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栖迟的不配合瞿予川感到头疼,但更让人头疼的是他后妈背后的小动作。这个女人不忙着教育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偏要来假惺惺地搅和他的婚姻。
瞿予川母亲早逝,父亲瞿康诚很快另娶,后妈很快生了一个男孩。记忆中,父亲对他这个长子总是严苛多于慈爱,那份肉眼可见的、毫无保留的宠爱,全都给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那个家里,他像格格不入的局外人,看着别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相反的,瞿老爷子也就是瞿康诚的父亲、瞿予川的爷爷偏爱长孙,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在瞿氏依旧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经常帮瞿予川撑腰。
后妈从未停止过为她亲生儿子的前途筹谋。眼看瞿予川到了适婚年龄,能力出众,又得瞿老爷子看重,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一旦瞿予川与某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联姻,强强联合,她的儿子将再无出头之日。
于是,她那“精明”的目光,落在了苏家,落在了苏栖迟身上。
苏家,一个曾经体面、如今却家道中落、只剩空壳的家庭。苏栖迟,那个一事无成苏家独子。在后妈看来,这简直是完美人选——“看上去体面,实际上什么都不是”。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完成瞿家长孙结婚的任务,又绝不会给瞿予川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助益,甚至可能成为他的拖累。
更“妙”的是,后妈不知用什么方法,早些年竟发现了瞿予川的性向,并立刻“忧心忡忡”地告知了瞿康诚。瞿康诚对此勃然大怒,觉得这是离经叛道,更加不喜他这个“不正常”的长子。这也使得后妈此刻提出为他安排一个男性联姻对象,显得那么“顺理成章”且“用心良苦”——看,我多么为你着想,连你的“特殊癖好”都照顾到了。
瞿予川自然看穿了这拙劣却又毒辣的算计。他厌恶这种被摆布的感觉,婚姻在他心中,是庄重的,不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他自然不愿意和那些娇纵的千金小姐结婚,但同样,他也不愿意和一个完全陌生、仅凭后妈一面之词就定下的男人结婚。
然而后妈早已先斩后奏,将苏栖迟的情况“恰到好处”地透露给了父亲和爷爷。他不知道后妈到底在爷爷面前说了什么,那个一向眼光毒辣、要求苛刻的老人,竟然对苏栖迟这个他素未谋面的人,流露出了罕见的满意态度。
他意识到,这场联姻,他避无可避。今天拒绝一个苏栖迟,明天后妈还会找来别人。与其被动地等待一个未知的、可能更糟的对象,不如接受这个已知的对象。
咖啡厅里流淌着轻柔的钢琴曲,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醇香,周围环境轻松,也不能化解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废物?”瞿予川缓缓重复这个词,声音低沉而冷静,“我确实不记得具体说过谁。不过现在看来,你倒是很擅长对号入座。”他对苏栖迟的印象不多,当然也记不起来他曾经有没有这样评价过苏栖迟。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多的是不学无术的废物,这种话他确实说过,但对象是谁他早就不记得了。
瞿予川抬起眼,目光第一次如此专注且带着审视地落在苏栖迟身上。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在苏栖迟身上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轮廓,琥珀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清透得不可思议,那颗点缀在左眼下的泪痣,在阳光下若隐若现,为他此刻挑衅又倔强的神情,平添了几分易碎的脆弱感,矛盾得惊心动魄。
废物?显而易见,苏栖迟现在混的很差,确实是废物......美丽的废物,一事无成,空有美貌。
这都是事实,
瞿予川微微后靠,陷进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属于上位者的审视目光无声地笼罩住苏栖迟,“不过,你似乎很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还是说,你至今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他的手指轻敲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
“我不愿意。”苏栖迟拒绝的干脆。
瞿予川真的没想过苏栖迟会这么干脆地拒绝,也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但他不打算再追问下去,他不想在苏栖迟这里浪费时间,他今天来也不是和苏栖迟商量的,他已经决定好了要和苏栖迟结婚,因为再选别人也是浪费时间,苏栖迟对他来说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他对苏栖迟来说肯定是最好的选择,这样一笔买卖,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不愿意的?
苏栖迟拒绝后,看瞿予川眉头紧锁,长久不说话,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双方达不成一致的准备。瞿予川这样的自以为是,被他一个一事无成的废物拒绝肯定会恼羞成怒。如果是瞿予川看不上他,提出不愿意和他结婚,那他父母是不会为难他的。而他最近正在为一本很热门的小说改编的双男主电视剧的试镜做准备,他已经研读了好久的小说原著,如果能在其中拿下一个配角对他来说都是很好的,就这样一个小小的配角,还是经纪人李姐给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他要抓住机会。
苏栖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瞿予川接下来的话让他意想不到。
“虽然你现在确实是一事无成,但是我要和你结婚这件事,和你是不是个废物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要和你结婚。”
苏栖迟觉得很搞笑,瞿予川没有问自己愿不愿意和他结婚,而是直接说我要和你结婚,他抬起眼,眼里混合着屈辱、愤怒和一种倔强,极具攻击性,“我不要。”
瞿予川觉得和苏栖迟没办法沟通,苏栖迟可能还没明白现在自己的处境,现在是他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吗?他根本别无选择。而且自己也根本没有嫌弃他一事无成,不管苏栖迟什么样,他都会和他结婚。但显然现在的苏栖迟没办法沟通,瞿予川不打算再在这里浪费,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丢下一句话和一张名片,直接下达了命令,“明天上午来我办公室找我。”
等瞿予川走了,苏栖迟才拿起放在桌上的名片,他慢条斯理地、极其用力地将它揉捏成一团,仿佛要将某种情绪也一并碾碎。然后,他手腕一扬,将那团废纸精准地抛进了自己那杯早已冷透、色泽浑浊的咖啡里。
苏栖迟回到家,母亲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期待,“宝宝,见面怎么样?还合得来吗?瞿予川那孩子……人怎么样?”
不好,合不来,傻逼。
苏栖迟在心里冷笑,但看着母亲眼中那小心翼翼的希冀,看到母亲的态度,他隐约感受到了家中摇摇欲坠的境况,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生平第一次说出了违心的话,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聊得挺愉快的。他……人很好。”
苏母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拉着苏栖迟的手,“那就好,那就好!他们都说予川是个稳重可靠的好孩子,等你结婚了,有他照顾你,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看着母亲如释重负的表情,苏栖迟只觉得一阵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比在片场被泼了八杯冰水还要寒冷刺骨。
第二天一早,苏栖迟还是出现在了瞿氏集团总部楼下。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依旧穿着随意,与周遭西装革履、步履匆匆的精英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幅色彩浓烈却笔触随意的油画,被误挂在了规整严谨的线条建筑里。
前台小姐挂着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先生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苏栖迟语气平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边缘已经破损,甚至还残留着褐色污渍的名片,“我找瞿予川。”
前台的目光在那张堪称“惨烈”的名片上停留一秒,笑容未变,但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
苏栖迟拿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接听、准备再次转身离开时,电话在最后一秒被接通。
“喂。”瞿予川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在楼下。”苏栖迟几乎同时开口。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了,不一会儿,前台得到了指示,恭敬地引领苏栖迟走向总裁专用电梯。电梯内部光可鉴人,映出他略显孤寂的身影和帽檐下紧绷的下颌线条。
电梯直达顶层,有人在门口专门等候,无声地将他引至瞿予川的办公室,并关上了门。办公室极大,装修是极简的冷色调,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城市全景,视野开阔。瞿予川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处理文件,依旧穿着一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高定西装。
苏栖迟没有立刻打扰他,而是踱步到落地窗前,静静地看了很久。城市的浮光掠影、车水马龙都映在他眼里,却仿佛留不下任何痕迹,只有一片空旷的、与这繁华格格不入的疏离。
瞿予川处理完手头急件,才抬起头,目光落在苏栖迟身上,尤其是在那破洞牛仔裤处裸露的、微微泛着青白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但他终究没说什么。
瞿予川压下心头那丝莫名的烦躁,将一份装订好的文件推到办公桌另一端。“看看这份协议,有问题就说,没问题就签。”
苏栖迟走过去,拿起那份厚厚的文件。指尖划过光洁的纸面,“婚内协议”四个加粗的字眼让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白纸黑字,条款清晰得冷酷,事无巨细地写明了瞿予川对他的要求。他要与瞿予川同住,并且在一切公开场合,需要与瞿予川表现出“必要的亲密与和谐”,瞿予川会给他可观的生活费,同时也会给予苏家相应的商业支持……为期一年,到期另行商议。
仔细看这些条款,瞿予川在金钱上确实大方得惊人,但其他条款……
“行程报备,不行。”苏栖迟指尖点在那一条上,声音不容置疑,“我需要个人空间和工作自由。”他抬起眼,那双凤眼里没了昨日的激烈讥诮,只剩下谈判式的冷静。
瞿予川皱眉,“这是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
“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和我这段婚姻本身。”苏栖迟毫不退让,“免谈。”
接着,他的目光落到关于“夫妻义务”的条款上,虽然措辞隐晦,但意思明确。苏栖迟的耳根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恼怒。“互相演戏也就算了,这种事情怎么演得出来?瞿总难道还能对着讨厌的人硬得起来?”他的话直白而尖锐,带着破罐破摔的意味。
“这是婚姻的一部分,”瞿予川公事公办地说,眼神在他因情绪波动而微微泛红的耳朵扫过,“我希望合作关系尽可能……真实,避免外界疑心。当然,你有权在合理范围内拒绝。”他需要这段婚姻看起来无懈可击,至少在外人看来如此。
一场拉锯战后,两人最终签署了一份极其详细的“合作协议”。当苏栖迟最终在签名处落下自己的名字时,笔尖划过纸张,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他看着并排出现在同一张纸上的“瞿予川”和“苏栖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两个名字,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捆绑,显得荒谬又真切。
“婚礼时间太仓促了,以后再说,你最近空出几天时间,我们去国外办理婚姻登记。”
“登记?有必要吗?”苏栖迟放下笔,感觉指尖冰凉,“而且我也没空。”他想起那个即将到来的、对他至关重要的试镜。
瞿予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他看着苏栖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会认真对待婚姻,无论它因何开始。希望你也能同样认真对待。”
“认真?”苏栖迟的目光扫过手中厚厚的协议,语气嘲讽,“确实挺认真的,协议准备了十页纸。”
“我是说婚姻本身,”瞿予川强调,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拗,“不是儿戏。法律上的认定是对双方的约束和保障。不签协议,怎么明确规则,保证你的权利?”
“无所谓了。”苏栖迟别开脸,避开他那过于专注的视线,一边逼迫他结婚,一边又要保证他的权益?这是多么好笑的事情。他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单薄却又带着一种漫不经心颓废美感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清晰地传入瞿予川耳中,“我会遵守合同,在人前当好你的‘完美伴侣’。也希望瞿总记住,我演戏是为了梦想,不是为了给你当附属品。”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在瞿予川的心头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留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烦闷。
瞿予川站在原地,望着苏栖迟消失的方向,办公室里还残留着一丝属于苏栖迟身上清冽又带着点叛逆的气息。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第一次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产生了清晰的怀疑——把这个浑身是刺、貌美却倔强的苏栖迟绑在身边,是不是真的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场始于算计和妥协的婚姻,前方似乎已是迷雾重重。
而门外的苏栖迟,在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才允许自己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受伤的蝶翼般脆弱地垂下,在白皙的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青影,掩去了所有汹涌的情绪。
你小子,你有这么漂亮的老婆你就偷着乐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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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