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幻翎不在身上,所用术式亦会受到影响。”遥思沉默了良久,才解释了这么一句,说话间直直盯着无奚,眼里原本裹挟的风情不着痕迹地锐利了几分。
落羽正提了扫帚来,听到这话,一边埋头清扫着地上碎茶木屑,一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虽说实在愧对这小祖宗,但那幻翎就作个聚灵之用,失了它的弊端是灵力消耗出去便无法得到补充回复,与本身灵息的强弱和术式掌控又无关系。
这般想着,因着跑去拿扫帚时动用了灵力,能感觉到怀中的幻翎又开始着急地往身上输送着补充,不由感慨道这根鸟毛还真是不认人,自家主子方才大作消耗结出了血继封印,它倒好,就逮着害它主子掉毛的元凶之一死命地喂。
不过见得此状,至少是真的不必再去担心它与其主人之间能互相感应得到了,只盼着小祖宗尽快新生一根幻翎,赶紧忘了这没良心的旧翎了事。
见人都不说话,云念笙赶忙开口圆了个场:“所以说小师叔明明清楚血继封印的破解方式,还要在落羽身上废那么多心思,硬逼着她打开这木盒,难道真是病急乱投医不成?”
遥思这才将视线从无奚身上移开,却仍是有意无意地看了那地上被扫帚堆积起来的碎屑一眼,随口道:“问我做什么,我能比你更了解沈临夜?”
“这,确不是小师叔的作风。”云念笙正色回道。
“且不论这些。”
落羽忙完手头上的活,拉着无奚坐回凉亭,接着道:“如若隶鸢陛下真的未曾留下一丝血脉,那么以血继封印盖在这盒子上,便是代表着她根本就没想过要让任何人打开它,又将它埋藏在自己的骸骨之下,这不就像是......一件让她极其珍视的随葬之物么?”
一语言罢,几人都闭上了嘴,看着那一直安安静静躺在桌上的木盒陷入了沉思。
在这之后零零星星讨论了一阵,也围着那盒子又各自尝试了几番,左右无果后,念着今日属实闹腾了些,估摸着都有些乏了,才先且搁置下来,让人各自回去歇息。
落羽的心思早已不在此处,虽说心中认定云念笙是友,那朱雀小祖宗......暂且也算是,但有些话、有些事,还是无论如何都只能同身边那人谈起。
收拾完杯盏后,见无奚正抱了木盒往北院走去,便几步追上了她,也不急就正事开口,只笑着道:“无奚,我先前就一直好奇,你到底是将这盒子藏在了哪里,这院子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是熟悉的,可就是怎么都寻不到它。”
无奚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其实已经寻到过好些次。”
听到这话,落羽不免有些发懵,寻到过好些次?可为何她毫无印象,难不成无奚是使了甚么障眼法,让她找着了也瞧不见?
持着这样的疑惑,同无奚一路经由回廊,又走到了最深处那种满梨树的庭中,刚过圆门,便听得一道平静的冷声:“放好了。”
落羽惊诧地转头,就见无奚从容站定在她身侧,庭灯映耀下面容幽静似月,手上早已空无一物。
“放......放哪了?”
“在我的‘境‘中。”无奚回道。
“境......”落羽惊道:“你竟然也会布境之法么?”
无奚闻言,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抬起手来,轻轻将眼前人的衣衫抚了一抚。
这举动倒是体贴,但亦有些突然,落羽顺着她的手看下去,才发现自己的衣衫确实不知道什么时候皱了好几处,忙跟着一起整理起来。
“原先不会,是学了沈临夜的,将那木盒与半岁莲一并放入境中,便不必担心被人夺了去。”无奚一边动作,一边轻声道。
落羽一愣。
既然能够存放物件,那便证明这个“境”属于布境之法中最高一级——“空间境”,相当于在这庭院的某处开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与外界仅有一道入口相连系,空间效果因术法不同而异。
这些都暂且不说,真正让落羽诧异的是,无奚她,只在葬龙渊下看了一遍沈临夜的布境方式,便连这空间境都能用得出来了么......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无奚将人衣衫抚平后,便抬起头来,盯着她不疾不徐道:“你知晓我无法将灵力加持于身体,是因着真身的特性。”
落羽怔怔地点了点头。
“但与之相对的,这也让我拥有着操控灵力极高的自由度。常人的灵流似血液在身体中的循环,即便可以随意调动,也需得遵循章法,否则便会如云念笙之前那般,因灵流的紊乱而无法行动,更有甚者可能会因此丧命。”
她顿了一下,接着道:“而我可以做到将灵力聚合、发散、扭曲、逆转,以任意一种方式调动出来,加之天干地支五行相性于我并无意义,所以用出他人的灵术对我而言不是难事,正如血继封印,我现下也已学会。”
无奚说完,亦没有将视线移开,月光下她眸中墨色甚过漆夜,那无垠的深邃似能将这天地吞没一般,让落羽缓缓敛去了惊色,沉到心底的,只有阵阵恍惚。
是,她一直都是这般强大,这段时间光顾着在意她这如寻常少女一般的纤弱体能,却忘了除开这一点,她几乎是无所不能。
「小生听闻大人您曾受过重创,力量已不足原有一成,可有其事?」
狛戈的话又开始在脑海中回荡,如若这等的力量都只在一成,那么对于原先的她,和伤她的那个男人,落羽简直不敢去想象。
好在,唯有好在,对于自己与她之间的差距,从一开始就是豁然于心的,从未小瞧过她,也从未停下过对她的仰望,正因为如此,才能将心中贪念一而再再而三地压制下来。
“这样。”落羽低下头,牵强地笑了笑,又道:“你是将那境的入口放置在了这庭院之中么?”
“就在这门内。”无奚对着那开禁圆门看了一眼,道:“你方才刚进去过。”
“什么?”落羽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追问道:“可我什么都没有瞧见,这‘境‘原是不可见的么?”
“并非如此。”
“只是在我的‘境’中,抹去了一切的界限,时间,空间,在那之中都是模糊一片。”无奚解释道。
她说着,抬起手来,指尖抵上落羽的额间,在她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又道:“连带着你的思想亦是模糊的,因着过于混乱,便相当于是一种停滞,所以并非是你没有瞧见,而是你瞧见了,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瞧见了这件事,无法思考,亦无法行动,如此以来,便会如死物一般,永远地被困在这境中。”
“那......”
落羽刚要开口,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将心中疑虑吐出,自己如今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其原因倒是不用去细想。
“我将你抱了出来。”无奚放下手,淡道。
果然如此,所以方才自己身上的衣衫才会凭空出现了几处皱乱,仔细想想之前穿过这圆门时,也未曾留意过自身的变化,想来都是无奚去到“境”中,不声不响地将人抱了出来,而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于自己来说,其间经历了一段思想的停滞,竟然也毫无违和之感,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突然想到了什么,落羽抬头问道:“遥思今日不是也来过这里,她亦是先误入了你的‘境‘中么?”
无奚轻轻点了点头:“拖出来的。”
......
难怪当时无奚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未见她有过行动,原是趁着她被那鸱鸮吸引了注意力时,暗自分出黑雾将人拽了出来。
想着那小祖宗先是呆若木鸡地被黑雾拖出,又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悠哉地跑过来逗鸟的模样,落羽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南院厢房外,某位一脸郁结的王储殿下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啊湫~”
“怎么了?着凉了么?”云念笙回头问道。
遥思莫名其妙地揉了揉鼻子,见她这般发问,没好气回道:“我是圣兽王脉,怎可能着凉。”
云念笙沉默了一阵,在自己厢房前停下脚步,问道:“你是还因着无奚破了你血继封印一事记气么?”
“记气谈不上。”遥思凤眼一挑,回得倒是爽快:“且不说那美人是你的朋友,就说葬龙渊一事,若没有她,我都不知道你现下会是个活呆子还是个死呆子。”
云念笙听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毕竟从听到“青书别院”这四个字开始,对于一切都心知肚明的她会选择默不作声,也是出于这个缘由,更何况那个孽障侄儿......也早该得些教训了,她牢记门规无法干涉,如今有人能替她惩戒一番,也不消为一桩好事。
“只是我是真的想不明白。”遥思靠在门柱上,神情蓦地严肃了几分,“那可是我的血继封印,现世能用出来这术的两只手都能数得完,虽说我修为专精不在此处,但她随手一道术法就给我破了,这合理吗?”
云念笙被问得哑口无言,遥思却完全不打算放过她,又追问道:“呆子,你可亲眼见过她出手的,你且说说看,在你认为,无奚与茂节、怜幽、抚靖之类的大妖相比如何?”
“这......”云念笙想了片刻,答道:“我未见这几位大妖使出过全力,就目前展露出的实力来说,应是无奚更胜一筹,毕竟她能......”
“能赢得了沈临夜是吧?”遥思斜了她一眼,又道:“别的我不清楚,沈临夜天天就知道舞她那几个破‘境‘,其他术法顶多只能算是稀奇古怪,若非被拖入‘境‘中,你与她完全有一战之力,而你当时会如此轻易地被打乱灵流,我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是因着什么。”
云念笙被这一噎,顿时低下头没了话。
“行了。”遥思叹道:“话说回来,既然你都觉得无奚的实力足够与那几个赫赫有名的大妖相提并论,却为何你我之前都未曾听闻过妖族有这号人物?”
云念笙这才抬起头,想了一阵,回道:“应是她性子实在太淡了些。”
刚想说可能是因着人家行事低调,再一想那动不动就掀砖揭瓦的架势,也只能这么解释一二。
“那你可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估计是连遥思自己都觉得这是在骂人了,又改口道:“我是说,她到底是何种妖兽?”
“我,我也不清楚。”云念笙忙摇头道。
这要怎么说,难不成说她其实是只雾精么......就算真要这般解释,也得先问过人家的意见才行。
遥思听完,抱着手臂沉默了一阵,突然又开口道:“还有落羽。”
“落羽怎么了?”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怯怯懦懦的小龙崽子,但就是让我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感觉?”
“我说不清,其实对无奚也有,但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而对落羽的感觉,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了。”
“如此。”云念笙想了想,又笑道:“那便当是你与她们投缘罢。”
遥思也轻笑了一声:“你这会儿倒挺会说话。”
说罢站直了身子,缓缓走到云念笙面前,一手突然拂上了她的面颊。
“阿遥......这是在做什么?”
云念笙完全没个准备,脸上登时泛了些绯色,慌乱下抬手就要去把那柔软的手拿下来。
“别动。”遥思不耐道:“让我好好瞧瞧。”
“总是不知道量力而行,出了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每天念着这个恩那个义的,能不能好好念念你自己,顾琰说起葬龙渊下的种种,我听得都是一阵心惊肉跳,若非有人相助,真不知道如今是不是就该为你殓尸了。”
明明她言辞是在嗔怪,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眼里一贯的风情也化为了春池一般的暖泽。
云念笙的手举到一半,终究还是又缓缓放了下去。
说着要回主线,然后又聊了整章天,算球,两位主角的身份也都占了主线的一半了,应该......不算是在水吧。(小声逼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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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