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鳞 第88章 破

一句话，听得落羽汗毛都直立了起来。

飞升成神，原来真有其通天之路。

难怪仅仅是一个传闻，就足以让人妖魔都趋之若鹜。一朝跻身上界，凌驾于众生之上，主宰世间所有的全知全能之境，怎会不值得倾尽所有孤注一掷。

但若为此掠夺杀戮不择手段，待一切既定踏上神位，又如何能为这世间带来一丝福报，恐怕到时候，才是劫数降临之日。

“只是存在可能，神力是否仍有留存尚是未知，纵然有，分量应早已与源初相差甚远，其回归昆仑之后还能产生何种程度的影响，我亦无法估量。”

无奚很快恢复了面上的平静，见那龙一副惊愕未定的模样，抬手覆上她托着那盒子的手，轻声道：“如今这盒子在你手中，那便是你的东西，我自会为你守住它。”

感觉到手上传来的温热，落羽的心里微微颤动。

“无妨的，我不过是想追根溯源，对这盒子里的东西和所谓神力并无所图。”落羽放下盒子，反将那手握住，似安抚般牵出一抹笑来，“我是在想，神曾经便是最为至高无上的存在，这样的他们，又为何会突然消亡了。”

“我不清楚。”无奚轻轻摇了摇头：“昆仑之上的一切皆不由我所见，是天地为我刻入了认知，我只知道孚应与盘古母子皆是死在了太古，从那时起我便彻底失去与天地的连系，神迹如何，我亦不得而知。”

落羽静静听着，缭乱的雨雾将陈杂的心绪一并掩入其中。

那时，便是指盘古破混沌身死化山河，而她即为混沌本身，此刻踩在盘古的躯体之上，风轻云淡地诉说着经过，好似这些皆是不痛不痒的过眼云烟。

“无奚。”一阵沉默后，落羽抬起头，眼中映着身边人绝好的面容，喃喃问道：“你是真实存在的么？”

“有体温，有血肉，有独立的思想，这样的生命，真的是你么？”

后半句话细弱蚊蝇，轻松被雨声盖过，咫尺之间却仍是字字清晰。

无奚半晌没有回话，良久，才闭上双眼，答道：“是，尽管残缺，但依然是我。”

落羽一颗心沉下去，有些隐隐作痛：“你如何会......”

“我同你说过，我失去了很多。”

无奚将眼睛睁开，看着雨幕笼罩下昏暗无光的天际，平淡道：“天地源初有二，昆仑为清阳，我即为浊阴，盘古在我身上留下的伤，我本该有能力彻底治愈。”

“但在那之后我的意识出现了近千年的空白，睁开眼之时，却是以如今的面貌落入了世间，仅剩一成的力量无法修复神力所伤回归天地，心中缺失亦不知何去何踪，徘徊尘世数千载，直至现在，我仍无法寻回半分。”

天地浊阴，所以会是女子之身么？

是，她该有的，不光是力量，还有本该具有的情感。

以往未曾想过，无奚施术皆不用考虑相性，便是因着她本身就是包罗万象，既然如此，那么作为生灵之基石的情感，她怎会没有。

这近千年的时间里，又是发生了什么，能让她这样的存在拥有生命和□□，却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和情感。

恐怕唯有天知。

但如今的她，若说是“残缺”，又该让落羽如何去认同。

紧皱眉头沉默了片刻，落羽将她的手拿过来，内心踌躇中，指尖若有若无地在那手掌上轻轻描画着：“无奚，如果，我是说如果，若你还能找回属于你的一切，你会想要回去么？”

话音落下久久未有回应，那龙在手中描摹的，无奚不必去看，也能感觉到是自己名字的笔画。

她低下头思忖了好一阵，眼里始终绕着些迷茫：“我不知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天地为我父母，亦为我归属......”

“那便莫要去想！”

被陡然拔高的音量所打断，无奚肩头一颤，转过头去，就见那龙满脸慌乱地看着她，嘴唇似纸一般苍白，好似还有些发抖。

无奚不免微微蹙了眉，蓦地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腕，问道：“到底怎么了，方才你身上很烫，比以往的体温都要高很多，现下手却是冰凉的，是生病了么？亦或是那些人伤到你了？”

听到这带着急切的问话，落羽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压着脸上的异样轻轻将手抽回。

心跳得厉害，砰砰作响，脱口而出时，她其实并没有多作思量，只是若再不开口，真怕对方就此想下去，会给出一个让她无法接受的回答，由此而来的寒意侵入血液，确实有些彻骨的凉。

“没有。”落羽冷静下来，又勉强提了提嘴角，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在此停留太久，担心会有人追上来。”

无奚盯着她的眼睛，眉宇松下来，却仍是目光灼灼。

真是越发看不懂了，这双始终温润的茶色眼眸，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沉淀下了太多无法分辨的蕴色，又似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累积而成，只不过如今才任由它浮现出来，不论如何，这都绝非是顾虑后路所会有的表现。

言不由衷么。

回想起在人族老大夫家中听到的那句「对你，我永远是怀揣着最大的善意。」，以及当时那龙温和的笑颜，无奚抿了唇，又看了她好一阵，才别开头道：“他们追不上，我已告知遥思集山一族所在，她会指引江沅去往雁门关外，待这雨停了，我们便动身。”

“好。”

落羽点头应下，将盒子收回那灵袋之中，抬头看了看外头的雨势，正在心里暗忖着时间，却见面前陡生了一团熊熊明火，不是龙焰，却比龙焰更为炽烈灼热，炙烤在潮湿的草地上，连本该升起的浓烟一并吞没在内。

身子在火光中迅速回暖，落羽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无奚还是将脸别向一旁，一言不发的好似根本就没在注意这边。

心中长叹了一口气，落羽将身上相叠的衣物取下来，挑出那件织金黑衫，轻轻托起她的手为她穿上，柔声道：“无奚，我真没有生病，也没有受伤，你瞧，现下手又是暖和的了。”

那人没有回头，将衣衫从她手上拿过自行穿好，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我探了你的内息，并无半分异常。”

落羽无奈地笑了笑，将自己的衣衫穿好后又讨好般坐近了些，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听到她这样问，无奚这才转过头来，墨瞳映着火光，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又默默地往下移了几寸，毫不遮掩地落在那回归血色的嘴唇之上。

落羽被她瞧得心头一乱。

原来，是还在想这个啊......

“咳。”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内心的慌乱，落羽伸出手仔细为她整理着衣襟，低声道：“对不起......冒犯到了你。”

为方便她动作，无奚微微抬了头，淡道：“无妨，你并不知情，我也未曾误会，因着你是龙，而我为混沌，求偶繁衍之事，于你我不该会有。”

落羽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种......种族隔离......

都已经想到这里了么......

虽说确实，跨种群的混血之子世间罕有且极难存活，可问题根本就不在此处......

“那个，无奚。”整理完毕后，落羽的手无处安放，只能随便捡了根树枝，随手拨着面前本就没有可燃物的火堆，犹豫了好一阵，才支吾道：“其实，那般举动在人族之中，有时候也并非是为求繁衍。”

说罢完全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因着这算是解释，也算是坦白，戳穿对方已经圆好的说法，无疑是将自己推入了深堑之中，但若非**引光，如何能让她在黑夜里摸索前行。

“你知道？”无奚的眼中划过惊色，却未打算揪着这点不放，只凝了目光，问道：“那又是为何？”

这种反应已经是最好的走向，落羽抬起头来，对上她漆黑的眼睛，“求欢”二字在喉头卡了半晌，还是被默默咽下，只拐着弯，不答反问道：“无奚，如若有旁人因着不知情而对你做出这种举动，你会怎么做？”

无奚想都没想，回道：“旁人无法近得我的身。”

看着她不带半分傲气说出这话，落羽抬起手揉了揉眉心，道：“那我换个问法。”

“若是对我，你会如何？”

那双眼里映耀的火光登时冷了下来。

“我会杀了他。”

果断，坚决，没有丝毫迟疑，理所应当地宣示主权，这便是她捍卫自身所有之物的决心。

落羽忍不住微微一笑。

但这还是不对，还是不对。

心知不能止乎于此，即便再走下去大多是会摔个粉身碎骨，也要孤注一掷，斗胆一试。

“倘若，是我愿意呢？”雨声渐微，她扬起笑，又轻飘飘补了一句。

话音落下，那美好的女子脊背一僵，眼中坚决陡然溃散，在顷刻间转为迷茫，又于迷茫中涌上淆乱，像是整个人都没入了雨帘，在这漫天雨雾中迷失了方向。

落羽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说这话时语调还算平静，脸上的笑亦努力保持着自然，却不代表心里也一样坦然。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悬崖，遍体鳞伤或是侥幸苟活，尽在那人一念之间。

但最终，她却没有如预想般坠落崖底，而是毫无征兆地，被人以一种近乎蛮横无理的方式给揽了回来。

“我......还是要杀了他。”

那边未经多久的思考便给出了回答，只不过这一次，凛然不再，清冽的声音有些低微，好似还有夹杂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嗔怪？

落羽不免失笑出声，眉眼跟着弯出了好看的幅度，这样的笑，终于是发自肺腑。

“那无奚，这又是为何？”

被亲了一下，雾精已经开始想她俩能不能生孩子了。

下章还是感情线，然后又要开始打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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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