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行驶到了柳府。柳雪玉早已在府门外翘首以盼,见到马车驶来,忙不迭地上前,亲自将裴娇娇搀扶下来。
“怎么来得这样慢?是不是车夫驾车太磨蹭了?回头我定要好好说道他们。”柳雪玉拉着裴娇娇的手,语气关切又带着几分不满。
裴娇柔正要解释:“不是的,是……”她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她哥哥一路上走走停停,一会儿要买这个,一会儿又看那个,故意拖延了时间。
幸好柳承渊此时从容地自车上下来,接口道:“来时见街上新出了许多精巧玩意儿,想着你定然喜欢,便停下挑了几样。”他话音未落,身后机灵的小厮便捧上几个锦盒。
柳雪玉打开一看,眼中顿时光芒大盛,欢喜地挽住兄长的胳膊:“我就知道哥哥最疼我了!”
裴娇娇在一旁看着,心下暗暗吸气。真不知这柳家是怎么在养出柳承渊这样一只深藏不露的狐狸之后,还能生出柳雪玉这般心思单纯如小白兔的妹妹。
柳雪玉很快又想起正事,亲热地拉着裴娇娇穿过柳家曲折的回廊,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知道吗?今日那蒯程瞧见再不用来我家时,得意极了,当真便宜他了。若再有机会,我定还要寻个由头将他狠狠揍一顿!”
裴娇娇只是轻笑,并未接话。不多时,几人便到了柳家正厅。
柳大将军正端坐在太师椅中,不怒自威。柳雪玉与柳承渊上前一步,齐齐行礼,唤了声:“父亲。”
柳将军的目光首先落在儿子身上,劈头便是一顿训斥:“你这当兄长的是如何给妹妹做榜样的?才回来半日,告你状的帖子就已经堆了快半尺高!你且说说,此事该如何了结?”
柳承渊垂首应声,语气沉稳不见波澜:“是儿子的错,未能约束好妹妹。稍后儿子会逐一查清原委。若确是玉儿行事有差,儿子定协同她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该有的补偿也一分不会少。”
“哼!”柳将军从鼻子里哼出一声,面色稍霁,算是对这处理方式表示了默许。
紧接着他将目光放到裴娇娇的身上,带着疏离与审视,开门见山道:“裴小姐,我听玉儿说是您让她来找老夫的?”
裴娇娇微微颔首:“是。”
柳将军:“可据老夫所知,你与小女一直关系不睦,这次又是为何要帮小女?”
“不瞒将军,民女亦不喜那蒯程。从前见他跋扈,也曾出手教训,却因家父之故,不便深究。如今若真让他攀上柳家这高枝,只怕他日得势,会寻机报复民女。”裴娇娇不敢全然扯谎,却也不能道出真实意图,只得将先前搪塞父亲的那套说辞再度搬出。
“只是这般?”柳将军目光如炬,紧盯着裴娇娇,仿佛要看穿人心,周遭散发出的是比柳承渊还重的杀伐志气,似要让她无处躲藏。
饶是裴娇娇心神再坚定,被他这样紧盯,心下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身形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但仍强装镇定道:“自然……不止,只是其余缘由,恐不便将将军透露,但请将军放心,我并未想做伤害柳家之事。”
柳将军闻言,审视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后缓缓收回,重新靠回了太师椅上,沉稳道:“小女之事,算我柳家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所需,只要不过分,老夫可允你一个要求。”
裴娇娇眼神一亮,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意外收获,毫不客气的应下了。
柳将军随即命人送客,柳雪玉抢着要送裴娇娇,却被柳承渊拦住。
“我来送便是,你给我好好在府里待着,那些告状的帖子自己先一遍看,想好待会儿该如何同我解释。”却被柳承渊一个眼神淡淡扫过,立刻噤声,吐了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跑了。
“兄长……”柳雪玉还想撒娇蒙混过关,却被柳承渊一个眼神扫了过去,立刻噤声,转身一溜烟跑了。
裴娇娇见此,忍不住笑出了声,倒引得柳承渊侧目。
他走至裴娇娇身侧,淡淡道:“裴小姐,这戏好看吗?”
“不、不好看。”裴娇娇心头一紧,也想像柳雪玉般撒腿就跑,脚步刚动,就被柳承渊拦下。
“我送你。”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向前先走一步引路示意。
柳府门外,杏仁早已驾着自家马车来接应,见裴娇娇出来,急忙上前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裴娇娇应道,随即转身向柳承渊告辞:“柳公子就送到这里吧,我与丫鬟自行回去便好。”
柳承渊并未接话,只是抬手轻拍了两下,几名家仆应声而出,手里捧着几个锦盒。
“方才集市上瞧见你对这几个小玩意颇为喜爱,便顺手买下,聊表心意。”
裴娇娇下意识想开口婉拒,就被柳承渊抢先看出了意图:“裴小姐先不用着急拒绝,这些权当是玉儿之前为难你的补偿,若是小姐不收,让家父知晓我连这点礼数都未尽到,怕是少不了一顿训斥。难不成……小姐是想让我再陪你进去面见家父一次?”
裴娇娇顿时语塞,只得吩咐杏仁收下,再上了马车回家。
柳承渊送的这些确实是方才与他在集市上多看了几眼之物,但她并不多喜爱这些,到了家便吩咐杏仁将这些物件抽空去当铺换钱使。
杏仁高兴极了,她就知道小姐与她一样都不喜那柳家公子。
二人用完沈玉堂特意为她们留下的晚膳后,裴娇娇注意到西厢房的灯火亮至深夜,不由问道:“杏仁,还有几日科考?”
杏仁掐指算了算:“唔,好像就剩七日了吧。”
裴娇娇望向窗纸上那道烛光留下剪影时,沉思片刻道:“你将柳承渊那些东西兑了银钱后,去给沈玉堂添置些厚实的被褥和保暖的衣裳。秋闱要在那贡院号房里待上好几日,吃食、笔墨,一应起居用物都需备齐。”
“好嘞。”杏仁干脆的应下。
接下来的几日,裴娇娇刻意不去西厢房打扰,甚至还让书局掌柜的给沈玉堂放了假,只盼他能心无旁骛,潜心备考。
科考当日,沈玉堂天未亮便起身。整理好衣冠推开院门,却意外瞧见裴娇娇与杏仁已候在马车旁,看那架势,竟像是在专程等他?
他怔了怔,回神后即刻摇了摇头,觉得自己这念头未免太过自作多情,强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期望,走上前轻声问道:“小姐……今日也要出门?”
杏仁抢着答道:“沈公子,你今日不是要去贡院吗?我和小姐特意来送你的!”
“送……我?”沈玉堂蓦地抬眼看向裴娇娇,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期望成真的喜悦。
而裴娇娇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那件自己亲手挑选的竹青色长衫上,和他发顶上那一款同色系发带,心头暗爽好看,没想到沈玉堂竟还挺会搭配,总算没辜负她起个大早。
察觉到他惊讶的目光投来,她迅速敛起唇角的笑意,故意冷着声道:“愣着做什么?时辰不早了,走吧!”说罢,转身登上了马车。
沈玉堂也在杏仁的催促下恍恍惚惚地跟上了马车。
有了马车代步,到贡院的时间也变得充裕多了。待沈玉堂、裴娇娇下了马车后,杏仁则利落地从车后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包袱,递到沈玉堂面前,俏皮道:“沈公子,这些是我们小姐‘特意’为您准备的,里面有被褥、护膝和干粮等。”
她故意将“特意”二字咬得很重。果不其然,沈玉堂接过包袱的指尖猛地一颤,耳尖的绯红迅速蔓延开来,爬满了整只耳朵。
“这、这……”沈玉堂只觉得舌头打了结,含糊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什么这?”杏仁见他呆立不动,索性直接将包袱整个塞进他怀里,“小姐的一片心意,沈公子就安心收着吧!”
沈玉堂本能的攥住了包袱一角,柔软的布料贴着手心,心底顿时漾起一片难言的暖意,再抬眼时,眼底的情愫几乎要满溢出来,温声道:“多谢小姐。”
裴娇娇见状,心头莫名一悸,不自然的别开眼,继续冷声道:“还不快些进去。”
“是。”沈玉堂欠身后退两步,正要转身,就听见裴娇娇低喃了一句:“这衣裳……你穿的很好看。”说罢,她拉着杏仁转身回了马车。
余下沈玉堂怔在原地,‘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不断在胸腔内徘徊。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沈玉堂的脸上。
沈玉堂低声咒骂着自己:“沈玉堂啊沈玉堂,你怎么敢恩将仇报啊?竟对小姐存了、存了那般龌龊的心思……”他犹嫌不够,当机立断又给了自己一耳光:“呸,就你这等子穷酸废物怎得也敢肖想小姐?”
他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袱,将发烫的脸颊埋进布料里,试图压下翻腾的心绪和脸上火辣辣的痛感。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恢复常态,他才转过身,脚步坚定地踏上贡院的阶梯。
小姐对自己这般好,自己万万不能辜负了小姐的期望。
而另一边的马车,刚驶过两个街口,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裴小姐……”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话语里带着几分慵懒笑意。
裴娇娇蹙眉掀开车帘一角,果然,又是柳承渊。