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河愣在了原地。
被赶出迟家?
这怎么可能?
迟家对迟砚的宠爱,圈内无人不知。迟家少爷迟墨,更是有名的护妹狂魔。
可现在,她却被而他被赶出迟家,作为她法律上的丈夫,对此竟一无所知!
难不成……迟家所做的一切都是演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卖女求荣?那她真实的处境……
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么?是安慰她“都过去了”?还是质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或是……千头万绪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迟砚“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带着点戏谑,打破了客厅里的沉重。
“喂,周凛河,”她弯起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什么被扫地出门、可怜兮兮的小白菜似的。”她歪了歪头,湿漉漉的发梢随着她的动作轻晃,“离开迟家,是我自己决定的。”
“自己……决定的?为什么……”
被赶出家门,和被家族除名,这是何等巨大的耻辱和打击,她竟然说是自己决定的?
“为什么?”迟砚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脸上的轻松终于淡去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三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恶毒女配欺凌无辜小白花’的戏码吗?”她端起茶几上那杯早已冷透的水,用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杯壁,“宋微澜在谢昶哭得肝肠寸断,说我如何恶毒地羞辱她、刁难她,说我差点害她流产。”她扯了扯嘴角,笑容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谢昶放话出来,只要迟家还有我迟砚一天,谢家就与迟家势不两立,不死不休。”
周凛河记得那场风波。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迟砚那本来就不太好的名声一夜之间跌入谷底,“恶毒”、“善妒”、“心机深沉”的标签牢牢贴在了她身上:“但以谢昶当时的实力,怎么可能撼动迟氏集团?”先不提谢氏的实力本身就弱于迟氏,他记得当时谢昶接手谢氏才一年左右,还未完全掌握权力。
“我也以为,最多就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商业拉锯战,迟家或许会受损,但绝不会倒下。”迟砚露出一抹极其复杂的笑容,混杂着无奈、苦涩,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我家人有多宝贝我,你是知道的。他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受这种委屈?更不可能为了平息谢昶的怒火就把我交出去。我那个傻哥哥直接撕了谢昶送来的‘警告信’,我爸在家拍着桌子说要跟谢昶硬刚到底!说我迟砚是迟家的女儿,谁敢动我一根手指头,迟家就跟他鱼死网破!当时迟家上上下下,都憋着一股劲,要和谢昶硬刚到底。”
“然后呢?”
“然而仅仅一个星期,迟家几个最核心、最赚钱的支柱产业,像是被精准狙击一样,同时遭到毁灭性打击!海外订单被恶意违约、核心专利被竞争对手抢先注册、银行授信额度被紧急冻结、甚至……连几十年的老客户都毫无征兆地大批量取消合作!那一个星期,我眼看着我爸几天之内头发全白了,我哥熬得双眼通红,眼里布满了血丝,我妈更是以泪洗面,整个人都垮了。所以,我主动告诉他们,这浑水,我自己蹚。这骂名,我自己背。把我‘赶出去’,是平息谢昶怒火的最有效的方法,也是保全迟家最体面的方式。但他们怎么会同意?我爸气得砸了书房,我哥更是直接要找谢昶拼命,我妈抱着我哭,说迟家就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绝不让外人欺负自家女儿。”
周凛河看着她,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是周凛河,我是迟砚。我姓迟。我怎么可能让他们为了我,把整个迟家拖进深渊?迟家几百年的基业,无数依附迟家生存的人,不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事就毁于一旦!然后,我闹,我吵,我绝食,我用尽了所有办法去劝他们。最后,是我自己跪在书房里,他们才终于松了口,但也要求我必须答应这五个条件。”
她掰着手指,一条条数着:
“第一,不能告诉你真相。他们觉得……嗯,大概怕你对我有看法,或者是怕你误会与我离婚?谁知道呢。”
“第二,我必须接受他们给的钱。不是一次性的,是他们以各种不易被追查的方式,定期给我打钱。”
“第三,每个月至少跟他们视频通话五次,报平安。这条执行得最严格,我妈查岗可勤快了。”
“第四,有困难必须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不能自己硬扛。”
“第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一些,“我想回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迟家的大门,永远为我开着。”
原来这三年,她并非孤身一人,迟家并未真正舍弃她,而是在暗处为她留了一条退路,一个避风的港湾。迟家对她的爱护从未消失。
周凛河消化着她的话语,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更深沉的困惑和一种隐隐的不安。“不对……”他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反驳,“迟砚,你冷静想想。谢氏集团固然势大,但我被谢昶打压到破产,可以理解。周氏是我白手起家,根基尚浅。可迟家呢?迟氏从你曾祖父那辈起就打下了深厚的根基,政商两界盘根错节,底蕴和人脉绝非我这种新贵可比。谢昶他再厉害,也不过是谢家这一代的掌舵人,根基再深也是在他父辈的基础上。他说打压就能在一个星期内把迟家逼到‘将近破产’?这根本不合常理!迟家四代积累的财富和抗风险能力,怎么可能如此脆弱?”
她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岳父他……有没有透露过什么?”
“没有,父亲知道我的性格,所以一直都只是让我放心,说他能解决。”
“但是我从未听到过说迟家已经败落的消息。”
“这就是让我更加感到奇怪的点。就在我们告诉谢昶已经将我赶出迟家的一个星期之内……不,甚至更快!迟家所有被打压的项目,突然就恢复了正常!撤走的资金莫名其妙又回来了,卡住的审批畅通了,暴跌的股价也迅速回升……仿佛之前那场差点让迟家倾覆的危机,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就消散了。”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雨声也变小了,只剩下沉闷的滴答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在两人心头。
周凛河紧锁眉头。这太反常了!谢昶的手段再厉害,也不可能精准控制打压的力度和时间点,更不可能让一个百年世家在短短两周内经历从濒死到满血复活!打压快如闪电,解除更是迅雷不及掩耳!这根本不是正常的商业打压!这更像是一场……精准操控的“表演”?一场专门针对迟砚、逼迫她离开迟家的……“仪式”?
他猛地想起自己公司的破产过程,谢昶的手段同样精准,环环相扣,仿佛能预知他的每一步动作……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会不会在谢昶的背后还有更大的一股势力?
迟砚看着周凛河陷入沉思、脸色越来越凝重的样子,伸手重重拍了拍周凛河的肩膀。
“行了!后面有的是时间去琢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现在,当务之急是——选!个!出!租!房!”她拿过自己的手机,重新点亮屏幕,将租房的页面怼到周凛河眼前,“虽然我爸妈说了,有困难可以找他们,但我现在名义上可是被迟家‘扫地出门’的弃女,要是大摇大摆地住回迟家老宅,那不是给谢昶送现成的把柄吗?你要是真为了我好,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认真挑个像样的落脚点!别总想着把我往别处塞!”
周凛河接住手机,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回笼。
是啊,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和沉重,目光终于聚焦在迟砚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屏幕上是一个出租房源的信息页面,一张张或明亮或略显陈旧的室内照片滑过。
“这套怎么样?”迟砚点开一个链接,“市中心的老小区,六楼没电梯,但交通便利,楼下就是地铁口,周边菜市场超市都很齐全。两室一厅,八十平,就是装修旧了点,胜在价格便宜。”她说着,指尖又划了一下,“再看看这个,新一点的小区,安保好点,有电梯,但位置偏了些,租金也贵不少。还有这个……”
“安保……很重要。”他破产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失去周氏这层保护,难保不会有走投无路的债主或者落井下石的人找麻烦。
“嗯,我知道。”迟砚应了一声,手指滑动得更快,精准地筛选着带保安、有门禁的小区房源,“放心,我迟砚挑房子的眼光还是在线的。既要实惠,更要安全。我可不想半夜被人敲门要债。”
她一边滑动屏幕,一边看似随意地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个事得提前说好。搬过去之后,家务活得分担。我可不会做饭,洗碗拖地什么的,我们轮流来。”
周凛河侧过头,看着迟砚在手机屏幕冷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认真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线微微抿着,透着一股专注的劲儿。湿漉漉的长发已经半干,随意地披散着……此刻的她,在手机屏幕的光线里,竟显出一种朴素的生动和真实。
他默默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手机屏幕。
“这套吧。”他的手指点在一个房源上。那是一个位于中环、不算新但管理严格的小区,两室一厅,装修简洁干净,带基本的家具,安保措施明确写着有24小时监控和巡逻保安。租金不算便宜,但也在他们能承受的范围内。“安保看着还行,交通也方便,周围配套成熟。”
迟砚仔细看了看图片和介绍,点了点头:“行,我这就联系中介,约明天看房。”
随后,她便立刻拨通了页面上的电话。
周凛河靠在沙发背上,听着迟砚在电话里条理清晰地询问着房子的细节、看房时间。此刻,在这片狼藉和混乱之中,看着身边这个正在为两人“新家”联系的迟砚,周凛河似乎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打完电话后,迟砚看着正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周凛河,心里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三年前那个混乱的下午。
迟家书房,压抑得让人窒息。
父亲脸色铁青,眼中布满血丝,仿佛苍老了十岁。哥哥迟墨站在父亲身后,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捏得发白,额角青筋跳动,英俊的脸上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挣扎。
迟砚跪在办公桌前,母亲站在她的身后,想要将她拉起。
“爸爸,把我赶出去吧,这是最好的方式!”
“住口!”父亲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哐当乱响,“我就算破产也不会抛弃你!”
“但是迟家已经坚持不住了!”
“那就跟他拼了!我迟家怕他谢昶不成?!”迟墨握紧拳头,“凭什么要把你推出去!”
“爸爸!”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父亲,您必须把她赶出家门!像她这种惹是生非,只会给家族带来灾祸的废物,早就该滚出迟家大门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句话的主人看去——令人震惊的是说出这句话的竟然是迟墨!
就在话音落下的瞬间,不仅迟砚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连迟墨自己都猛地瞪大了眼睛!他像是被自己说出的话吓到了,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我……我刚才……”他低头看着迟砚惨白的脸,嘴唇哆嗦着,“砚砚……砚砚……我……我刚才……””他语无伦次,眼睛里一脸茫然,仿佛刚才那个说出刻骨恶言的人根本不是他。
当时她以为哥哥只是一时说错了话,可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神是十分空洞的,仿佛被人控制了一般。
“真的好奇怪……”她喃喃自语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