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两两相对,云孤月左右两边是萧临风和云清欢,对面是林玄青,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勾起了她不愉快的记忆。
大马金刀反手撑大腿的坐姿,上身前倾头下垂,她狞笑地直起身板,抬头对不速之客要求道:“我家的饭可不是给人白吃的,要蹭饭先干活,萧临风,你给他们安排。”
闻言,萧临风侧头靠近,低声询问:“安排什么?”
“洗菜补洞挑粪松土,什么脏活累活都给他们安排上。”她也侧头靠近,低声回答,活像两只交头接耳的小鸟,一边说话还一边用眼睛瞅那两人。
萧临风无声思考几瞬,接着分析道:“柴房的都是山下农户收拾好送来的,长老在修建庭院时用料极好,几百年都不曾见破损,修士早已脱离凡俗”,说到此处,他隐晦的轻咳出声,“宗门内没有一间茅房,松土嘛,虽没有可种植的东西,也可在后院随意挑块不常行走之地,让他们劳作。”
眼珠子在眼眶里旋转一圈,她勉强认可这个安排:“也行。”语气里带着淡淡的可惜,不能好好整治这两夫妻,让他们再也不敢不请自来,真是遗憾啊。
“咳。咳。那个,后院有块土要松松,你俩负责在吃饭前办好,弄不好就别想吃,”她妙语连珠地给两人下命令,不给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要是现在就走,以后就不要再来我这小院子了,我家不欢迎不劳而获的贵客。”
没等林玄青说话,云清欢眼角不可察的微微抽动两下,出声认下:“都依姐姐的安排就是了。”说完一手拉一个起身,上抬下巴示意萧临风指路。
后院除了一间柴房,还种有几棵梨树,萧山指着离柴房最远的梨树,“就那棵边上的梨树下的地,铁锹在厨房。”也不管这两人有没有听清,迅速离开,经过主屋窗户,瞥见云孤月在内间打包行李。
四人再次同坐在梨树下,桌上摆上了一只饱满的烤乳猪,窝在带着露珠的荷叶上,红润油亮的酥皮,在夕阳下泛起柔光,隐约间还有白烟浮在表面,是热乎的,围在配菜丝和特制酱汁中间,此外,还有一坛酒。
在萧临风分割烤乳猪时,她揶揄不讨喜的客人:“你们倒是会享受的,还喝上酒了。”
云清欢拿起酒坛,开封倒进碗里,一口饮尽,林玄青跟上,接过酒坛也喝了一碗,然后两人看着萧临风,直接被无视了。
“我们不喝,你俩喝个尽兴吧。”被多汁肉块烫得直呼嘴,她顺口解释一句。
疑惑地眯眼,林玄青用不相信的语气拆装:“这就是在你家后院挖出来的,一看就是珍藏女儿红,不饮酒为何在家里藏酒。”
“你说什么?你说这酒是在后院挖出来的?不是让你们松土吗?谁让你们挖洞了,我埋了十几米深啊!”她塞进嘴里的肉都震惊地掉了出来。
她在后院看到那个洞确实是自己当时埋酒的地方,这酒是你们自作孽挖出来喝的,以后出什么问题可怪不了她,鬼知道谁好好的松土怼着一个地方挖啊,这两个没常识的蠢蛋。
头痛地赶走两蠢蛋夫妻,她没时间去想喝了这蛊酒会给那蠢蛋带来什么后果,带上早早收拾好的包裹,下山了。
天水城外十里,有一名为萧家村的村庄,宁长老给她推荐了两个任务,一个是在邢老的灵草田打下手,另一个就是这个萧家村连环杀人恶魔的案子。
月前,萧家村每隔一周,就有一对夫妇惨死在深夜,死状凄惨,诡异的是总是一人尸骨无存,一人只剩一副腐烂恶臭的皮囊。
接待云孤月的是萧家村的村长萧四伯,“感谢仙长愿来解我萧家村之祸,这一月已经有四对夫妻遭遇不测,被残忍杀害,仙长您一定要帮帮萧家村度次劫难啊!”萧四伯恨恨地说起村里的灾祸,说到激动处,全身发起抖来,不知是气的还是恐慌。
“来之前我已经看过村长你写的请愿书,今晚离上次差不多有一周了吧,你把两人独居的夫妻都叫来祠堂,和我一起待一晚。”
她心里已有定论,无论这杀人狂是什么情况,看前四件惨案的描述,受害者都是两人独住的小夫妻,村里和父母同住的反而都没有惨遭黑手,她猜测是有什么限制了杀人狂,只能选择独居的小夫妻,还有每个现场都留下的皮囊,让她联想到了一些现世的影视作品。
萧家村没什么富贵人家,祠堂修得很朴素,但维护得很用心,祠堂里干净的能直接席地而坐,萧大萧二萧三,三对夫妻两两相拥地围坐在地上,唯一的蒲团在云孤月屁股下。
几人神情都很紧张,萧二的妻子萧二娘,窝在萧二怀中掩声哭泣,她以为今晚叫来的都是选来当诱饵的,她家中长辈都不在世了,没人撑腰,才会被村长,安排这么个要丢性命的任务,不知叫她来反而是为了保护她。
为了缓解大家的情绪,云孤月扫视祭台,拿了一根香蕉按中央的地上,“我家乡有一种秘法,可使这祭品香蕉上达天听,香蕉柄指向之人需陈述生平所做的善事,得其他人的认可,此功劳将被记录在功德簿上,余生可加福气。”
原本戚哀的几人,听到能加福气,纷纷点头请求仙人为他们施法,只有萧二眼色冷了几分,嘴上却说着要给萧二娘加福气,自己可以不要。
得到众人的同意,云孤月四指按住香蕉中段,用力一转松手,几个弹指过去,香蕉的旋转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香蕉柄一个一个扫过,最后指向萧三娘的方向。
被香蕉柄对着,萧临风嘴唇紧抿,瞪着眼慌张地指着自己问云孤月:“是,是我吗?”
“萧三娘,你有半炷香的时间祷诉,过了时间就算数了,”云孤月温声催促。
“好,好,我现在就说。上周我用多采的芦苇絮织了床被子,送给村南瘫痪的萧红花过冬用。这个可以吗,上仙?”萧三娘调整呼吸,眼珠斜上地想了一下,立马说出一件临近做的好事。
挨着萧三娘坐的萧三听地一脸称赞,见其他人都默不作声,赶忙举手嚷道:“这个我可以作证,三娘整整织了两个晚上,一坐好,我就给送去了。”
有了人带头,另外两家也说出自己听到的见到的。
“上回赶集,听红花的邻居提了一嘴,确有其事。”
“那天我去村头打水,见到萧三扛着被子往萧红花家的方向走。”
“咱们妇人常在河边一块儿洗衣裳,萧三娘聊天时说了这事,应该做不了假,谁没事敢在那么多人面前撒谎。”
“对对对,要是不说真话,怕是神仙听了还要扣功德哦!”
最后由萧二娘手指向上,说了句迷信味的收尾话。
中间空地上的香蕉再次被云孤月转动,这次指向的是萧二,有了前人铺路,大家已经熟悉流程了,都望着萧二,等待对方说出所做善事,再由其他人说作证词。
危险重重的夜晚不再难熬,都期待着香蕉柄指向自己的那一刻,为余生多增福气,平日里施的善心也有了实质的回报。
桌上新插的香短了三分之一,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萧二迟迟不开口,原本靠在他肩膀上的萧二娘,尴尬地坐直身,面对着萧二催促道:“狗蛋他爸,就说你两月前做的那好事儿啊。”
见萧二娘低声嘟囔了几句后,萧二还是没打算开口地低着头,其他几人都替他着急。
“萧二,这香都快燃一半了,你随便捡顺手帮忙的好事说说也行啊,别错过加福气的好机会了。”
“是呀,是呀,我们都会为你作证的。”
坐在原地默不作声,云孤月反手到背后,不动声色地使出灵气。
终于在案台上的香即将过半时,被村人劝说的萧二,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起一抹红光,随后整个瞳孔扩散整个眼球,正面对上的萧大,吓得一个身子直直撑地,惯性后手撑地才没让后脑勺和硬地板来个亲密接触。
就在萧大被吓到的刹那,云孤月抽手向前一拳,灵气压缩成拳击手套形状包裹着拳头,将凶相渐露的萧二,打飞砸向墙面。
瘫倒在墙根的人体,发出血肉在身体里蠕动的怪响,从内到外,裸露的皮肤也诡异地松动了起来,像是皮肤下面吹起一个又一个气泡。
被刚才突然发生的冲突震到,人挤人的缩在案台下,萧二娘捂着嘴,泪如雨下,却不敢发出一丝哭声,萧二眼珠子异变时,她在最近的地方目睹全程,整个人惊恐地呆在原地,还是离得近的萧大娘,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才没被云孤月那一拳波及。
就在云孤月上前探看的一瞬,一股腐烂的尸臭炸开,地上的人体崩裂,身体上的皮肤分解成灰白的碎片,黏腻地粘在黑灰的皮毛上。
一头瞳孔全黑的狼,从萧二的尸体里钻出来。
“吼吼吼。”
墨眼黑狼朝着云孤月怒吼,全是瞳孔的眼珠子看不到视线,只能通过头朝的方向判断。
这种妖兽她在书里见过,是萧临风离开天水宗以后遇到的第一桩事件,此狼名为鬼狼,未结兽丹前极容易杀,结丹后杀伤力大涨,屠杀金丹修士不在话下。
眼前这头鬼狼还未结兽丹,她甩出一个灵气笼,罩住鬼狼退到墙角,举起灵气机关枪,对着笼子一顿扫射,直接将亚成体的鬼狼射成筛子。
躲在案台下的村民,抱头紧闭着眼又往里缩了缩,等到枪声停止,才敢偷偷睁眼瞄一眼,只见角落里那头鬼狼,千疮百孔,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深夜,灯火通明的萧家村祠堂,被枪声闹醒的村民带农具纷纷赶来,领头的村长见祠堂里的战斗已经落幕,不敢去看角落里的狼尸,只是招呼人把萧二散落在地上的碎片都收捡了,明日好下葬,萧二娘依偎在萧大娘怀里哭泣。
“此妖兽名为鬼狼,应是这鬼狼练了什么邪术,想通过吸食凡人的方式提高妖力,未结兽丹的鬼狼与正常狼类攻击力差不多,只不过鬼狼多独立,这只走歪门邪道的鬼狼,大概是袭击了进山的村民后,剥皮吃尽,钻尽人皮施了障眼法,装作村人继续吃人,选独居的夫妇下手,也是为了减少暴露的风险。”她和盘托出自己的推测,进村前猜到了应该是类似于画皮之类的东西,但没想到是灰狼。
堵在祠堂门口的村民们听得心惊胆战,尤其是听到鬼狼披皮伪装亲人潜入家中同床共枕,这段时间,村民们怕是都不能安睡,即便鬼狼的尸体就在眼前。
处理完鬼狼的尸体,祠堂外的天色已大亮。
“仙长,村里的人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特意在我家备了宴席,聊表心意。”村长火急火燎地进门,生怕错过了,看到云孤月还没走,急忙拱着手邀请道。
包好扣下来的眼珠和狼牙,忙活一整晚,早就饿得不行,听到有宴席,本着不吃白不吃的道理,欣然而往。
村妇们在村长家的后厨,进进出出地做宴席,院子里还有几名村夫们,砍柴的砍柴,烧火的烧火,一片人间烟火气。
云孤月跟着村长进了摆宴席的后院,打眼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天水宗弟子的青色道袍。
听到村长感谢一路的大嗓门,男子转头看向云孤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