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栖迟站在自己房间的中央,脚边放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他才签下那份堪称“卖身契”的婚内协议,瞿予川那边便已安排好一切,催促他今日就搬过去。速度之快,让他几乎没有喘息和反悔的余地。
“宝宝,”苏母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脚步轻轻地走进来,脸上写满了不舍与担忧,“你这就要搬出去和他一起住了?这么快?你们……你们还没结婚呢,婚礼都没办。”她的目光在儿子和那个空荡荡的行李箱之间来回逡巡,语气里充满了不真实感。
苏栖迟停下手上漫无目的的动作,转过身。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身姿挺拔,明明是即将踏入婚姻的人,看起来却仍带着几分少年般的干净与单薄。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时间太仓促了,婚礼以后再说吧。而且……婚礼很麻烦,我也不太想办。”
“好吧,可是……”苏母欲言又止,眉头微蹙。没有婚礼的祝福,没有众人的见证,这算什么结婚呢?到底是他们委屈了儿子。
“没事的妈,”苏栖迟看出母亲的忧虑,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婚礼以后再补也一样。瞿……予川说我们先领证,过几天就出国把手续办了。”
“哦,先领证也可以。”苏母点了点头,目光却依然胶着在儿子脸上,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不情愿的蛛丝马迹。
苏栖迟转身继续收拾,他的东西确实不多。几件常穿的休闲服,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表演理论书籍和写满笔记的剧本,便是他行李的大半。他将衣服叠好放入箱中,动作间,微微低垂的脖颈线条优美而脆弱,那颗点缀在左眼下的浅淡泪痣,在光线下若隐若现,为他平静的神情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这寥寥无几的行李,不像是要搬去与人共建家庭,倒像是临时借住几天的过客。
苏母看着那几乎没装满一半的行李箱,心头一酸,忍不住上前拉住苏栖迟的手,“宝宝,你是不是不开心了?都是我们不好……让你连个选择都没有,赶鸭子上架,随随便便就决定了你的终身大事……”她的声音带上了哽咽。
苏栖迟立刻反握住母亲的手,抬起眼,他努力弯起嘴角,勾勒出一个安抚性的、极其漂亮的微笑。“妈妈,没有的事。”他语气轻快,甚至带着一点刻意营造的雀跃,“我挺满意的,予川他不仅家庭条件好,人也很好的。我和他……一见如故,互相都挺有好感的。他对我很好,你看,”他从口袋里拿出瞿予川给他的那张黑卡,在母亲眼前晃了晃,故作得意,“他给了我这个,叫我随便刷。”
“那就好,那就好……”苏母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稍稍安心,但眼眶还是红了,“宝宝,妈妈就是舍不得你。总觉得你还小,没想过你会这么快就结婚……”
“舍不得我?”苏栖迟歪了歪头,唇角扬起,带着点撒娇的意味,“那我和予川说说,让你也一起来住?”
“胡说!”苏母被逗笑了,轻轻拍了他一下,“这不是打扰你们二人世界吗?再说,我也舍不得你爸一个人在家。”她叹了口气,仔细替苏栖迟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离得这么近,你们想我,我随时就回来看你们。”
“那你到时候,记得带予川一起回来吃饭。”苏母叮嘱道。
“嗯,好。”苏栖迟乖巧应下。
苏母看着儿子漂亮得过分、却总带着点倔强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宝宝,你这么可爱,和予川相处的时候,性格不要太硬了,有时候……适当撒撒娇……”
“妈!打住!”苏栖迟瞬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打断母亲的话,“你这样说太奇怪了。”让他对瞿予川那个自大狂撒娇?这画面光是想象一下,就让他觉得比在片场NG二十次还要艰难。
“奇怪什么?”苏母嗔怪地看他一眼,“你没谈过恋爱,男人都吃这一套。”说着,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本包装花哨的书,塞进苏栖迟的行李箱。
《如何讨老公欢心》、《夫妻关系和睦的一百种方法》
“这些你也带去,有空多看看,学习学习。”苏母一脸认真,“你爸当年,就很吃这一套。”
苏栖迟看着那两本书的封面,额角几乎要冒出黑线。他随手翻了两页,里面诸如“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之类的描述,让他头皮发麻。他的唇瓣紧紧抿着,脸上是一种混合着尴尬、无奈和誓死不从的倔强表情。让他对瞿予川做这些?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妈……这个就不用了吧……”他试图挣扎。
“带着!”苏母态度坚决,直接将书压在了行李箱最底层,“听话,总没坏处的。”
苏栖迟看着母亲殷切又带着些许担忧的眼神,终究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他默默地合上行李箱,拉上拉链,也仿佛将那份对未知婚姻的忐忑,和对母亲的不舍,一并封存了起来。
瞿予川好像真的对这场婚姻很上心,早早派人来接他。
“夫人,您好,我是少爷给您派的助理,我叫小王,以后有需要请随时叫我。”
王助理打过招呼接过苏栖迟的行李,并帮他拉开了车门。
“呃,别这样叫我。”
“好的,苏先生。”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苏栖迟望着窗外的街景发呆。如何讨老公欢心?让他讨瞿予川欢心?他连一个好脸色都不会给那个傻逼看,自以为是、骄傲自大,等那天他火了就离婚!
车辆驶入一个安保极其严格的顶级住宅区,最终停在一栋独栋别墅前。
王助理为他拉开车门,恭敬地引他入内。
别墅内部的装修如同其主人一般,是极致的现代简约风,大面积的黑白灰配色,昂贵的意大利家具线条利落,处处一尘不染,却也冰冷得缺少人气。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却同样规整的庭院,一切都像被精确计算过,完美,却没有温度。
瞿予川似乎刚下班不久,换下了西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前喝水。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苏栖迟和他那个显得过分单薄的行李箱上。
“来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苏栖迟应了一声,视线不自觉地被瞿予川吸引。褪去了笔挺西装的束缚,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许居家的随意,但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矜贵与疏离感并未减少。暖色的灯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冷硬,却凸显出一种沉稳的英俊。
瞿予川放下水杯,走向苏栖迟,“带你介绍一下。”
客厅、书房、厨房、健身房、影音室等,别墅很大,房间很多,住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显得有些空荡。
“除了我的书房,”瞿予川在一扇深色木门前稍作停顿,目光扫过苏栖迟,“其他地方你随意出入。”
“哦,”苏栖迟应了一声,心想瞿予川在“领地”划分上倒是出乎意料的大方,他更关心实际问题,“我睡哪?”
瞿予川带他走到二楼主卧,主卧极大,依旧是延续了外间的冷色调,一张尺寸惊人的深灰色大床占据中心位置,看起来柔软,但这里明显是瞿予川睡的房间。
“我睡这里?”苏栖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协议里没说……”协议里可没写要同床共枕!
“你不愿意?”瞿予川转过身,面对着他,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抬手指向阳台,“没有收拾客房,要不你今晚睡阳台?”
“瞿予川!!!”
苏栖迟生气了,原本还有些拘谨和疏离的表情生动起来,眉眼间染上薄怒,眼下那颗泪痣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愈发清晰鲜明,他此刻像极了一只被踩了尾巴、浑身绒毛炸起准备挥爪子的猫,漂亮,却充满了攻击性。
瞿予川看着他这副模样,觉得有趣,他不介意漂亮小猫挥爪子。
他理所当然地说:“我爷爷可能会随时突击检查。而且新婚夫妇分房睡,你是想第一天就穿帮吗?”他的目光扫过苏栖迟因为生气而微微睁大的眼睛,那里面琥珀色的流光在卧室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透。
“你自找的。”苏栖迟扭过头,白皙的脸上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语气硬邦邦地给自己找补,“我警告你,我晚上睡相很差,夜里要是揍了你,可别怪我。”
瞿予川看着他强装镇定却连脖颈都微微绷紧的样子,嘴角极轻地勾了一下,“你随意。”他语气依旧平淡,“隔壁衣帽间和浴室你可以用,你的东西……如果缺什么,明天让人买来。”他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四季衣物和日常用品,苏栖迟就算不带东西过来也能生活。
“我还要去书房处理点事情,你累了先休息。”瞿予川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卧室,留下苏栖迟一个人对着那张大床发呆。
苏栖迟叹了口气,心里又给瞿予川的傻逼抬了等级,认命地开始整理他少得可怜的行李,他将那几本母亲给的书塞进床头柜最底层,眼不见为净。
等他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出来,瞿予川还没有回房。他穿着自己的旧T恤和短裤,躺在床的一侧,身体僵硬,尽量占据最小的位置。床垫柔软得不可思议,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属于瞿予川的冷冽木质香,无孔不入地包围着他。
他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那颗点缀在左眼下的泪痣,在床头灯柔和的光线下,像一颗欲坠的星子。身体很疲惫,精神却紧绷着。和一个几乎算是陌生的、还是他“死对头”的男人同床共枕,这感觉太过诡异。
明天一早还要去剧组,但苏栖迟躺在柔软得过分的大床上。他像是摊煎饼一样,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白皙的皮肤和深灰色的床单产生强烈的色差,仿佛暗夜里误入禁地的月光,不安又醒目。
过了一会,他任命地从床上爬起来,拿着那本要去试镜的双男主剧本去客厅沙发上看。他窝在一楼客厅宽大的沙发上,打开了落地灯。暖黄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他笼罩其中。这是一本根据热门小说改编的双男主古风权谋剧本,他要试镜的角色是其中一位男主的贴身侍卫。这个角色台词不多,但人设极为出彩,忠诚隐忍,在故事中后期为救主子而牺牲,是书粉们意难平的白月光,虽然戏份是配角,但人气极高。苏栖迟看得很投入,指尖划过那些关于侍卫内心挣扎与誓死效忠的描写,试图揣摩更深层次的情感。
然而,疲惫终究战胜了紧张和钻研的意志。看着看着,没一会儿,他的眼皮就开始打架,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倒在柔软的沙发靠垫里。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推开。瞿予川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带着些许倦意走出来,准备回房休息。他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住。
客厅落地灯还亮着,在那圈温暖的光晕里,苏栖迟侧躺在沙发上,睡得正沉。他身形修长,蜷缩在沙发上的姿势却显得有些孩子气。暖光柔和了他醒时带着棱角的漂亮五官,长睫如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顺。衣服领口因为睡姿有些歪斜,露出一段精致如玉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得晃眼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深色沙发衬得他像珍贵易碎白瓷,安静,唯美,在无意识中散发着一种纯净的、不自知的诱惑力。
瞿予川眸光微动,视线落在地毯上那本摊开的剧本上。是太刻苦用功,还是……宁愿睡在狭窄的沙发上,也不愿意和他同床共枕?
既然不愿意睡床那就睡沙发!
他迈步走向卧室,手搭上门把时,动作却停顿了。夜里的气温已经降了下来,客厅虽然不算冷,但这样睡一夜,难保不会感冒。如果他病了,麻烦的最终还是自己。瞿予川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他折返下楼,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了片刻沉睡中的人。然后,他俯下身,动作有些生疏却尽量轻柔地将苏栖迟打横抱起。很轻,这是瞿予川的第一个感觉。苏栖迟在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无意识地蹙了蹙眉,脑袋本能地往热源方向——瞿予川的胸膛靠了靠,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睡衣面料熨烫在皮肤上。
瞿予川身体有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恢复如常。他稳步上楼,走进主卧,将怀中的人平稳地放进之前他睡的那侧被窝里,并拉过被子,仔细地替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瞿予川才绕到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下,伸手关掉了床头最后一点光源。
卧室重新陷入黑暗和寂静。然而,一种很奇怪的感受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从瞿予川记事起,就从未和别人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此刻,整个空间仿佛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被无形地填满了,变得不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侧的温热体温,甚至能听到对方平稳清浅的呼吸声,规律地响在耳畔,与他自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长年累月的独处寂静。
这感觉……很陌生。
瞿予川睁着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很久都没有睡着。
这一夜,苏栖迟睡得极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总觉得身边有个热源,让他下意识地想远离,身体却又不听使唤。后半夜,他终于放松下来找到了自己舒服的睡姿,身体无意识地舒展开,朝着热源的方向滚了过去。
清晨,瞿予川先醒了过来。他一向自律,生物钟精准。然而今天,他醒来时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一具温热的身体正紧挨着他,苏栖迟侧睡着,脸几乎埋在他的肩窝处,柔软的黑发蹭着他的下颌,带来微痒的触感。他睡得毫无防备,长睫安然地阖着,平日里带着讥诮或疏离的漂亮面孔此刻一片恬静,秾丽的唇瓣微微张合,呼出温热的气息。
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苏栖迟的睡颜有一种毫无攻击性的、纯净的美,仿佛收起所有尖刺的幼兽,让人心生怜惜。他想起苏栖迟昨晚关于“睡觉打人”的警告,再看看此刻这人依偎过来的模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在心间蔓延。
他本该立刻推开他,维持安全的距离。但……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直到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才动作极轻地,试图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他刚一动作,苏栖迟就蹙了蹙眉,无意识地哼唧了一声,反而靠得更近了些。
瞿予川:“……”
他看着怀中人眼下那颗在休息后显得更加清晰的泪痣,最终放弃了立刻起床的打算。算了,再躺十分钟。他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着苏栖迟身上淡淡的、和自己一样的沐浴露香气。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深灰色的床单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带,也照亮了床上相依而眠的两个人。冰冷的卧室,似乎也因为这份意外的“亲密”,而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瞿予川想,或许这个“错误”的决定,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这个早晨,没有他预想中那么难以忍受。
六点半,苏栖迟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他瞬间惊醒,睁开眼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身体的本能快于思考,苏栖迟想也没想,攥紧的拳头就已经挥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不偏不倚,正正打在瞿予川的下颌骨上。
手上传来的钝痛感让苏栖迟彻底清醒,他猛地缩回手,心脏骤停般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倏然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刚醒的迷茫,只有瞬间凝聚的冰冷风暴和难以置信的错愕。下颌处,一小片红痕正慢慢显现出来。
他把瞿予川打了?不是,瞿予川为什么睡在他床上?不是,他为什么睡在床上?
瞿予川:老婆痛痛吹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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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