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周凛河和迟砚兵分两路。
周凛河联系了信誉最好的奢侈品回收机构,对方派了专业的鉴定师上门。过程比他预想的顺利,迟砚买的太多数是经典款,回收的价格也没有太低。当最后一件物品被装箱带走时,看着空荡了许多的衣帽间,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油然而生。然而,想到那些拿到工资后或许能稍微松一口气的员工家庭,这份苍凉里又渗进了一丝奇异的踏实感。同时,他也在处理联系律师、应付债主、接受法院传票等一系列公司破产后的事情。
迟砚几乎跑遍了中介推荐的所有符合他们预算的房源。从市中心老破小的顶楼,到偏远但崭新的公寓,她穿着平底鞋,一家家地看,仔细比对采光、通风、周边环境,这些都是她不曾接触过的。
这天下午,迟砚准备出门去看最后一套备选房源。
周凛河从书房出来,脸上带着连日熬夜的疲惫,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鼓鼓囊囊的。
“奢侈品那边,最后一批也结款了,比预想的要好些。拖欠的那部分员工工资和补偿金,已经全部汇出去了。”他顿了顿,看向迟砚,“还……剩下一些。”
迟砚系腰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他。剩下一些?在那笔庞大的债务面前,这“一些”恐怕也只是杯水车薪,但能填上一个窟窿,总归是好的。她没问具体数字,只是点了点头:“挺好,至少能喘口气。”
“嗯。”周凛河应了一声,晃了晃手里的文件袋,“下午我去把公司的公章和一些文件做最后的销毁处理。晚上……”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迟砚纤细的背上,“我们出去吃个饭吧。”
迟砚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嘴角轻轻一扬,直起身,看向他,“可以啊,就当……庆祝我我们的新生活?”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她明艳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亮。
周凛河有些呆愣地看着她。
“周凛河?你发什么呆呢?”迟砚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周凛河回过神来,极浅地笑了一下:“好。那你路上小心,看好了给我发信息。”
“知道啦。”迟砚摆摆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初夏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站在别墅区外的路边,抬手遮在额前,等着打车软件上接单的司机。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车辆信息和小地图上缓缓移动的光标,她忽然有些恍惚。
曾经,她出门永远是家里的司机候着,或者周凛河的秘书提前安排好车。当辞退司机的第二天,她看着APP上密密麻麻的选项茫然无措,最后只能偷偷请教了陈妈那个刚上大学的儿子。那时她觉得界面复杂得令人头疼,定位总是飘忽不定,支付方式绑定了又解除,怎么也用不顺手。
想到那个对着手机屏幕窘迫又不得不强装镇定的自己,迟砚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那笑声很轻,很快便消散在午后的风里。
看来,人适应环境的能力,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强。
网约车很快到了。是一辆普通的白色轿车,内饰干净,司机沉默寡言。迟砚拉开车门坐进后座,报出手机尾号后,便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这次看的房子在一个老式居民区里,没有电梯,楼道有些昏暗,但还算干净。房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简单甚至有些过时,但采光极好,每个房间都亮堂堂的。小区环境安静,绿化不错,楼下就有便民超市和公交站。安保看起来确实严格,进出小区和单元门都需要门禁卡。
最重要的是,租金在她的预算范围内。
接着,她又跟着中介去看了另一套,相比之下,还是第一套更合心意。
“就第一套吧。”迟砚对中介说。
中介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好嘞!迟小姐,那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和房东约一下签合同?”
“后天吧。”迟砚想了想,“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
“没问题!我马上跟房东确认!”
处理好租房的事宜,迟砚感到轻松了不少。她走出单元楼,看了眼时间,差不多到了和周凛河约好吃饭的点。夕阳给老旧的楼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空气中弥漫着家家户户准备晚饭的烟火气。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周凛河发个信息:
【房子定了,六楼。你那边……】
信息还没编辑完,身后毫无征兆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将她向前一推!
迟砚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就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那一刻——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刺耳声音,在她身后炸开!
无数泥土和破碎的瓦砾碎片四溅开来,甚至有几颗粗硬的土块砸在了她的小腿上。
她回过头,发现在她刚才站的地方,一个硕大的陶土花盆摔得粉碎!泥土泼洒得到处都是,绿植被砸得稀烂,残破的枝叶混合着泥土,一片狼藉。
这一刻,她的心脏仿佛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如果……刚才自己没有莫名奇妙地被推那一下……如果她还站在原地低头看手机……那现在,碎裂一地的,就不只是花盆了!
她环顾四周,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
但周围却除了她,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突然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头皮发麻。
她抬头看向面前的居民楼,二楼、三楼、四楼……几户人家的窗台几乎都摆放着花草。
是高层住户不小心碰掉了花盆?可那股推力又是怎么回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气,颤抖着捡起手机,用力撑着地,站了起来。手掌擦破了皮,膝盖也磕得生疼。她一边一瘸一拐地往小区门口走去,一边拨通了物业的电话,语速极快且清晰地说明了情况,要求他们立刻查看监控。
阳光照在迟砚的身上,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冰冷恐惧。
走到小区门口,她坐上已经到了的车子。
车里,她看着与周凛河的聊天界面,脑子里乱糟糟的。
有人想杀她!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她的脑海,让她浑身发冷。
她甩了甩头,努力不去想那些可怕的猜测。也许真的只是意外?说不定只是谁家小孩调皮?
她试图安慰自己,但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夕阳的余晖将前方的道路染成橘红色。
突然——
右侧路口,一辆失控的重型渣土车,毫无征兆地猛然冲出!它直直地朝着车拦腰撞来!
“我操!”网约车司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试图躲避。
迟砚的瞳孔瞬间放大,那辆渣土车在她眼前急速放大,很快占据了她全部的视野!
“轰!!!”
迟砚只觉得整个人被狠狠抛起,又重重落下!安全带勒进肩膀,带来一阵剧痛!额头不知道撞在了什么地方,眼前猛地一黑,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
意识模糊间,她感觉周围有类似蝉鸣的声音,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很快,她感到有些困倦,使闭上了眼睛——她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
周凛河坐在一家餐厅里,桌上的柠檬水已经续了两次,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投向餐厅入口的方向。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迟砚一向守时,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从来没有迟到过。
他拿出手机,锁屏上没有显示任何未接来电,也没有任何未读信息。
他试图拨打她的电话。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一次次响起,像重锤敲打在他的神经上。
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是房子的问题?还是遇到了难缠的债主?
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迟砚的电话!
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正想问她发生了什么,结果话还没说出口,电话那头便传来一个陌生而急促的声音,背景音嘈杂混乱:
“请问是周凛河先生吗?您好,这里是市中心医院!您的妻子迟砚女士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我们医院抢救!请您立刻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