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林之情楚楚可怜地吸了吸鼻子,对我的责问从始至终保持沉默,我更倾向于他根本就无话可说。
这招对我可没用。
我想起他之前那番干女儿的言论,当时出于礼貌忍住了没吐槽,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心里一阵不适。
我问林之情,“你希望顾怀悯是女孩儿真的是因为你羡慕别人有妹妹吗?”
他没有吭声。
我顿时火冒三丈,对着话筒一阵输出,“你已经有一个堂妹了,怎么还会羡慕别人?你早就发现林抒臆心态失衡了,但你改变不了他,平衡不了他和顾怀悯的关系,就开始逃避问题,想着如果顾怀悯是女孩儿就好了,林抒臆也许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了是不是?”
“你说的对。”
电话那头,林之情蔫了吧唧地说。
他承认了。
他竟然还有脸承认。
我实在为顾怀悯感到不值,生气地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顾怀悯真的是个女孩儿,他这样的外貌和家庭情况,有可能会遭遇什么?”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对不起他,却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一走了之,你明知道他在家里的处境有多艰难,还让他背上小偷的骂名,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啊林之情,你有多少次机会替他澄清,你知道他在学校——”
算了,霸凌的事儿跟他没关系,现在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只能改口道:“如果我是顾怀悯我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信任?”
说完这句,我没有给他时间回应,打算立即挂断电话,林之情却突然哑声问:“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小沈?”
“什么?”
“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小悯了,一定要跟他说清楚,多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千万不要突然丢下他,好吗?”林之情言辞恳切地说。
如果不知道从前那些事,我肯定会立马答应他,但现在我不想让林之情好过,于是没有吭声。
林之情见我不说话,又问道:“你知道小悯为什么要从阁楼上跳下去吗?”
“为什么?”我下意识开口。
林之情解释道:“周叔拆阁楼的楼梯的时候,小悯正在上面睡觉,楼梯拆完之后,他被困在上面整整一天一夜,没饭吃,没水喝,也不能上厕所。第二天晚上,周叔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他伸手去够,那个高度当然是够不到的,周叔在下面逗了他一会儿,把水放在地面的桌子上,告诉小悯,渴了就自己下来喝。”
“小悯那个时候还以为父亲在和他玩某种智力和体能游戏,他想了半天,把床单和衣服绑在一起挂在悬梁上,成功爬下来之后,他高兴地问周叔讨要奖励,结果却换来一顿毒打,周叔打他的时候跟他说,我的意思是让你直接跳下来,谁让你耍这种小聪明了?”
“小沈。”林之情祈求道,“我说这件事是想告诉你,作为他在乎的人,你想伤害他简直轻而易举,甚至都不用你亲自动手,他察觉到你的意图,一定会加倍地满足你,我恳求你,看在他小时候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即便有一天你们的感情走到了尽头,也千万不要伤害他,好吗?”
我最后还是答应了林之情。
无论如何,这件事他确实是为了顾怀悯好。
但我也不想再跟他说话了,挂完电话,我扔下手机,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我猜顾怀悯应该早就洗完了,于是抬起手敲了敲门,喊了声:“顾怀悯。”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我突然有点心慌,下意识拧了拧把手,发现卫生间的门并没有反锁,“我进来了。”开门前我试探着说。
没有听到反对的声音,我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顾怀悯站在淋浴区,手搭在透明的、还挂着水珠的玻璃门板上,只露出半张潮湿的脸,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他刚刚一定哭过。
尽管神情已经恢复平静,但眼尾和鼻尖都透着不正常的红,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我随手扯了条毛巾,慢慢朝他走了过去,替他擦了擦半干的头发,问道:“洗完了为什么不出来?”
“想让你来找我。”顾怀悯理直气壮地说。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到此时才发现他浑身都在发抖。
“你冷吗?”我回抱住他,有些担心地问。
卫生间没有空调,现在这个季节按理说应该是不会冷的。
“不冷。”顾怀悯带着浓重的鼻音回答道。
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我来了。”
顾怀悯把头埋在我颈侧,声音沙哑地问我:“我等了你好久,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啊,哥哥?”
“对不起。”我立马道歉,然后问:“我先帮你把头发吹干好吗?”
“不要。”他摇了摇头,“让我再抱一会儿。”
我站在原地任凭他抱得越来越紧,过了半晌也没有要松开的迹象,只好俯身,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另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下意识搂紧我的脖子,张皇失措地看了我一眼。出乎我的意料,他没有挣扎着要下去,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我肩上,不让我看他。
我抱着顾怀悯从卫生间走出来,脑海中浮现出他小时候浑身是伤地蜷缩在水泥地上,被林之情抱走时的画面,第一次觉得他的身体好轻好轻。
我走到床边,慢慢将他放下,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顺着他右腿的膝盖一路往下,握住了冰冷的脚踝,“疼吗?”
“不疼。”顾怀悯摇了摇头,很轻松地说,“我跳下来的时候站得很稳,没有摔。”
我抬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林之情不是说你当时右腿骨折了吗?”
“……”顾怀悯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随后想起什么,不满地皱了皱眉,“他怎么连这个都告诉你。”说完,把脚从我手里抽了回去,翻了个身卷进被子里,“早就不疼了啊,哥哥。”
我爬过去撑在他身上,把他的脸掰了过来,让他面朝着我,“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从哪里跳下来?”
顾怀悯干脆用被子蒙住头,“我要睡了,晚安,哥哥。”
我只好起身坐在他腰上,转头掀开被子,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另一条腿,确认也没有任何地方受伤,才勉强放下心来,询问道:“你跑出来的时候宿舍已经关门了是不是?”
隔了一会儿,我才听到顾怀悯瓮声瓮气的声音,“嗯。”
“你从哪里跳下来的?”我又问了一遍。
他既然什么事都没有,总不可能是三楼。
也不太可能是二楼。
“说话。”我扯掉他的被子,佯装生气地用膝盖撞了他一下。
才这么一会儿时间,顾怀悯的脸已经在被子里面憋得很红,看上去像是很不好意思,“一楼卫生间的公共厕所,那里有个窗户。”
那地方我虽然没去过,但是宿舍的窗户都有防护栏,一楼没道理不装,“你把防护栏拆了?”我问。
以顾怀悯的性格应该不太可能会知道’秘密通道’这种事,他这么高冷,又是尖子生,应该没人会主动告诉他。但是大半夜拆防护栏竟然没被宿管发现,听上去也很不现实。
“不是我拆的,哥哥。”顾怀悯把手搭在我折叠在他身侧的腿上,小声解释道:“我有一次去那边上厕所,看到别人拆的。”
“你怎么会跑到一楼去上厕所?”我又撞了他一下。
“不想碰到认识的人,他们很烦。”顾怀悯说完,支着上半身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是纠结,既像是想凑上来,又像是想把我从身上推下去。
“……”
我原本坐在他的肚子上,靠近上腹部的位置,身体的重量并没有全部压在他身上,自己还收着劲儿,现在他突然起身,导致我整个人不得已往后滑了下去。
一不小心就压到了…小顾怀悯。
额…不,现在是大顾怀悯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莫名其妙地咽了下口水。
然后就看到顾怀悯的脸瞬间变得更红了。
他没有推开我。
这是一个很不错的信号。
我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试探着继续往后挪了挪,顾怀悯胳膊上的肌肉一下子绷得很紧,他的手用力地撑在自己的身体两侧,指尖深深嵌进柔软的床垫,原本平整的床笠因为这个动作拉扯出一圈漂亮的褶皱。
可即便是这样,顾怀悯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望向我的眼神里有**也有明显的抗拒。
他刚刚在卫生间肯定听到了我是怎样维护他的,所以才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狠心拒绝我。
我不想趁人之危,扶着他的肩膀,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然后抬起腿翻了个身独自先躺下了。
“睡吧。”我侧身望着顾怀悯,捏了捏他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手指关节,轻声说。
顾怀悯转过头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我立马会意,把手伸了过去,“要帮忙吗?”
他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看着我纠结了片刻,最后还是红着脸难为情地说道,“哥哥,你像刚刚那样坐上来好不好?”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他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我有点吃不准他的意思,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那种乌龙,我木着脸问了句:“你想做什么?”
“你先上来。”顾怀悯说。
我依言跨坐在他身上,他扶着我的腰调整了一下位置和角度,抱着我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哥哥,你刚刚蹭得我好舒服,再像那样动一下好不好?”
我想先把灯关了,刚一起身就被顾怀悯按了回去,“你不想动就算了,别走,就这样坐一会儿也行,哥哥。”
我被他磨得很难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还可以让你更舒服,你真的不想试试吗,弟弟?”
顾怀悯傻傻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那样。”他说。
没办法,这种事实在是勉强不来,我虽然有点失望,但也只能按照他的意思,用他喜欢的方式帮他解决。
结束后他失神地看着头顶的吊灯,我把手伸过去挡在他眼睛上方,关心道:“会不会觉得有点刺眼,要换成夜灯吗?”
“哥哥。”顾怀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抓着我的手紧紧贴在他发烫的脸颊上,像一只贪凉的猫,“你会去找别人吗?”
“你说什么?”我把手收了回来。
“没什么。”他连忙起身抱住了我,带着热气的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我乱说的,哥哥,别生我的气。”
我气不起来。
只是心脏有些发酸,一只手回抱住他,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但是也试着相信我一点好不好,顾怀悯?”
顾怀悯闻言身体一僵,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就像你很需要我的信任,需要我任何时候都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向他表明我的心意,“我也是一样的,我也很需要你的信任,顾怀悯,如果你的怀疑总是无凭无据,会让我觉得很受伤。”
“对不起,哥哥。”顾怀悯有些不知所措地说。
我到此刻才想明白那通电话真正的用意,“我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什么考验?”
“你刻意让林之情来试探我,不是想看看我的反应吗?”我无所谓地问。
“不是这样的,哥哥。”顾怀悯急切地拉着我的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只是害怕你因为我不喜欢…而去找别人尝试,我错了,哥哥,我不该怀疑你,可是我真的没有让林之情试探你,我——我——”
我自认态度和语气都很温和,也并没有在气势上给他施压,可是顾怀悯却急得有些喘不上气。我只好重新抱住他,安抚地抚着他的背,“别慌,你可以慢慢说,我没有生气,我们只是在沟通,交流,坦诚地解决问题。”
“我让他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因为…”顾怀悯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快哭了,我有点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催他,只是缓缓引导道:“因为什么?”
他酝酿了许久才开口,“因为我曾经确实有把他当成过我的哥哥,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怕我会词不达意,怕你生我的气,怕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即便顾怀悯不说,只听刚才林之情单方面的描述,我也能猜到这一点。
“你那个时候还很小,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很正常的,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生你的气。”我真心实意地说,“就是很遗憾,没能早点认识你。”
“真的吗,哥哥?”顾怀悯的语气听上去还是很紧张。
“嗯,刚刚听林之情聊起你的时候,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你的邻居就好了。”说完这句话,我把顾怀悯从床上公主抱了起来,“弥补一下童年没有遇到你的可怜哥哥吧,现在,让我抱你去洗个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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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