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宁云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凶险。那一刀虽未直接刺中心脏,却震伤了心脉,加之失血过多,她一直陷入深度昏迷之中,气息微弱,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宁愿言(严宁)的心如同在油锅里反复煎炸。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施针、喂药(几乎是靠撬开牙关一点点滴进去)、擦拭,眼睛熬得通红,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那身大红嫁衣早已换下,如今只穿着一身素净的灰布衣裳,更显得单薄脆弱。
她几乎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甚至不惜冒险,通过极其隐秘的渠道,向城外“济世堂”何掌柜发出了求救信号,描述了伤势,求取保命续脉的稀世药材。
何掌柜那边很快有了回音,送来了几味极其珍贵、市面上根本找不到的药材,并附上了详细的使用方法。
然而,传递药材的伙计却暗中递给宁愿言一个极其隐晦的警告:帅府近来对城内几家大药铺,尤其是“济世堂”,监控明显加强,似乎是在查找什么。何掌柜让她千万小心,非生死攸关,切勿再联系。
宁愿言心中一惊,立刻明白这定是张启山开始着手调查她的背景了。她感激何掌柜的冒险相助,也更添了几分警惕。
她将药材小心翼翼地用在苏宁云身上,或许是药效神奇,或许是苏宁云求生意志顽强,她的气息总算勉强稳住了一些,不再那么岌岌可危,但依旧昏迷不醒,如同沉睡的瓷娃娃。
张启山每日都会来看一眼。他看着宁愿言那副心力交瘁、几乎将自身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
他不动声色,只是吩咐用最好的药,需要什么尽管去库房支取。他甚至看似无意地提起:“言儿,你这位‘恩人’,倒是福大命大。只是不知是何方人士,家中还有何人?待她醒了,本帅也好重重赏赐其家人。”宁愿言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只能强装镇定,低声道:“她……是逃难来的孤女,与家人失散了……妾身也不知其具体来历,只知她叫云娘……”她将之前苏宁云用来应付大帅的说辞搬了出来。
张启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但眼神深处的探究却丝毫未减。他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报,关于“严宁”和“云娘”的过往,几乎是一片空白,仿佛这两个人是凭空冒出来的。越是查不到,就越说明有问题。
副官那边,对抓捕“云娘”的过程也语焉不详,更让他起疑。但他并不急于戳破。他享受这种猫捉老鼠般的掌控感,也更想看看,他这个“失而复得”的言儿,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他对她的兴趣,已然超越了简单的旧情复燃,掺杂了更多的征服欲和探究欲。而副官周鸣雨,此刻的心情也极为复杂。他奉命监视偏院的动静,每日看着“严姨太”不眠不休地照顾那个昏迷的苏姨太,看着她苍白脆弱却异常坚韧的侧脸,看着她因疲惫而微微摇晃却依旧坚持的身影……一种异样的情愫,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时,悄然滋生。
尤其记得那次,他因执行任务受了点轻伤,宁愿言恰巧看到,顺手拿了药膏给他,语气平淡:“伤口沾了脏东西,容易溃烂,自己处理一下。”那药膏清凉,她的指尖无意间碰到他的手腕,带着一丝凉意,却让他心头猛地一颤。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转身继续去忙了。
可那短暂的接触和平淡的关心,却像一颗种子,落进了他从未起过波澜的心湖。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执行命令时,带上一点私心。
汇报情况时,会下意识地淡化“严姨太”一些异常的举动;安排守卫时,会嘱咐手下稍微站远些,给她留一点喘息的空间;甚至在她需要某些罕见药材而库房没有时,他会暗中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搜寻,再假借库房的名义送去。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只知道,看到她那副随时可能倒下的样子,他心里会莫名地发紧。他告诫自己这只是出于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宁愿言救过大帅,间接也算救了他),但那种关注和回护,早已超出了感激的范畴。
这种隐秘的情愫,他藏得极深,甚至连自己都不敢深思。他只是默默地、尽可能地,在职责范围内,为她挡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窥探。
宁愿言并非毫无所觉。她能感觉到周副官的目光有时会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也能感觉到某些方面的监控似乎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
但她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苏宁云身上,无暇他顾,只将其归结为对方或许还念着一点救治大帅的香火情分。
红姑在安葬了父亲后,依言留了下来。宁愿言利用一点点微末的影响力,求张启山将红姑安排到偏院做个粗使丫鬟。
张启山似乎觉得有趣,想看看这两个女人在一起还能演出什么戏,便答应了。红姑的到来,确实帮了宁愿言大忙。她手脚麻利,性格泼辣,能挡住许多不必要的窥探和琐事,让宁愿言能更专注于照顾苏宁云。
两个怀着同样仇恨的女人,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下,形成了一种沉默而脆弱的同盟。日子一天天过去,苏宁云依旧沉睡。
宁愿言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煎熬。
张启山冷眼旁观,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更多破绽。
周鸣雨副官默默守护,心事难言。
红姑蛰伏待机,仇恨是她唯一的支撑。
偏院仿佛成了一个被孤立的世界,里面的人各怀鬼胎,在寂静中酝酿着未知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那个昏迷不醒的女子,仿佛承载着所有秘密的钥匙,却不知何时才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