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简) 第5章 运气

“我们会吵架吗？”我经常问尹这个问题。

“交往就是吵架和和好。”尹对我说。

“那如果我们吵架了怎么办？”我问，“我不会求和。”

“求和？怎么吵架还做数学？”

“？”我无语的看向他，最后还是我先绷不住了，对着他笑得前仰后合，他也笑了。

在大笑的空隙中，我听到他认真的又很轻的说了一句：“我会求和，我来找你。”

他一直履行这句话，他说只要他还活着这句话就一直一直存在。

他说只要他还在一天，他对我的承诺就永不改变。

那天是个周三，天上阴阴的，太阳躲在众多云层里，任谁都找不到他。

我像往常一样去上学，他像往常一样，在路上的转角边等我，准备吓我一跳，我配合他被吓了一跳。

我们会提前很早出门，先向学校反方向走去，在街上的旁边有一家不起眼的早餐店，里面的早点很正宗，也很少有学校的学生。老板是本地人，总会说着幽默诙谐的方言，欢迎我们。

那时距离我们谈恋爱已经有四个月了，这个学期要走到结尾了。

我们进门的时候，老板在一旁擦桌子：“又来了啊。”

我笑着点了点头，尹：“嗯老板，我们老样子啊。”

“好嘞。”

我们坐在一个角落里，那是我们最常坐的地方。

“老板今天看起来挺高兴的。”我说。

“来了来了。”老板把油条和豆浆端上来。

“老板，您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尹问。

“害，没事，就是我闺女前些天跟我说要带我出去旅游。”老板说的时候开有着得意的笑容。

我笑了笑：“那老板您什么时候去？”

“不去不去，没事干嘛去旅游啊，再说了，我要去旅游，这店铺谁给我看着。”这个时候又来了几个客人，老板走去招待他们。

那个时候，我认为我今天会很幸运。

我们周四的体育课倒课在了周三，和尹的体育课撞上了，我一直很期待这节课。

我收拾好东西，拿好作业准备下楼，在楼道的拐角处就遇到了尹，和他的同学。

尹看到我了，他向我挑了一下眉，向我比了一个要下楼的手势，我点点头。

我没有告诉他我们倒课了，他还以为我是去问题的。

我忍着笑，等他们下去了一层，我才跟上去。

高中的体育课和初中不同，大家就是聚在一起签个到，就各自自由活动去了。

等我到操场上的时候，尹在操场上和同学说话。我从他后面走过去，心里有一些欢愉和期待，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现我，不知道他看到我是什么表情。

签过到后，我转身在操场上寻找尹的影子，我环视了一圈后，意外的没有发现他。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逛操场找他，突然被一个朋友拽住，他要问我题，我没办法拒绝。

等我解开并给他讲完这道题，再抬头，我看到尹正在篮球场旁边站着看他的同学们打球，他好像感觉到了有眼光在注视他，他突然回头。

就这样，我们再次对视了。

我和他隔着跑道，他站着我坐着，那么多学生，从跑道上跑过去，可我还是只能看到他。

他好像并不意外我会在这，冲着我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

这次我向他挑了次眉，我将上牙微微咬住了下唇，随后，又舔了舔嘴唇。

他一脸幽怨又无奈的看着我，假装恶毒的瞪了一下，又笑了，转过身去。

我刚想笑，就看到原先打篮球的朋友绕着他围过来，他的身子逐渐倒下了。

我冲过去。

我看到尹的鼻子上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鲜血。

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了，只记得当时乱哄哄的一片，所有人在身边的人都在喊着他的名字，老师也赶过来，我背对着他们甚至能感受到几乎场上所有的目光都在向这边看。

我的脑子发懵，下意识护着尹不让所有人碰他。

最后是尹的一个好朋友拉来，他说他带尹去医务室，等尹醒了立刻告诉我。

我不同意，但是他已经把尹带走了，几乎所有人都拉着我，控制着我不让我动。

我看着尹的影子逐渐变小，刹那消失在转角，意识也逐渐回笼。

我静静的站着，尴尬的想他们道谢，道歉，匆匆跑回去了。

这是这个学期最后一节体育课。

那天直到放学，我听到的消息只是他们口口相传的尹被接走了。

从那以后的两周，尹都没有来学校，他用微信告诉我，他发烧了，自此再也没有消息了。

刚开始我会给他发微信，告诉他班里学校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两天一回，也不来找我，我有点生气。

后来我不再给他发消息，他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我和他就这么断了联系，明明之前几乎所有软件都有他的账号，但就是赌气的不找他，不理他，试着去不想他。

就这么持续了小一个月。

直到小年那周，我再次收到了尹的消息。

尹问我，愿不愿意再和他见一面。

我不忍心让他的消息石沉大海，却又犹豫着，要不要拖着等开学再说。

最后我答应他了。

他说想在我和他常去的早餐店前见面。

说实话，自从我和他断了联系之后，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那地方对我来说实在不顺路，没有什么时候是要去那边的。

我应下了，约在了除夕的前一天。

明明明天就是除夕了，街上却还是冷冷清清，大概是觉得太冷清，物业在小区里每户楼的大门前都贴了个福字，除此之外，实在没什么和原先不同的。

街上还是匆匆忙忙的人，拎着公文包，背着书包，提着手提袋，或者戴着耳机皱着眉打电话。

今年比前几年冷，我听说是寒潮赶过来了，整个城市都比往年冷了不少。

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上刚停，路上的积雪已经覆盖了鞋底。

我穿戴整齐后，出了门。

从家里走到早餐店，只需要十分钟，我确实提前四十分钟出来的。

有些早了，我这么想着，同时放缓了脚步。

我经过那个熟悉的转角，向店铺门口看去，有一个人正在店前，用脚摆弄着地上的雪。

那个人是尹，我认出来了。

他低着头，侧身对着我，太阳的逆光下，我跟本看不见他的脸，只是直觉感到有一点不对，他好像比之前瘦了不止一圈。

我停在原地了。

刚刚走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么跟他提分手，可见到他的这一刻，在脑海中形成的所有建筑瞬间倒塌。

这一刻我在想，如果他想分手，我一定会挽留他。

尹似乎看到有一个人久久的站着，好奇她在干什么，抬起头来。

这是时隔一个月的对视。

我忽然想起我和他曾经的对话，那时我窝在他的怀里，看着一本文学的书。

尹，你说，天上的海鸥会和海中的鱼对视吗？

尹想了想，我怎么觉得像老师上课点名一样，海鸥和鱼看对眼了，不就把他抓起来吃了吗？

我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想，如果我是鱼，尹是海鸥，那我要和他对视，宁愿被他吃掉。

尹向我快步走过来，最后几步，他甚至是跑过来的。

我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街上已经没剩下人了，天气太冷了，没人愿意在外面冻着。

他突然碰住我的脸，低下头吻了我。

他戴着棉手套，我感觉脸上被毛绒绒的东西摸着。

只是蜻蜓点水的碰上了，他的嘴唇凉凉的。

我们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没有动，我意识到他大概是不敢动，我主动张开嘴。

他有些惊讶，吮了一下我的上唇，就放开了。

他看着我，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

我的脸上被他弄得痒痒的。

尹：“小卷，对不起，我不想分手的。我承认我是故意不找你的，但是我发现……”

我缓了缓急促的呼吸：“你怎么瘦了那么多？”

尹突然就不说话了，把手放下，我意识到有点不对。

“告诉我好吗？我可以陪着你的，尹。”

我强迫他看着我。

“急性白血病。”

他的声音很小，但是我还是听的清清楚楚。我愣在原地，脑中的弦就这么断了，耳边突然出现尖锐的声音，一直在响。

“不，不是……你，别，别哭啊，真的没什么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站着吗？”

我好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哭了。

转年的今天，我还能和他站在这吗？

好运的后果，就这么降落在了我最爱的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