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 第43章 恨意共生

那日“授课”时的短暂接触和眼神交汇，如同在苏宁云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般的愧疚与自我憎恶。

是她！真的是宁言！ 她没有和红姑远走高飞，她换了一张脸，吃尽了苦头，竟然又回到了这座吃人的魔窟！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当初那可悲的猜忌和愚蠢的告密！

因为自己贪图那虚假的安稳而选择了妥协！若不是自己误解了她，背叛了她，她本可以逃离这一切，或许此刻正在某个安宁的地方，过着虽然平淡却自由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困在这里，每日忍受着张启山的精神折磨和自己的冷眼！

每一次看到顾云（宁愿言）强忍着屈辱，在张启山面前扮演着卑微的教习；每一次看到张启山用那种轻蔑的、仿佛看待玩物般的眼神扫过顾云微跛的腿；每一次听到张启山故作无意地提起“严宁”的“背叛”和“死状”来刺激顾云时，苏宁云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疼！那不仅仅是心疼顾云，更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对自己过往选择的强烈悔恨！她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能再坚定一点！为什么那么轻易就被表象蒙蔽！为什么没有勇气去质问去相信！

而张启山，似乎极其享受这种将两人同时掌控在手心、看着她们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对苏宁云的“恩爱”表演愈发变本加厉，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赏花、听戏、甚至批阅公文，都要苏宁云陪在一旁，美其名曰“红袖添香”。

他更是明目张胆地加强了对顾云的监视和羞辱。派去“伺候”顾云的仆役，实则是最高明的眼线，日夜轮班，确保顾云没有任何独处的机会，没有任何传递消息的可能。

他甚至会故意在宴请部下时，让顾云来唱堂会，像展示一件有趣的收藏品般，向众人介绍这位“技艺超群”的瘸腿班主，享受着部下们或真或假的恭维和顾云那压抑的沉默。

他的目的**而残忍：他不是要立刻杀了她们，而是要磨掉她们的棱角，打碎她们的骄傲，让她们彻底屈服于他的权势之下。他不是怀疑她们相爱吗？那好，他就逼她们为了“保护”对方，而不得不向他低头，不得不取悦他，依赖他！“看到了吗？云娘，”

他有时会搂着苏宁云，看着台下恭敬垂首的顾云，语气温柔却字字如刀，“在这帅府，只有本帅能给你们一切。顺从本帅，你们才能安稳地待下去，甚至……偶尔还能见上一面。

若有不轨之心……”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恐惧。苏宁云在他的怀抱里，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要冻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透了这个男人的本质——他爱的从来不是任何人，他爱的是掌控，是征服，是将美好之物握在手中肆意玩弄的快感

他对自己的“爱”，不过是占有欲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一股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悄然在她心中扎根、蔓延。

这恨意不仅针对张启山，也针对这令人窒息的命运，更针对那个曾经软弱、愚蠢的自己！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宁言为了自己受尽屈辱，而自己却只能扮演一个无知无觉、甚至助纣为虐的宠妃！她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传递一个信号，让宁言知道，自己从未真正背叛，自己和她一样痛苦，一样在寻找机会！

然而，张启山的监视密不透风。她身边时刻跟着丫鬟仆妇，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适时”地出现。她和顾云之间，永远隔着无数双眼睛，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交流都变得极其困难。

一次，她借口胸闷，想去花园湖边透透气。远远看到顾云正独自一人在湖边亭子里似乎休息（周围必然有眼线）。

她心跳加速，鼓起勇气走过去。然而，还没等她靠近，一个嬷嬷就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拦住了她：“夫人，湖边风大，您身子弱，还是回屋歇着吧。大帅吩咐了，要奴婢们仔细伺候着。”

苏宁云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顾云，看着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的背影，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张启山甚至故意给她们制造这种“咫尺天涯”的机会，仿佛在欣赏她们渴望却又无法触碰的痛苦。

顾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能感受到苏宁云目光中的愧疚和痛苦，也能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监视。她知道云娘想靠近，想沟通，但她不能回应！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给云娘带来灭顶之灾！她只能表现得更加冷漠，更加“安分守己”，才能暂时保住这艰难维持的平衡。

两人就像被分别关在透明琉璃盒里的困兽，看得见对方，感受得到对方的痛苦，却无法触碰，无法交流，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施虐者残忍的戏弄。

这种精神上的凌迟，比□□的折磨更加令人崩溃。苏宁云开始夜夜失眠，即便睡着，也常常被噩梦惊醒。

梦中，有时是宁愿言浑身是血地质问她为什么背叛，有时是张启山狰狞的笑脸。她迅速消瘦下去，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那份温婉的伪装也变得越来越难以维持。

张启山看在眼里，却并不点破，反而更加“体贴”地关怀她，请来名医为她诊治，开了一大堆安神补身的药，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她“身体不适”。

但他眼底那抹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笑意，却让苏宁云不寒而栗。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说，只是在享受这个过程。绝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快要将苏宁云淹没。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同样感到撑不下去的，还有顾云。每日的屈辱和压抑，对云娘处境的担忧，以及复仇无望的焦灼，几乎要将她逼至极限。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自毁的计划，在顾云心中逐渐清晰。她需要制造一个绝对混乱的机会，一个能让所有监视暂时失效的机会！

而她不知道的是，苏宁云在极度的愧疚和恨意驱动下，也萌生了一个同样疯狂的想法。她们都在绝望的深渊里，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条最危险、却也可能是唯一能通往自由（或毁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