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无法将这个称呼与自己联系在一起,只是从未想过这会是从她口中唤出。
见人半晌没有回应,无奚微微偏了偏头,问道:“这不算是你的名字么?”
“算。”落羽回过神来,忙道:“自然是算的。”
说罢看着她的眼睛,也没有去问她为何会突然这般称呼自己——葬龙渊下那一句「而我的名字,你一次都没有唤过」,恐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又绕不过“落羽”这个名字中坠地之鸟折羽之鹰的寓意,左右权衡折中之下,唤出了算得上是亲昵的一声“阿羽”。
且不管是不是难为她了点,心里的喜色都已是浮上了言表,落羽弯起眉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那边没有半点忸怩,见人好好回了话,似乎对这个称呼并不排斥,甚至还捎带了些惊喜,无奚才眨了一下眼睛,平静道:“你之前问过我,如若没有那只骨笛,我是否还会在意你的生死。”
落羽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那话......确是由自己问出,即便那是伤重时真正意义上的一句呓语,但毕竟是由意识而起,要说不记得定是不可能的,只是选择性地不愿想起,更盼着她能耳过如风,却不想如今又在她口中被淡然提出,是突然的忆及,还是说......其实她从未忘怀?
哪种都好,当初会在昏睡之前喃出这话,便是心存侥幸有意识地在逃避,在对于一个问题的答案想要知道却又不敢知道时,用这种方式将它抛出去,自己则躲藏起来,缩在无意识的空洞中不管不顾,这无疑是狡猾的。
而如今这份狡猾被人揭开,时隔多日再让她去面对,胆怯之余,不得不说,期待......也有。
落羽沉默了良久,不再敢保持这能被人看穿般的四目相对,将视线移开,看着地上晃动投影,低声道:“你若不想答,也没有关系。”
“我并非不想回答。”无奚看了她一阵,也回过头去,声音轻而平缓:“但你持有骨笛已成定数,光凭设想,我确实无法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落羽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是我当时有些糊涂了,问的也是糊涂话,还让你费心去想。”
“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
行近院门,无奚轻扯缰绳勒停了棕马,接着道:“在骨笛被吹响之前,我便已经感知到了你的存在,准确来说,是感知到了有什么东西即将陨逝,让我生出了想要确认它的念头,这才是我动身去寻你的缘由,而骨笛只是让我确定了你的位置。”
“这是......为何?”落羽愣道。
“我不明白,这种感觉也只有一瞬。”
无奚说着,扶着鞍沿侧身下了马,落羽也轻轻跃下马背,将缰绳接过来,牵着棕马走在她的身侧。
这一番话无疑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但从无奚口中说出,落羽亦是深信不疑。
惊诧也有,庆幸也有,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这世上竟有另一人,能够感应到自己的生死,哪怕只有一瞬,都已成为了让自己能够重新活在阳光下的契机,这又是怎样一种玄妙的机缘。
回到院中已经是入了夜,刚拴好了马,见云念笙和遥思已经掌上灯于亭中等了好一阵,落羽同无奚低语了两句,便先行走过去,在空座上坐下。
看着桌上沏好的茶,落羽先将另一个空座上的茶杯收了,而后抬起头,一脸正色地对云念笙道:“念笙,今日没能顾得上,往后这些琐事你都不必去做,一并交给我就好,若有甚么需要的,也都只管同我说。”
会说这话,自然是因着有愧,落羽自问相比于同族,对所谓情理的观念都要模糊许多,但这抢了人家院子还要人家帮忙收拾的事,怎么说都属实有些过分了,更何况云念笙如此温和体贴的一个人,至今都不打算开口挑明,她越是隐忍,便越是让人心里过意不去。
虽然那造事的正主......完全不会在意就是了。
云念笙见人突然这般,有些不明所以,还未开口答话,遥思却先笑眯了眼,嘻嘻道:“你这话说的,倒真有了那贤良淑德的女主人范儿,呆子刚还夸了你,说你将这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她根本没能做些什么,只将你房里的物什搬去了北院了事。”
什......什么贤良淑德的女主人......
这小祖宗说话怎的这般不着调,听得落羽耳根子都发起烫来,一时间脸一半红一半白,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愧的。
遥思见了她这反应,笑得越发愉悦,云念笙瞥了人一眼,也颇有些无奈,只正了颜色对落羽道:“落羽,阿遥她口无遮拦惯了,你莫要当真,不理她就是了。”
“嗯......没事。”好在脸皮倒是越发厚了,低着头缓了一阵,再抬起头来,脸色已经基本恢复如常。
云念笙这才接着道:“且说回正事,阿遥对于封印术也有一些了解,想看看那盒子,没准能找到点门路。”
“早先见你们坐在这里,便猜到了一二,无奚已经去取了。”落羽笑道。
说罢转过头往远处望了一眼,正好见无奚抱了那盒子从容向这边走来,便起身迎了几步上去,一手接过她手中的木盒,带着她走到亭中坐下。
遥思见了那盒子,便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浮,将它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瞧了几遍,又放了下来,正色道:“上面确是盖着血继封印,这是封印术中的最高领域,现世可没几个人能用得出来,我曾听父王说过,隶鸢陛下一生专注研习封印之术,其造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连封魔大阵的布阵之法都是由她提出,若要强破这封印,恐怕有些难度。”
“嗯,我已经试过以多种灵术强破,都无法动它半分。”无奚说着,对那难得有几分正经的小祖宗看了一眼,问道:“关于这血继封印的解法,你可有了解?”
这话一出口,除了遥思,其余二人脸上都不免浮了些惊色,毕竟无奚随手施术的威力......都是有些天摇地动的,她若已经认真尝试过强破,何至于没有人听到过任何响动。
“何止了解。”
遥思轻轻一笑,左右顾盼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桌边一个精致的匣子上。
那是落羽用来存放茶叶的茶盒,她瞧见后随手将它捞过来,端端正正放置在身前。
而后抬起手,将右手拇指放在口中用力一咬,血珠瞬间挤出指尖,顺着那白皙的手指流到了虎口位置,与她一身绯衣衬得格外鲜艳。
云念笙眉峰轻颤了一下,欲言又止。
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几人心里都有了些分寸,此刻一言不发,皆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动作。
遥思将染血的手持在身前,口中默念着咒诀,灵力溢出在她身上镀着一层绯光,随后她放下手,拇指在那茶盒上轻点了一下,盒身骤然显出一道复杂的绯红印记,又在转瞬间消逝不见,连血液都未曾沾上半分。
她做完这一切,将伤指含在口中,模糊不清道:“喏......试试能不能打开。”
云念笙别了她一眼,一把将那手拽过来,运用灵力为她修复着伤口。
落羽接过茶盒,先是卯足了劲用手去掰,在发现果然无法打开后,与无奚交换了眼神,站起身来拔出摇光一剑挥下,只听哐得一声响,那茶盒应声翻倒,却是完好无损地跌落在地,连裂痕都没有出现。
“这是......血继封印?”落羽将茶盒拾起来,惊道。
素问遥思殿下灵根卓越天资过人,如今看来确不是吹嘘之词,年纪轻轻,竟然连最高等级的封印之术都已习得,这般想来,朱雀王对她百般纵容也是情有可原。
“是了。”
遥思笑道,伸出空出的左手将那茶盒接过,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拨,盒盖便仰翻在了桌上。
“血继封印就是这么个道理,无需真用血去解,只要身上流着与我直系相连的血脉,随手就能打开,正如这个茶盒,如今这世上,便只有我与我父王可以将它打开。”
她说着,又将茶盒盖了回去,挑了挑眉示意落羽再试试它。
后者完全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只看着那盒子,怔怔道:“如此说来,便可以确定,我并非隶鸢陛下的后人,对么?”
“在我看来,是可以这么说的。”遥思道。
“隶鸢陛下没有子嗣,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即便确有她曾暗中留下了一丝血脉的可能性,可你无法随手打开那木盒,不就说明了一切么?顾沣那个猪脑子倒是会信以为真,毕竟被人当棋子使来使去还能当自己是个人物的,但这么简单的道理,沈临夜又怎会不明白。”
她话说完,落羽皱着眉头坐下来,眼睛盯着那木盒,脑子里一片混乱。
虽说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但这好歹是目前对于自己身世唯一的一个猜想,若她不是隶鸢后人,那又是谁?青龙族中一个无父无母的怪胎,蟠龙族送去的一枚不知所出的龙蛋,这一切,真的又与她有关么?
无奚一直静默听着,在几人都陷入了沉思后,缓缓站起身来,拿起放在桌上的茶盒,又对遥思道:“这封印的打开方式,便只有血脉么?”
“那是自然,不过因人而异也有强弱之分,若封印之术修得不到家,被人强破也不是不可能。”遥思撑着脑袋回道,看得出来她对自身封印术十分有信心。
无奚没有回话,只缓步走出了凉亭,身上黑雾缓缓绕出,将那茶盒从她手中托向了高空之中。
随后她抬起手,指尖对着那悬空的茶盒轻轻划过,口中淡道:“裁云。”
夜空中似有寒刃闪过,光影只在一瞬,瞧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下一刻,那茶盒突然就在空中解体,碎成了方方正正的数十份木块,伴着倾撒下来的细碎茶叶,在夜色中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茶雨。
“看来你这封印之术修得还不到家。”
无奚回过头来,面无表情道。
遥思:“......”
落羽心里咯噔了一下。
我的......茶啊......
要回主线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5章 血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