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鳞 第110章 牵

“心脏......”

落羽低低地喃着这两个字，一时间有些恍惚。

环绕在手腕上的黑雾自是能感觉到那副身体上陡然传来的紧张和恐惧，顿时收紧了些，强撑着凝聚成型，顺着手臂盘旋而上，直至脖颈处停下，开口解释道：“我本不具有常理中之为命脉的器官，只不过是金印最初融合之时，于我体内固住了一部分意识形态，由此为核心，将散于真身各处的念感和记忆集中到一点，是之为心脏。”

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在感受到那人皮肤上温热气息后放松了形态，又轻声道：“你知晓的，我的身体很特殊，血液流失尽可召回，心脏离体亦能重归，于我而言从来都没有‘生’和‘死’的概念，只有‘完整’或是‘残缺’，‘存在’或是‘消失’，而如今我还在，便是无碍。”

“可你的本体还在那阵中，失去这心脏对你的影响可想而知。”眼见黑雾的形体愈发涣散，即便是得到了那声音的安抚，落羽又怎能不心急如焚，“无奚，我要如何才能救你出来？”

黑雾的声音沉下来，“我会自己想办法，只不过时间可能会长上一些。”

说罢，便转向始终眼巴巴一脸茫然的绯色火鸟，道：“遥思，先化形罢。”

得宿主应允，火鸟这才低鸣一声，羽毛轻颤，在绯色火光中缓缓化为女子身形，面如桃花，一袭红衣似火。

面对形态如此溃散的黑雾，遥思难掩脸上的愧疚，先前说的甚么找到人了之后必要骂个祖宗八辈之类的话全忘了干净，只垂眸道：“我只当召唤失败亦不过徒劳一场，却未想到......”

“与此无关。”黑雾气息微弱，语调却极为平静：“八门锁宫阵上被加以了隔绝封印，召唤术法无法生效，我的心脏并非遵从灵契而来。”

这话一出，遥思和落羽皆是一惊。

黑雾沉默片刻，贴着落羽的脖颈引她看向那满身金纹的孩子，用微弱的声音接着道：“在逆向召唤失败之际，金印从中感知到了某种牵引，是它穿过阵障，将我的心脏捆缚了过来。”

“什么意思？”遥思连金印是何物都不知晓，哪能听得懂这些，只觉得一头雾水。

相比而言另一人自是能够会意，却也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玄虚。

金印......

没错，那确实曾是阵法主人所有之物，是以能轻而易举地穿越这八门锁宫阵，可它竟是与无奚的心脏完全融合，且予之束缚么。

而它，又是受到了何种牵引而来，为何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这逆向召唤阵中？

在二人的茫然思索中，黑雾已经溃散到了极点，几乎就要消失殆尽，再无力强聚形态，顺着落羽的肩头散落了下来。

落羽心头一个猛颤，忙伸手去接，手指却从中穿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触到。

那终究只是被带出来的一缕意识，本体不在此处，注定无法停留太久。

“我会出来寻你，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黑雾的声音缥缈而空灵，缓缓坠落之际，它似乎注意到了一旁石壁上那块黯淡的碑铭，周遭的空气有一瞬间的颤抖。

但它终究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关闭了感官，任凭身形坠下，而后随着一阵微风消失不见了。

“无奚......”

落羽呆愣地站在原地，即便身边早已没有了熟悉的气息，悬在身前的手还是久久没有放下。

连这般形式的相聚都如此短暂么。

心里堵得厉害，却也不是那种需要发泄的酸涩感，只觉得很沉，沉到不愿去想其他。

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遥思心中虽也是五味陈杂，但念及当下情形，还是出声提醒道：“既然如此，你我能做的，便只有尽力保这小无奚无恙了。”

经得提醒，落羽这才将思绪抽回，扭头转向那孩子，盯着她眉眼间与那人极为相似的轮廓瞧了好一阵，低低应道：“好。”

她说罢便深吸一口气，简单收拾了下情绪，而后走到那孩子面前，俯下身去抱她。

动作放得很轻，这孩子是无奚的心脏，落羽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一件珍贵而又易碎的珍宝般小心翼翼。

但在手臂环过那瘦小的身子，接触到布料中露出的一小块皮肤时，那孩子突然猛地颤抖了一下。

随即身上的金色纹路骤然开始畸变，似要向这边靠近一般，拉扯着那孩子的后背，一瞬间便撕裂了她的皮肤，露出内里鲜红的血肉，血液喷洒出来，一片模糊的狰狞。

落羽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几乎停滞，惊吓中忙慌抽回手，因着惯性跌坐在地。

就在她的手离开那孩子的身体之际，金纹的畸变又突然停了下来，似是失去了目标般顿了许久，而后又开始行动，从伤口中伸出道道细长的丝线，将流出的血液尽数带回，再于伤口上加以缝补，发出一阵令人心颤的窸窣声。

“怎么回事！”遥思忙跑上前来。

“我不知道。”落羽喘着气，依旧惊魂未定。

说话间那些丝线已经完成了伤口的修补，以极快的速度钻进血肉消失不见了，只余下那网状金纹盘绕在皮肤之上。

落羽看着那孩子背上光洁的皮肤，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沉声道：“遥思，我不能碰她。”

“为什么？”遥思不明所以，先前她伸手去戳那孩子的脸的动作可比这要随便得多，却也没有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落羽的情绪几乎失控，吼完之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放缓声音道：“我就是不能碰，需得你来抱她。”

遥思被吼得有些懵，但先前那孩子背上的惨状她都尽收眼底，不论是何种原因，眼下的情形都符合对方的判断。

是以她没有多说什么，只皱着眉头走到那孩子面前，一把将其抱了起来。

小小的身体轻盈地被她托起，在动作时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如此。

落羽眼神黯然地垂下眸，当初于青书别院初见无奚伤发，金印伸出的丝线便被她的血干扰过行动，当时还想着或是这金印纯为伤处牵动，可如今自己手上并无任何伤口，那便只能证明，金印只会对她产生反应。

虽无法探究其中缘由，但如今看来，自己离那孩子远一点才是对她的保护。

她想到这里，抬手抹了一把头上因为紧张而析出的薄汗，缓缓起身道：“走罢。”

说话间抬头对遥思瞥了一眼，不禁心头一震，“你......”

那孩子竟是头朝下倒栽在遥思怀中，一只手被压在身子下面，身上原本就只是披挂的衣衫在更是凌乱不堪，将她大部分身体都暴露在外。

未曾想到这朱雀小祖宗抱孩子的方式竟如此粗鲁，落羽下意识就准备伸出手去扶一把，好在临触及之际及时反应过来，只着急地跺着脚道：“你怎能这样抱她？”

遥思倒是没觉着有什么不妥，见有人急眼了，才随手托住那孩子的腋窝将她转过来，道：“那这样？”

虽说方向是对了，但这姿势还是有种一言难尽的不适感。

落羽一时语塞，左右与这小祖宗无话可说，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提起那玄色外衫的左右衣角，将那孩子的身体托正了些，而后将外衫交叉绕过身体包裹掖住。

她生怕再不慎碰到那副身体，动作间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好不容易做完这些，才长舒一口气，轻声道：“莫要压到头。”

遥思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的叮嘱，似乎是很满意调整后的姿势，抱着孩子晃了晃，笑道：“欸别说，小雾精这样还怪乖的咧。”

落羽也看了那孩子一眼，后者始终阖着眼，呼吸平稳均匀，仿佛正在酣睡一般。

她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接话，只自顾迈开脚步，朝着那扇巨门走去。

遥思见状也敛了神色，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走在光滑的石板路上，落羽眉头紧皱，心思沉下来，往更深处坠去。

不对劲，早该发现的，从这孩子出现开始就很不对劲。

她身上有一种熟悉感，却不是因着映着无奚的模样，而是似曾相识，仿佛在某个以前忘却了的时空中曾经见过。

最可怕的是，看她的第一眼，落羽就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

仿佛那原本就是自己所有之物，令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触碰、占有，甚至是......吞噬。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跟无奚在蒹葭山避过的那场雨，那个不论如何替自己辩解都很唐突莫名的吻，当时的冲动，与之无二。

这般想着，她似是想将某种猜测从脑子里甩出去一般用力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那是自己的心上人，就算刚险中逃生，就算身陷泥沼前路迷离，再怎么不合时宜都没有关系，这一切都只是因着情愫，对，是情愫。

思及此处，她不禁攥紧了双手，再不敢看那孩子，闷头向前走去。

每天给老板舔鞋，都快忘了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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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