一样。
“统帅有令,”黄阿真抬起下巴,声音冰冷机械,对赵无明的称呼也换了成了统帅,“不论是谁,拿了另一颗紫光珠来的,都杀无赦。”
漫天飘起赤红色的杜鹃花瓣,接近玉如心到身侧,倏地化作火团,熊熊燃烧。
同样的纵火术,相比孔文袖,黄阿真的境界明显高出一筹,花墟山果然是灵脉,心境乱成这样,还能养出了一个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