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谛听把人提走,就一路走得火花带闪电,看上去一副火气不小的样子。
明明宋臣璟才是被欺负的那个,但她还是出于义气替宋臣璟感到不值。
她从打无准备的仗,来大理寺前她就私下里摸清了自己同僚的家世背景,其中当属宋臣璟最让她记忆深刻。
宋臣璟是宋平璋的堂弟,才华出众,被家族所累才只能来此处做个小小的狱丞,他满腔抱负无法施展,自是郁郁寡欢,性子也日渐阴沉。
唯有公主可靠着自己手里微薄的权利,替他开道,做些实绩,让他能有一席之地施展拳脚。
除去出于家世对他多有照拂的林淮寓,宋臣璟最是敬重明昭公主。
宋臣璟抱着文书还得给殿下撑伞,他个子高,骨架匀称,与宋平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长相,宋大人温和如玉,宋臣璟张扬惹眼。
宋臣璟此时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谛听,他袖口沾着泥水,手背红痕刺目,连走路都下意识缩着肩膀,哪还有半分传闻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你长得人高马大,胳膊腿没断的,怎么就任由人推搡踩踏?”她看着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遂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大理寺的公文在你手里,你占着理,难不成还怕他们不成?从前同人四下呛声,舌战群儒的狠劲呢?!”
宋臣璟垂着头,官帽压得极低,只看得见紧抿的唇角。他踢了踢脚边的石头,声音细若蚊蚋:“殿下,此事……”
他想说很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终究只是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萧谛听看着他这副蔫头耷脑的模样,忽然抬手一拍自己的脑壳——她怎么忘了这小子的性子。
从前在大理寺听闻他“死倔”,如今看来,何止是倔,分明是把自己逼进了死胡同。
她盯着宋臣璟躲闪的眼神,再想起林淮寓今早那副“顺水推舟”的模样,心头豁然开朗。
“是得罪了刑部的人吧?”她轻嗤一声,伞沿下的目光冷了几分,“他们故意拿你开刀,就是想给大理寺添堵……”
“林大人先前为你去刑部闹过一次,若是再因为这点事跟同僚撕破脸,传出去倒显得我们大理寺仗势欺人,不体面。”
宋臣璟猛地抬头,眼里满是诧异,显然是被说中了心事。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声道:“属下不想给大人和殿下添麻烦。”
“糊涂!”萧谛听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却软了些,“你顶着大理寺的牌子出去办事,受了委屈就是打大理寺的脸。往后再有人敢刁难,你尽管硬气些,天塌下来有本宫顶着,什么事摆不平?”
宋臣璟眼眶微热,忙低下头掩去情绪,重重应了声“是”。
萧谛听见他声音发闷,才放缓了语气,迈步继续往前走,随口问道:“我去淮州这些时日,你又怎么跟刑部闹上了?总不能是平白无故找你麻烦。”
“是为了一桩旧案。”宋臣璟紧了紧怀里的卷宗,声音终于清晰了些,“上月接了个牵连兵部的案子,据说还跟西北驻军有关。刑部那边磨磨蹭蹭,查了快一个月也没动静,大理寺本是协助办案,可属下催得急了些,就……”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懊恼:“就跟刑部的主事吵了一架,后来他们就开始处处针对属下了。”
萧谛听脚下未停,闻言只侧过半张脸,眼尾那点锐气淡了些:“旧案?如今查到哪一步了?”
宋臣璟忙跟上她的步子,怀里的卷宗被攥得更紧,声音里多了几分底气:“其实这桩案子早就审理完了,是西北那边一直咬着不放,非要这头给个交代……供词与卷宗记载能对上,只差刑部那边补一份勘验文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林大人已去函催过三次,只是刑部那边总以‘需复核’为由拖着。”
“西北一直咬着不放?”萧谛听感到很奇怪,自从从裴闻津那儿靠天赋获取了关于西北的信息,她就对这方面的线索非常在意。
宋臣璟先是神神秘秘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偷听之后,才附上她耳畔来:“还不是五年前那位将军的死因么,朝廷一直都讳莫如深……您也知道,大帅一直不信这个结果,暗地里少不了给群臣走动关系。”
“这事儿我父皇知情吗?”
宋臣璟点头,表情愈发难看:“旧事重提,本来就是陛下的意思。”
“喻大帅今年回京述职,莫不也是为了此事而来?”萧谛听回来的路上也没闲着,明里暗里闻了裴闻津不少东西。
西北喻大帅早年忙于打仗,多是派了两名自己的副官来述职,战事消停之后她又以“流寇不断,肃清边塞”为由,一直未归。
按理来说依照皇帝那个死脾气,多是要找个由头拿了她的,可偏偏皇帝和她互相以一种和谐到诡异的方式,近乎对她不闻不问。
这不是以老皇帝那个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如若不是由于他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对西北感到亏欠,绝无可能接受有人此番压他一头。
这桩案子,怕不是皇帝那头不想深究,与喻大帅保持这种诡异的和谐倒也不错。如今却是西北还没什么动作,皇帝这头却先忍不住了,佯装帮她要一个说法,实际上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希望喻大帅能见好就收。
没有人能和皇帝置气,旁人走到这个身份地位,若是胆敢如此,早就被拿了脑袋。唯有喻大帅能屹立不倒的原因,就是她是一个女人。
女人的权最好夺,许个郎君赐个婚就能肆意剥夺,皇帝自然对她无比放心。
飞速想通这一层关系,她甚至这桩案子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刑部对宋臣璟的态度不单单是由于先前结仇,更是上头授意,想要把这件事不断拖延下去。
她敏锐地捕捉到,这大概率又是一桩“淮州粮草案”。
“知道了。”萧谛听淡淡应了声,没再追问案情细节。
她抬眼望了望街对面挂着的“公正坊”匾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直视着宋臣璟。
“在大理寺当差,本就是踩着刀尖走路,树敌是常事。”
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往后再遇着刁难,不必忍。有本宫在,你只管挺直腰杆做事,天塌不下来,也没人能逼你屈服。”
宋臣璟眼眶又热了几分,这次没再低头掩饰,只是拱手作揖:“属下谢殿下恩典!定不负殿下所托!”
她刚刚激励完他,不想却泼了他一桶冷水:“可你务必要知道过刚易折的道理,手下的这桩案子转交与我吧,本宫替你好好会一会这帮吃着皇粮不办事的蠢货。”
宋臣璟惊诧万分,忍不住反驳:“可是殿下,属下直觉这当中水深千尺,不甘心善罢甘休……”
“这正是我要同你说的,并非是让你不再参与此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要安排你去接引……你做还是不做。”
宋臣璟眼里重新闪烁着精光,他一听是公主特意安排,自然欣喜万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属下自然愿意。”
萧谛听心情不错地颔首:“你先回去帮我处理一下我桌上堆积的文书,过几天我再寻你。”
“明白!”
说罢,他抱着卷宗把伞递给公主,脚步轻快地往大理寺方向去了,背影里再没了先前的蔫颓,倒有了几分少年人的挺拔。
萧谛听望着宋臣璟,方才温和的神色渐渐敛去,眼里重新凝重起来。
她收了伞,快步走向往刚才的刑部衙门走,案子得经过上头审批才能落到她头上,一些事情没有问全,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刚到衙门门口,就见刚才那两个欺负人的衙役在廊下窃窃私语,眼角余光瞥见她的墨色官袍,忙不迭躬身行礼,神色透着几分慌乱。
“殿下万安。”两人声音发颤,头埋得极低,生怕公主折返是来找他们麻烦的。
萧谛听目光扫过那两个衙役发颤的肩膀,指尖在伞柄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们大人呢?”
左边那衙役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回话:“回……回殿下,尚书大人一早便出去了,说是去户部议事,还没回来呢。”
“哦?去户部了?”萧谛听往前迈了半步,阴影罩住两人,“可方才我过来时,见你往西侧耳房使了个眼色,难不成是给户部的人通风报信?”
这话戳中了要害,那衙役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旁边另一个想替同伴圆场,刚开口就被萧谛听冷眼打断:“怎么?还要编瞎话继续糊弄本宫?”
她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衙役,脚步没停:“让开。”
那两人却像是得了什么指令,又往前凑了凑,拦在门口:“殿下恕罪!没有尚书大人的命令,小的们实在不敢让您进去啊!”
萧谛听眼神一厉,不等他们反应,右手已经扣住左边衙役的手腕,伸手抽走了他腰间的佩刀。
寒光出鞘的瞬间,周围原本探头探脑的吏员全缩了回去,连呼吸都放轻了。
“本宫再说一次,让开。”她握着刀柄,刀身垂在身侧,却带着慑人的气势,“谁再胆敢阻拦,就当是和本宫过不去。”
那两个衙役吓得腿一软,差点跪下去。他们看着萧谛听眼底没半点玩笑的冷意,哪里还敢继续,忙不迭往旁边退开。
萧谛听瞥了眼他们发白的脸,手腕一扬,佩刀“唰”地飞回刀鞘,刚好卡进原位,竟分毫不差。
她没再看那两人,径直往刑部大堂深处走去。
穿过前堂,绕过回廊,前面就是尚书办公的区域。按理说这个时辰该是公务最忙的时候,可此刻连个当值的主事都没见着,她感到奇怪。
走得近了,忽然有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夹杂着男人的谈笑声,一派觥筹交错的动静让萧谛听脚步顿了顿,眉头皱起——这哪是议事的样子,分明是在宴饮。
她循着声音往东侧的会客厅去,那扇雕花木门虚掩着,能看见里面点着暖炉,烟气袅袅里,刑部尚书周显正端着酒杯,对着对面坐着的人笑谈。
至于他对面坐着的另一个人,烧成灰她都认识,素色锦袍陪金封腰带,身上裹着狐裘,脸色还有些病意未褪的惨白,不是还在关禁闭的裴闻津还能是谁?!
今日她才派人去慰问裴大人,那边差人来说裴闻津还在昏迷中,不能见客,万望公主莫怪。
眼下这个“昏迷”的人还有功夫与人宴饮,怕不是只单防她一个人吧!
周显与裴闻津低声商讨了什么,引得他连连摇头,周显便转而劝酒,裴闻津很给面子的喝了两杯。
正当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想要离开时,木门被人一脚踹开,精致的门板险些崩断,周显借着酒意先行怒骂了一嗓子:“谁这么不懂规矩——”
“是本宫。”萧谛听神色冷硬,她不看周显,目光如炬死死瞪着裴闻津,“真是好久不见了小裴大人。”
裴闻津尴尬地拱手,被吓着了之后脸色更是白得瘆人:“向殿下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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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友酱:又一个被逼疯的作者[抱抱]
我:你知道的太多了,好姐姐帮我码一万[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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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两点,我日活还没做,谁帮我码字[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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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