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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帮混蛋。”顾以诏从外间进来,甲胄未卸,脸上怒意分明,“我现在就写折子参他们。”
陆明钦少见顾以诏发脾气,不由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早知道会是这样。”
“你先消消气。”他顺手递了杯茶给他,笑,“我正好还没来得及喝。”
顾以诏到宣同道后,因仇伯斋案遗下的案情,先去了一趟化州。
陆明钦猜到过当地军纪废弛,却没想到能逼得顾抚军骂人。
北卫这帮人还真是过分。
顾以诏显然没心情喝水,接过茶杯放在一边,继续说:“化州塞垣半已溃圮,卫所兵散漫,可用者十不足四,而且化州都司指挥使私下议论,说……”
他看着陆明钦,语气不自然顿住。
“说我靠着贺时行上位,能不称官,也就只能欺负欺负渔民。到了北边,迟早本相毕露,在虏人手里吃大亏。”陆明钦漫不经心帮顾以诏补全了说不出口的部分,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在绍台就是这套说辞,一点新意也没有。”
初到江岭时,陆明钦见过卫所的老弱病残,却不想蓟云这帮无赖,能比绍台还离谱。
想想仇伯斋和严介山家里抄出的银子,也大概知道这些年军费都去哪了。
而顾大人最初在金州衙署做参议,虽然知道卫所的烂事,到底没直面过那些兵油子。后来上战场打倭寇,江岭军务已经被李良符和陆明钦收拾的差不多了,手下是义永的精锐,留驻严溪的俍兵也是训练整肃。如今对着宣同这帮东西,才知人间疾苦。
三关防务管成这个样子,仇伯斋真是千刀万剐也不冤。
顾以诏犹豫了一下,想到陆明钦没说的,那些更不堪的谣传,问:“你不生气?”
“急什么。”他将兵书放回架子,另外递给顾以诏一份折子,“你先看这个。”
顾抚军看罢,有些意外地抬头:“你想把义永的军队调过来?”
他们自己训练出来的兵当然好用,调令下来后,也有不少部下想请缨与陆明钦驻防北境,只是跨域调兵的耗资……怕是得让贺大人在朝中替他们费不少口舌。
也幸好贺尚书一心为民,肯帮他们说话。
“边军不习戎事,壮者入将门为家丁,仅以老弱充伍。诸卫嫌非统属,漫无纪律,军心离散。”陆明钦神色漠然,“等到夏秋虏人草盛马肥,指着北卫这帮人打仗,我们都得折在战场上。”
陆总制到蓟云第一个月,奏言仇伯斋治下蓟门军纪废弛,兵不堪用。蓟云防线延茂千里,平原山林相杂,半险半易,边军仅习马,不娴山林战。而江岭多山地,兵甚熟之。如今倭患平息,请遣义永士兵暂时充防蓟云,并调江岭旧部协助招募新丁训练兵马,增置火器战车。
周景澈应允。
绍治十八年夏,纥颜部犯青山口。
树梢间蝉鸣撕心裂肺,杂虫纷扰,草间一条马陆葬身鹊口时,坡下忽然尘土飞扬,马蹄轻急。
虏人打马过,猖獗得意,满脸皆是期待。
过了山谷就是洗马城,时值夏收,与其去喂北关这些废物宣军,倒不如给他们做粮仓。
去年底莫名其妙停了马市,他们打听了半天,才知道是仇大人犯了事,连带着许给他们的银子也没送来。
真烦人。
没了仇大人给他们上贡,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已经好久没过过这种苦日子了。
宣庭那帮人不会还想打仗吧,北军什么德行,宣皇不知道,他们可是清楚得很。一帮见了马刀恨不得尿裤子的人,还想跟他们打,真是笑话。
之前趁北军过新年的时候,他领着部下到函城附近抢了一通,关河的都指挥使听到消息,竟然派人给他们送了不少金银,说宣庭还在商议春时开市,请他们暂且等待,不要在关河卫生事。
领头的纥颜部首领想到这里,不由大笑起来,朗声对手下道:“如今金银在手,粮草不愁,正好宰了这群软骨头,让新来的总督知道知道,谁才是爷爷——”
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正中面门。
尸体僵滞一霎,直直栽下马来。
不待众人回过神,两面坡地杀声如沸,万箭齐发。纥颜部猝不及防,中箭堕马者无数。这些伏兵作战勇武,全然不似从前关河卫那些怂包。有虏人侥幸奔逃出谷,却见洗马城外已有重甲兵列阵应敌。纥颜部残军见状,仗着己方马匹优良,调转马头,妄图冲破后方宣军的堵截。
及至跟前,侧翼却新杀出一支军队,他们正要挥刀冲砍,却骤然发现,这些人手里,拿得竟然是火铳。
虏人顿时惨叫连连。
北军的军费不都给仇伯斋他们贪了吗,怎么会有银子装备这些!
十八年夏,陆明钦与顾以诏领旧部伏于青林谷,请君入瓮,全歼敌寇。
这几年北关难得有此不掺水分的捷报,自然是要庆贺。关河云州两地都指挥使往蓟云送去厚礼,几个重镇的参将也不甘示弱。礼送出去没几天,他们就收到消息,陆总制要巡边。
关河卫九龙关,云州离雁关,化州千仞关并称蓟北三关,是王畿北防的关隘。除开千仞关守将被顾以诏换了自己人,余下两个,再加上阳城燕门那几个北境重镇,他都不放心。
有些人混吃混喝这么久,也该滚蛋了。
这年季夏,云州都司指挥使诚惶诚恐在城门迎陆总制下马,一双细长的眼睛挤在肥肉里眯的更紧,显出精明的讨好:“陆总制车马劳顿,请先到馆驿略作休整,晚间都司堂备了薄酒给大人接风,还请陆总制赏光。”
他一面为陆明钦引路,一面想,贺时行帐里的一个相公罢了,至于让老三担心成那样吗?
云州指挥使姓时名荣,原先是阳城的杂耍艺人,因为猴戏耍的好,又会伺候人,被当地官员献给仇大人,又把自己的结拜兄弟王贞花福一并引荐给仇大人,从此平步青云。可惜老二花福去年在虏人的冷箭下一命呜呼,仇伯斋落狱时,时荣和王贞忙不迭上书撇清罪证,控诉仇大人平日对他们的压迫逼索,又用重金疏通关系,把涉及自身的罪名都推到已死的花福身上,当时朝堂打得乌烟瘴气,没人理这几个小人物,竟也真让他们躲过去了,依然好端端在关河和云州做指挥使。
先前被撸了的千仞关守将和王贞关系不错,是以这次陆明钦巡边,先到云州,王贞千叮万嘱,一定得仔细应付。
可是时荣看着陆明钦漂亮的眉眼,咂摸了半晌,只觉得,都是兔儿相公,谁瞧不起谁呢。
还是京城机会多啊,陆明钦年纪轻轻巴结上贺尚书,在江岭混了几年,就一步登天,接了仇总制的位置。
他实在羡慕。
幸亏陆明钦不知道时荣心里的想法,不然时指挥使怕是立时就要血溅辕门。
陆明钦只是觉得这人虽然看着衣冠楚楚,却油腻腻的,再想到先前听过的时荣的发迹史,连带着周边空气都脏了不少。
陆总制实在不想去赴宴。
但初来乍到,他还是打算看一看云州这几个人的情况。
是以陆明钦无动于衷笑了笑,道:“时指挥使有心了。”
出仕后那么多场应酬,很少有陆总制喝不下去的酒。
时大人算是个例外。
陆明钦看着眼前的各色涂脂抹粉的男女伶人,歌舞缠绵间,忽然想到了祥吉的宅子。
他皮笑肉不笑看了眼时荣:“时指挥使平时在都司,就是这么当差的吗?”
时荣敬酒的动作一顿,随即堆出笑来:“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只是都司难得有贵人驾临,传他们热闹热闹罢了。陆总制若是不喜欢,我现在就让他们下去。”
待伶人温顺退下,陆明钦斜乜时荣一眼:“你倒乖觉,难怪从前仇伯斋看重你。”
“陆总制说笑了,属下和那个罪人可不敢有牵扯。”时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只觉得陆明的目光毒蛇一样缠在颈上,獠牙尖利,不由给手下打了个眼色。
不过片刻,便有侍女来给陆明钦斟酒。
珐琅漆花托盘上,却是一个纯金七宝执壶并缠枝莲花纯金鹦鹉杯。
“一点心意,请陆总制笑纳。”时荣笑得眼睛只剩一条缝,宣软得像一团刚发好的白面,“另有薄礼送到大人的馆榻。”
见陆明钦不置可否,时荣小心翼翼觑了他一眼,觉得这人兴致缺缺,似乎是嫌东西轻巧。不由在心底骂了一声贪得无厌,压低声音略凑近了些,又道:“属下还有一密术献给大人。”
陆明钦佯装好奇,问:“什么密术?”
“自然是阴阳调和的房中术。”时荣声音更低了些,“从前仇大人试过,受用的很。大人若是得了献给贺尚书,岂不妙哉——啊!”
时指挥使捂着眼睛惨叫的同时,陆明钦慢条斯理抽了刀:“时荣,你是不是活腻了。”
时荣彻底蒙了。
他从前就是这么伺候仇大人他们的啊,用过的都说好,怎么陆明钦生气了。
他还没见过哪个男人不爱这个呢!
但他已经疼得顾不上说话了。
“陆总制。”旁边陪着的云州知府战战兢兢开口,“时指挥使酒醉失言,陆大人饶了过他这一次吧,待他酒醒,下官一定押他来赔罪。”
他没听见时荣刚刚说了什么,但要是今天时荣玩完了,他们几个也都得跟着完蛋。
前任云州知府获罪,他才送了银子从下辖的平城升上来,刚得意了一年,不能就这么给时荣这个卖屁股的陪葬吧。
却见陆总制拿刀走过来。
云州知府吓得腿都软了:“大……大人……我是正途出身的从四品府尹,您不能……您不能滥用私刑。”
“是吗?”陆明钦散漫笑了笑,“那我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去签押房,把你知道的烂事吐干净。要么……”
陆明钦抬刀,刀刃挑起他颌颈的皮肉,由上至下,从容划开一道血珠细渗的口子。云州知府疼得冷汗浸透了官服,却也不敢喊出来,只怕惹得眼前活阎王一个不高兴,刀尖再送半寸,他就只能去跟地下那个真阎王诉苦了。
“我现在就请王命旗牌,一并砍了你和时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