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李栖桐趴在卧房的窗户边,蔫巴巴的眺望着远处,好一副可怜样儿。
“无为哥哥,他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带他出门散散心?”
嵇无为说:“等会儿一起去赵炎家吧,他们才买了宅子,咱们过去庆贺一下,人多热闹,说不定栖桐的心情就好了。”
下午,一行三人便提着礼品往中心街走去,冬日午后的阳光淡薄如纱,懒洋洋地铺在青砖地上。
嵇无为提了两坛桃花酿,李春乔则挎着一篮还冒着热气的红枣糕,另有几幅温补的药材,是给杨英用的。
旁边的李栖桐则开心的一手抱着他精心挑选的布老虎,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锦盒,里面装的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终于可以见到李春乔的好朋友了,在书院的时候就经常听他提起杨英。说他长得好看,性子直爽,爱笑,心地善良。
三人行至一出幽静的小院。
嵇无为上前叩了两下门环,应声开门的是正在扫洒庭院的赵母。
老人家穿着厚实的青色棉袄,见是他们,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她赶紧把人拉进院子。
“哎哟,这么冷的天,快进来!英子和阿炎正念叨你们呢。”
小院扫得干净,角落那株老槐树落尽了叶子,枝桠却更显苍劲。
杨英裹着一件短绒毛镶边的粉色斗篷,肚子已微微隆起,正慢悠悠地沿着廊下踱步。
他的脸颊被寒气冻得微红,却更添了几分丰润的神彩。
见到李春乔他们进来,杨英眼睛一亮,扶着廊柱笑道:“可算来了!赵炎在屋里煨了羊肉锅子,他说你们今日铁定来,哎!这位是?”
“是我在书院结识的朋友,他叫李栖桐。”李春乔忙上前挽住她胳膊:“仔细脚下,廊沿有霜滑得很。”
李栖桐笑眯眯走上前,惊喜道:“你好呀,杨英哥,终于见到真人了,你可真好看!”
杨英被闹了个大红脸,他看着廊下的哥儿,穿了一身暖白色描金长袄,外搭白色狐绒斗篷,好看又矜贵。
“你好,栖桐,欢迎你,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李春乔将红枣糕顺势递给赵炎的母亲,说:“伯母,这是刚出锅的,还烫着,等下咱可以就着羊肉吃。”
老人家提着篮子往厨房走去,回头说:“好好好,你们先进去坐,我泡壶茶。”
嵇无为进屋后将药材和酒放在红木矮柜上,目光掠过窗棂,外面晒着几双虎头小鞋。
鲜红的缎面,金黄的线绣着炯炯有神的虎眼,应该是赵炎的母亲做的。
此时,赵炎端着个铜火锅从灶房出来,白色的蒸雾熏得他俊挺的眉眼带笑。
“远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来得刚好,不然,我还得去叫你们,桂花酒也烫好了。”
几人落座,李栖桐好奇地看了眼杨英的肚子,把布老虎和锦盒递过去:“杨英哥,这是我送给宝宝的见面礼,希望他会喜欢。”
众人看到那憨态可掬的胖老虎都笑了起来。
杨英接过,不曾想盒盖已经滑开了,里面赫然躺着一颗珠光宝气的大珠子,他惊呼道:“这,这是夜明珠?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他说完就想将盒子还给李栖桐。
李栖桐一把推回去,无意炫富道:“杨英哥,这东西我有好多呢,你就收下吧,等宝宝出生了,给他当灯用。”
他这般豪爽,杨英也不好再推辞了,只得收下,笑道:“我替宝宝谢谢你了,等下多吃点羊肉,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合的合的,大冬天吃羊肉正好,暖和!”李栖桐的小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一双桃花眼直直的盯着羊肉锅子,连连点头。
几人说话的时候,赵炎又端了几盘素菜进来,有豌豆尖儿,泡好的杂菌,酸汤豆腐,冬寒菜,野水芹等等。
赵母提着滚烫的茶壶过来,放在矮柜上,金银花混着枸杞的香气在冷空气中氤氲开。
吃完饭后再喝,温度就降得正好入口了。
刺骨的寒风掠过窗棂,却吹不散屋里屋外的暖意。
锅中的羊汤咕嘟咕嘟地滚着冒泡,奶白的汤面上浮着点点金黄的油星,几根野葱飘缠在羊骨上,散发出浓郁诱人的香气。
此间,热气蒸腾,瞬间驱散了冬日午后的最后一丝寒意。
赵炎给众人斟上温好的桂花酒,琥珀色的酒液注入白瓷杯中,馥郁的桂花甜香与羊肉的鲜美气息交织在一起,还未入口,先已醉人。
“来来来,不着急喝酒,咱先喝碗热汤暖暖身子!”杨英笑着招呼,赵母已先一步拿起汤勺,为每人碗里盛上滚烫的原汤。
嵇无为端起碗吹了吹,啜饮一口,赞叹道:“好喝!鲜而不膻,温润入喉。”
李春乔夹起一筷子碧绿的豌豆尖,放入翻滚的汤中,只需片刻便捞出,放入身旁李栖桐的碗中。
“你尝尝!”
豌豆尖褪去生涩,变得翠软,挂满了羊汤的精华。
李栖桐夹起来吹了吹嗷呜一口吃下,美滋滋舔了舔嘴唇道:“好吃!”
李春乔是个好的端水大师,他又烫了一筷子给嵇无为。
“那你们多吃点,厨房里还有许多食材。”杨英吃了几块羊肉,已经有些腻了。
赵炎夹了一些脆嫩的野水芹,在锅中稍一烫煮便捞出,放入杨英碗里:“你尝尝这个,正好解腻。”
众人举杯,温热的桂花酒入口甘甜醇厚,与羊肉的丰腴相得益彰。
窗外或许寒风依旧,但屋内却只闻笑语与汤沸之声。羊肉酥烂,蔬菜清鲜,菌菇肥美,豆腐多汁。
每一种食材都在这一锅浓汤中找到了最佳归宿,化作满口的暖意与满足。
酒过三巡,羊肉锅子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
赵炎轻轻为杨英拢了拢斗篷的毛领,黄昏了,最后一抹余晖将相依的身影拉得很长,满院都是温煦的烟火气。
李栖桐喝了四杯桂花酒,已经有些晕头转向,人畜不分了,眼角甚至噙着泪珠。
大概是心里还在因为丁言哲的离开而难受。
李春乔将他的涩苦之意看在眼里,只好轻轻扯了扯嵇无为的袖子,示意他该回家了。
待赵母收拾完桌子。
嵇无为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封递给杨英,笑道:“恭贺你们乔迁新居,这是我与小乔的一点心意。”
杨英和赵炎自是不肯收下,拉扯半天,到了院门口,赵炎终于双手接过,说:“这,我都不好意思了。”
嵇无为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说这些见外话,别送了,外面冷,我们下次再来。”
“杨英哥,我下次再来看你。”李春乔站在院子门外对杨英说。
杨英笑着挥了挥手,说:“好,回去慢点儿!”
回去的时候,李栖桐歪歪扭扭的走在前面,浓厚的醉意被冷风一吹,散去了不少。
大概明日过年的原因,今夜的街道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乡绅富户,人影稠密。
街道两侧各式年货应有尽有,五光十色的花灯,缀满了每个阴暗的角落。
李栖桐停在一只麒麟花灯前,那花灯是用竹条做的主体,外面敷了一层画好麒麟的白纸。不算活灵活现,但里面的烛火亮起来也挺好看。
不知道丁言哲那家伙到哪里了?
店家见这衣着华丽的哥儿在摊子前一直看那只挂在角落里的灯,便笑道:“公子,可是看上了这麒麟灯?”
李栖桐点了点头,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将灯取下,说:“三十文。”
嵇无为和李春乔在买豆腐果子,圆圆的豆腐表层被油炸成丝网状,剪开后再将调制好的辣椒,鱼腥草灌进去,一口下去,外焦里嫩,满嘴鲜香,五文一个不便宜了,
李春乔上辈子没吃过这种东西,一是出嫁前没人给他买,二是嫁给王新年后,那人不准他私自外出逛街。
嵇无为见他眼冒金星,让老板炸了十二个,又倾身对身边细语:“宝宝,等下我那份也给你。”
“你不爱吃吗?”李春乔问他。
俊美的男人对他说:“我喜欢看你吃!”
这相,老板一顿操作猛如虎,很快就炸好了,在他往里灌秘制辣酱的时候。
他们身后走来一对儿男女,那男的五十有余,穿得很是富贵,一双无神的眼睛直往李春乔身上瞧。
那女的约四十左右,体态丰盈,五官圆润饱满,看得出是个美丽的女子。
她穿一身湖绿色的衣裙,外罩红色滚银边的斗篷,似白玉般的一双手做了红艳的丹蔻。
来人正是王新年与大夫人薛氏。
董式见王新年那好色的种狗样,心里不屑,但面上没有表露。
王新年发现李春乔更加好看了,白皙充盈的脸蛋仿佛吹弹可破,与嵇无为说话时,那爱慕的神态令他心生恶念,想把人抓回去关起来,日日行那快活之事。
身后粘稠的视线好生讨厌,嵇无为早发现了。
他将油炸豆腐果子喂到李春乔嘴边,见小孩开心低头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他稍挪步子将李春乔挡了个结实。
王新年被阻挡了视线,便看向嵇无为,见到他平静无波眼神。
王新年假惺惺拉起董式的手走近,装模作样道:“好巧,嵇老板,您二位也逛街呢。”
嵇无为余光见李春乔听到声音,嘴里不动了,笑意僵在脸上,他心里堵得不舒服,但好歹也扯出个笑,对来人说:“是挺巧,这位是?”
“我夫人,”王新年回他,又对韩氏说:“夫人,这位是嵇老板。”
薛氏点头轻声道:“嵇老板。”
嵇无为揽住李春乔的肩膀,说:“您二位慢慢逛,我与我家夫郎这就回去了。”
“哎!嵇老板着什么急嘛,时候尚早,不如你我一同去吃杯茶?”王新年上前两步,捏了捏薛氏连忙道。
李春乔一手端着豆腐果子,一手在袖子里攥紧,他的视线穿过王氏夫妇二人的中间,看向正在买花灯的李栖桐。
一副认真听人讲话的样子。
薛氏方才没注意,这下看清李春乔的面容,心下惊起骇浪。
怪不得!怪不得王新年这狗东西前段时间在家里发疯,砸了好些东西。
她问了王新年的贴身丫鬟,才知道他又在给自己物色新人,但被别人抢了先,原来这新人竟是李春乔。
她不动声色将李春乔的一切细微反应看在眼里,这个家伙也有古怪。
难道也是从前世回来的?
薛氏作为大家闺秀,基本的涵养还是有的,她盯着李春乔,喜笑颜开道:“是呀,嵇老板,您的夫郎与我一位故人还挺像,不知是否有幸与他攀谈两句?”
作者废话:嘿嘿,冤家路窄!还有宝宝在看吗,有的话吱一声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