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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大人现在只剩一只眼睛了。
陆明钦扔的执壶砸碎了他的眼球,如果不是郎中及时给他挖出来,他两只眼睛都得瞎。
不过一只眼睛也不妨碍他招供画押。
是以时指挥使伤才包扎好,陆明钦就让人把他提来了。
时大人棉花一样软趴趴瘫在地上,不等陆明钦发问,便开始哀嚎:“陆总制,事情都是仇大人让我干的,我……我实在……”
陆明钦放下手里云州知府的供词,漠然道:“时荣,你另一只眼睛也不想要了?”
时指挥使听见这话,只觉得方才剜心刮骨的惨痛再一次袭来,登时把后面那些开脱的场面话咽了回去,脑子却转得飞快。
他确实没胆子干太多恶事——马市是仇伯斋搞的,他也就打打下手,替他们跑腿送东西,顺便揩点油水。但姓陆的现在摆明了要收拾他,贿敌冒功的帽子扣过来,他绝对活不了。从前宣同那么多人都拿了银子,也没全跟着仇伯斋死,得想个法子,不能让姓陆的只盯着他一个。
时荣这样想着,横下心来,抬头看着陆明钦道:“陆总制,罪官一时糊涂,挪了饷银去置私产,实在对不起在边关卖命的弟兄。可是关河卫那些人,拿着朝廷的军饷,不打仗就算了,还白白送给虏人,实在……实在是罪该万死!”
陆明钦却仿佛没什么兴趣:“我提醒你,攀污也是重罪。”
“我有证据!过年时纥颜部流窜到函城,王贞给他们送了银子,骗他们说朝廷要再开马市,纥颜部才撤兵离开。”时荣膝行往前挪了几腿,伏在桌案前,急切道,“那时候王贞写信给罪官说了这事,叮嘱罪官,若是纥颜部开春再派人来问,千万得拖住他们。”
“这信现下就在罪官府上,千真万确抵赖不得。”
信确实是有,王贞怕纥颜部离开关河卫,又心血来潮到隔壁云州闹事,万一时荣说漏了嘴,他实在怕虏人回来跟他算账。
另外也是好心提醒自己的大哥,虏人可能会过境,让他赶紧想法子把这帮祖宗送走。
哪成想这份好心会变成兄弟捅自己的罪证。
不过可能是纥颜部在函城抢够了东西,又得了王贞的财宝,懒得再冒雪行军,让时荣运气好,逃过一劫。
现下也更能理直气壮的指控王贞。
陆明钦听罢,让人带时荣回府拿了信,又在供词画押。
时荣摁下手印,努力对着陆总制挤出一个谄笑,哀求道:“陆总制,您看在罪官首告王贞的份上,能不能饶我一条命。罪官……罪官愿意现在就交出所有家产,绝无匿藏。陆总制清点之后,也能给朝廷一个交代。”
见陆明钦不说话,时荣又慌忙磕头:“这……这真的是罪官对卫所兄弟们的愧悔。罪官绝对没有别的意思。陆总制养兵也——”
签筒砸在额头,时荣还没来得及惨叫,就顶着满头的血,悄无声息昏过去了。
陆明钦示意亲卫把人拖下去,想。手下各个都这么会说话,难怪仇大人论罪能论到谋反。
苏珩是不是故意留着这人恶心他的。
——这就有点冤枉苏指挥使了。
仇伯斋的案子还没查完,朝里就出了高巡的事。苏珩分心去了江岭,京里缇骑司还在盯着那些勋戚。
几个大案并行,仇伯斋定罪后,苏珩知道陆明钦和顾以诏要去宣同,于是把案子移送刑部,没再管这些小鱼小虾。
反正仇伯斋已经死了,剩下的他们自己查就是了。
明堂卫忙得很,几个指挥使,还不值得他来抢功。
云州知府任职的时间短,也不是时荣那种不知轻重的蠢货,直言自己虽听过一些都司的事,却实在没有证据,和时荣也牵涉不深。他不是都司的人,也不值得军令处置,陆明钦于是让亲卫把人送到蓟云,交给主管宣同政务的顾以诏。
宣同道军政地位特殊,边防为重,道台称抚军,受三边总制节制。
至于陆大人自己,则拿着时荣的供词去了关河。
王贞的反应实在让陆明钦意外——
“大哥不会这么冤枉我!陆总制,你不能屈打成招!”
王贞看着比时荣瘦一些,还没在权欲财色里泡成发面馒头,此刻对着陆明钦铁骨铮铮大喊:“这一定是你逼迫大哥的!我要上书陈情!”
陆明钦懒得跟他废话,让人把他堵了嘴,拖到隔壁一窗相通的耳房,又吩咐把时荣带上来。
时荣这会儿再见陆大人,也不敢乱说话了。
他怕陆明钦再给他来一下。
不过陆总制这会儿好像心情不错,甚至还让人给他倒了杯水。
时荣忐忑不安捧着杯子,刚喝了一口,听见陆明钦说:“王贞不认你供述的案情。”
时荣心下惊骇,正要开口,水呛进喉咙。他咳了半晌才缓过来,两手抚着胸口,对陆大人道:“罪官说的都是实情。”
“王贞在信上只说虏人袭击函城,以及他骗虏人春市将开成功退敌,并没有你所言的贿敌。”陆明钦语气冷淡,“况且只是一封信,你和王贞来往密切,要伪造也不是什么难事。”
时荣以己度人,只以为王贞咬死他胡乱攀扯,急忙说:“这信是他的门客薛守功给他写的!王贞不识字,所有文书都会过薛守功的手。王贞有什么事也会跟薛守功商量,大人可以抓他来问!”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时荣听着陆明钦这话实在不像相信,也慌了神:“大人把薛守功抓来问问就知道了!况且他和虏人有联系,这总是实情!如果没给虏人银子,他们怎么可能离开!”
时荣也不识字,只是听门客念过一遍,后来除了担心虏人闹事,早不记得具体内容。那封信肯定是薛守功写的,才这么滴水不漏。这人是王贞在关河遇到的,馊主意多得很,有了他之后,仇伯斋都更喜欢王贞了,还让他协管马市。
时荣想起来就忌妒。
去年仇总制出事,他们上书陈情,还是王贞听的薛守功的主意。文书是薛守功和王贞一边商量一边写的,时荣不过加了个名。
薛守功一个臭书生,肯定经不住陆明钦吓唬,他又知道王贞那么多事,到时候陆明钦也就顾不上自己了。
时荣正为自己的金蝉脱壳记得意,冷不防听见陆明钦问:“你怎么知道虏人不给银子就不走?”
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时荣忍不住腹诽。可他听陆明钦的口气,再愚钝,却也隐约感觉到,这话不能说出来,于是避重就轻道:“陆总制,您抓了薛守功打一顿,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陆明钦扯了一下嘴角,阴阳怪气道:“时指挥使这是在教我做事?”
虏人不给银子走不走不好说,但是时荣的脑袋敲开,应该能倒出不少水来。
他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仇伯斋手下的日子真好混啊,时荣这种人扔到江岭,怕是活不过三天。
“薛守功的事就不劳时大人操心了,不过有个人,还是值得你见一见的。”
然后他看到王贞被提进来。
“时荣!”
原本失魂落魄的王贞看到自己的好大哥,骤然暴起,如果不是旁边的官兵反应快摁住了人,他的拳头大概已经招呼到时荣脸上了。
“我就该听守功的话!”王贞死死瞪着时荣,愤恨道,“他原本不让我写信给你!我怕虏人进犯,你没有准备,才私下又给你送信,你竟然,你竟然——”
他猛然抬头看向陆明钦:“陆总制,从前时荣在仇伯斋帐下做事,可是替仇伯斋暗中潜进虏人营帐,送了不少银子!”
“开仇伯斋向朝廷提出马市之前,暗中给虏人通风报信,就是时荣去的。那时候虏人接受贿赂,答应不进犯仇伯斋的防区,送了仇伯斋箭和旗子做信物。时荣为了往来营帐方便,留了一支箭,还特意多讨了一只牛角做的信物,大人去他家里,应当能找到这些东西。”
王贞笃定时荣不可能毁掉这些凭证,毕竟他还指着这些去联络虏人,让他们行行好,放过自己防区呢。
“王贞,你污蔑!”时荣惊慌失措向陆明钦辩白,“大人,他说的那些箭旗牛角,一定是他为了污蔑我,提前派人藏到我府上的!说不定就是王贞上次通虏后拿了东西,又趁人送信时栽赃给我。”
“时荣!你!”
王贞实在愤恨,竟然竭力挣开官兵一只胳膊,用力扯过时荣,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陆明钦听着时荣的惨叫,想,真是好精彩一出狗咬狗。
待官兵把两人分开,陆总制看着疼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时荣,对手下道:“先把时荣拖下去,别让人死了。”
不然也太便宜他了。
王贞吐掉嘴里的耳朵,却已是心如死灰,连时荣在他身边拖过,也经毫无反应。
陆明钦看着他的样子,戏谑道:“怎么,王指挥使伤心了?”
“我……我以为大哥当初提携我……”
可这世上同富贵不能共患难才是常情。
王贞嗫嚅半晌,终究没有说下去,道:“陆总制,我认罪。”
王贞很快把这些年和北虏的来往吐了个干净。
陆明钦见他话讲得老实,也就没再为难他,等到画押时,却听见王贞问:“大人不会信了时荣的话,就这么放过他吧。”
信物一事只有仇伯斋和他们两个去北虏营帐的人知道详情,如今仇伯斋已死,时间又隔了这么久,也确实……也确实没有旁的证据。
“放心。”陆明钦云淡风轻笑了笑,“要是他都能活,这世道也没有王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