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喘着粗气仰起头,一只前爪上还冒着淋漓的鲜血,那长剑横在她面前不远处,与她一人之隔,再无法欺上前半分。
局势已定,沈临夜看着眼前一脸霜寒的女人,咬了咬牙,果断松手抱起木盒闪身后撤。
无奚薄唇一抿,将手上黑雾尽数收回体内,扔下长剑反手甩出数道火光,似是奔腾而出的烈焰骏马,裹挟着风息和空气中燃烧的脆裂声呼啸着便向那女人袭去。
顾琰也当真是憋了个好的,在人后撤的同时便提剑冲了上去,招式变换间剑气凌厉直取命门。
那女人虽被突然出现的变数打乱了分寸,却仍把持着应对的沉着,随手一摆便拍开了剑锋,又及时凝出灵力护壁勉强隔住了烈焰的吞噬,在感到那火光的攻势霸道得完全不容支撑时,当即选择重心后仰,一手迅速地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来。
顾琰旋身落地见到那符纸,忙冲身后喊道:“是传送符,她想带盒子走!”
喊完立刻重新起势,但有人不论是反应还是对局势的判断都要比他更快,在他倾身之前,一抹白色的影子早就似风般掠了过去。
符纸正在消融,还处于生效的前兆中,白龙看着眼前肆虐的熊熊火光,遽然张开嘴,将那烈焰尽数吞入了口中,随后衔着火光转瞬间欺到咫尺,对准了那保持着后仰的身子,迅雷版就咬了下去!
“咳!”
沈临夜猛地呛出一口鲜血,木盒从手中滑落,跌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重心不稳中低头向下看去,就见那茶色龙眼在点点星火中睁开,紧缩的鼻头下尖牙带着焰息击溃灵力护壁,深深埋入了她腰间的血肉之中。
那力量之生猛,衔着她的整个腰身,几乎是要将她从中折断一般。
白龙牙关还在持续闭合,明明眼下这个女人早已浑身是血,但仅仅在这个时候,才能感觉到她是实打实地受到了重创。
无论如何,这口都绝对再松不得,牙尖穿透皮肉几乎快要扎进脏器,因着烈焰的高温,血液大多在渗出之前就已被灼伤封住,但仍有一部分顺着触面流了下来,满嘴的腥甜正不断刺激着感官。
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对血腥产过半点好感,讨厌被伤害,也讨厌去伤害,杀人取命这种事,落羽扪心自问不是干不出来,但若非血海深仇,她始终还是需要去犹豫一下的。
况且对于善恶是非,她自觉没有立场去审判,更没有资格去裁决,此刻牙关上的力道更多的只是为了将这女人桎梏在原地,真要说为那一剑之仇撒气什么的,她倒还没有这么大的脾性。
显然有人并不这么想,噬咬桎梏中,余光瞥见无奚低着头将双手持在胸前,手指间的动作很慢,却又是遵照着某种章法,在有条不紊地屈伸曲折着。
她是在结印。
以往无奚施术皆是信手拈来,所生灵术中蕴含的能量无不令人瞠目,而现下她第一次认真地去结了印,这份杀心,肉眼可见便与她平常那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不可视同一律。
沈临夜又怎会感觉不到那自远处而来的凌厉杀意,见状完全顾不上身前这条紧咬着自己不放的白龙,喘着气忍住腰间剧痛,迅速抬起手来开始在身前蓄势结印。
落羽无法拦她,也根本就没有打算过要拦她,托王上的福,在时不时的口口赞叹中,也曾不经意间了解到过,被誉为灵术天才的沈临夜,其于灵术上拥有最高造诣的领域,是“境”。
所谓“境”,隔绝、分割、笼罩、空间,无论哪一种,既然自己已经是贴身将她死死咬住,那么就算被拖入境中,也是保持着原有的状态,绝不可能让她寻到机会逃脱。除此之外若是旁的寻常术法,在那人面前,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想到这里牙关上的力气陡然又加了几分,以至于自己的下颚都开始隐隐发痛,那被噬咬的女人冷汗析出,颤着嘴唇艰难地从喉头挤出了一丝气声。
“阴......阳境。”
话音落下,身边环境陡然变幻,从脚下地面到头顶岩壁,如浸染般迅势铺上一层浑圆的太极阵图,中间一道曲线,瞬间将整个空间分为了黑与白两个部分。
是分割。
脚下一片纯净的白,自己正处于阳境之中,在保持不松口的同时,白龙忙转动眼眸向侧面看去,视线在无奚身上扫过,同样是白芒一片,还好,她与顾琰亦置身阳境,让落羽顿时放心下来。
与此同时,心中的不解随之滋生。
沈临夜废这般大的力气用出阴阳境来分割战场,却把她自己与最具威胁的人放在了同一边,这显然是极不合理的,是慌乱之下的失误么?那又是为什么,在刚刚瞥过去的那一眼中,有注意到无奚和顾琰的动作都是停滞的,甚至于脸上还似有怔色。
落羽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转向另一边,视线递过去的同时,也当即就清楚了所有的缘由。
血液缓缓降下了温度,连带着身上也逐渐被寒意包裹,在这一瞬间,她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很多只要之前稍稍留心一下,就都能想明白的事。
没有什么失误,一切都是正好,不偏不倚。
沈临夜她,根本就不是想通过这阴阳境把自己从危险中剥离出去,她就是故意的,故意将状态尚好的三人与自己隔绝在同一侧,通过这样的阴阳分配,让那极黑阴境中的另一人,能无所顾忌地放手施为。
“......都别动。”
一道低沉无力的男声幽幽传来,让心里最后一丝自我怀疑的猜想也化为了泡影。
白龙静默了片刻,松开嘴,任由沈临夜捂着伤口后退,而后扯去龙息,身体收缩下缓缓化回人形,又抬起头来,向那声音的来源看去。
以一条曲线相隔,另一边的纯黑中,顾沣顶着一张毫无血色的脸,额上挂满了豆大的汗珠,而手底下,正通过一张灵符紧紧地钳制着一个青衣女子的喉咙。
他的手如死人一般,看似苍白无力,但因为那张灵符的加持,依然能将原本就无法行动的女子牢牢掌控。
云念笙脸上一片白一片红,眼中比起痛苦,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顾琰愣了半天才缓过神,几步走到那黑白的交界处,指着顾沣便呵道:“你干什么?还不快放手!”
顾沣手上没有丝毫的放松,也根本就没有去看顾琰,他的视线与沈临夜一样,都是带着浓浓的警惕,一直盯远处那暂时没有继续动作的黑衣女人。
毕竟以这个人的冷漠无情,谁也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去在意那人质的死活。
“混账!我叫你放手,听见了吗!”顾琰明显急了,骂着骂着声音都开始发颤。
顾沣还是没有反应。
而一阵静默后,无奚的目光在云念笙和不远处的白衣女子身上周转了一遍,再移开视线时,已经是放弃了结印,将手放下来垂搭在身侧。
沈临夜见状长舒了一口气,捂着腰上的伤口,开始急切地进行着运灵治疗,脸上却已没了先前那份谨慎和慌乱。
她是在赌,甚至于这场赌局本身,也只是在方才的角力中眼见到那女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淆乱时才匆忙起意,而很明显,这一次,是她赌赢了。
“.......把盒子交给小师叔。”顾沣也褪下了紧绷,但仍是紧紧制着云念笙的咽喉,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开口道。
顾琰一怔:“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脸上毫无血色的男子不回话,低下头,四周岩柱上的灯影打下来,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阴沉。
“沈临夜!”顾琰得不到回应,便又转身对不远处吼道:“你使了什么妖法,是你在控制着这个废物,是不是?”
他的手在身侧攥得紧紧的,已经不可控制地有些痉挛。
“阿琰,把盒子交给我,不然的话,我不下去手杀念笙,阿沣他可不一定。”沈临夜平静道。
顾琰咬了牙就要冲过去,却又被落羽不动声色地拦了下来,比起他来,后者的反应要冷静很多,拦了人之后也只是稍作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他神智是清醒的,你应该看得出来。”
“你想想,为什么沈临夜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仍可以行动自如,为什么顾沣仅仅是被箭雨擦破了点皮,就已经虚弱到连路都走不稳了?”
顾琰一怔。
落羽不再管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向那极黑阴境之中:“顾沣,我问你,在那石门内时,你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顾沣的肩膀轻颤了一下。
“你就是通过那个东西,将沈临夜所受伤害全部转移到了你自己的身上,对不对?”
阴境的玄黑中一片寂静,只有云念笙捱不住喉头的不适,挤出了一丝压抑的低吟。
二人的心里都又沉了几分。
“阿沣是个好孩子,握着我的一半命桥,忍着那般钻心的痛楚都不曾松过手,当然,他恐怕也没有想到,有人竟能伤我到如此程度罢。”
沈临夜说完,又意味深长地对无奚看了一眼。
顾琰听着眉头几乎拧到了一处,转过头去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低头不语的男子,喝道:“你疯了不成!你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可是一声不响地杀了十余人和几百只妖并将它们炼化的恶鬼!你竟然为了她......”
他话还未说完,沈临夜却已是轻笑出了声:“莫要误会什么了,阿沣对我可没有什么旁的想法,他会愿意持我命桥,不过是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虽然眼下这样的局面,早已与顺利背道而驰了。”
计划。
落羽眼皮跳动了一下。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也根本就没有什么蛊惑策反,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串通好的。
难怪注定会输,怎么就没有想到,不,应该说是根本就没有去想过,在这地底之下暗藏祸心磨砺以须的,原本就不只一人呢。
落羽:媳妇你这大招施法前摇也太长了,人家都放完技能了你还在蓄力。
所以不是羽宝毫无招架之力,是沈师叔偷偷作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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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等不及想赶紧把蟠龙王城翻篇了,但是沈师叔真的是很重要的反派,不多比比一点的话就会单薄得跟纸一样,回头就是狛戈那样嘻嘻嘻我来干坏事了嘻嘻嘻我又被打跑了就完了,主要还是笔力不够,不知道怎么把反派写丰满,只能硬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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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阴阳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